《二人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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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星夜-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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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就这样割舍。”
  财前已经听不清白石的话语,他的视线凝注在那一弯上扬的嘴角,身后如同漫溢过来清冷的月光,深黑色的夜里俯视自己的那个人唇角有着如出一辙的弧度。
  怎么能就这样割舍。怎么能轻易放手一了百了。就算被谎言和欺骗构筑起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心却容不得半点虚假。
  唯一能让人忽视所有显而易见的谎言和漏洞的,只有从内心深处不存在任何矫饰的爱意。
  割舍不了。所以那个人才会笑得那么残忍,笑得那么幸福,笑得能够把自己的心生生挑出来,把自己逼迫到悬崖边缘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坠落。
  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句话,清浅的不比一阵风的响度,却像匕首剜进脆弱的耳,割裂了现实与梦境,真相与谎言,把神智往最深的混沌里拽。
  ——你跟我走吧……
  我带你走。
  把财前从混沌的睡意里唤醒的还是小金具有强大穿透力的声音,只是带了些六神无主的惊慌:“Hikaruさん!Hikaruさん快醒醒!着火了!”
  “……什么?”财前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明白小金话里的意思,“着火?”
  “嗯嗯!听说是什么冬天干燥容易起火……反正就是着火了啊!烧着了好大一片!”小金跳着脚扁着一张脸,“整个道什么顿都烧起来了……天都变色了……”
  “——哪里烧起来了?”财前一把揪住小金一迭声地询问,“你说……哪里?!”
  “就……就那个什么……”小金被财前罕见的激动吓着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道什么顿……”
  “道顿堀……”财前死死握着小金的肩膀,“是道顿堀吗?”
  “我不知道……听起来像是那里……”小金吓得快哭出来,“Hikaruさん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Hikaruさん!Hikaruさん你要去哪里?!”
  财前已经放开小金往外面跑去,随手牵了匹马跃上马背便向城门飞奔。他想这辈子他都不曾如此疯狂地策马狂奔过,伏在急速飞奔的马上感觉肺腔都要裂开,属于冬夜的风如同上天在狠命地抽他耳光,火辣辣的痛。
  ——道顿堀……是道顿堀起火了。
  划过耳畔的风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毫无重量的雪粒由于高速摩擦过脸庞时硬生生的疼。财前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也是这样飘着雪,他只记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别漫长。
  漫长得让财前恍惚觉得,度过了那个冬天已经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力气。
  那个冬天四天宝寺覆灭后,财前便一直跟在石田兄弟身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旅行游历,他努力说服自己享受这样难得悠闲的生活,不再被看不完的奏折和学不完的政事纠缠。
  也许他想要说服自己的是忘却那些跗骨之蛆般的过往。
  忍足死后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的让他自己都吃惊,没有多少悲伤和颓废。他曾无意中听到石田铁对银十足地担心自己是不是忍耐的过分,财前记得银只说了一句话:“Hikaru迟早会想起来的。”
  银没有说错,一直以来,财前都是这样,父母离世也好,流浪无依也好,倘若有人提到这些,换来的也不过只是他淡然的神情,找不到半点悲哀值得怜爱。
  都忘记了。财前一直都这么说,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呢。
  他是那么擅长把与痛苦的记忆有关的事全部忘记,以此来保持自己内心的平静。
  但是四天宝寺重建完成,财前接受了手冢的任命即将启程前往四天宝寺的时候,他还是去了冰帝的道顿堀。
  那个人的身体和他离开的那一天没有任何区别,被封存在一个材质怪异的棺椁里。
  冰帝地处极北常年清寒,因此他们的保存技艺出人意料的高明,历代君王的遗体都被冰帝独有的矿石打造成棺椁完好无损地保存起来,掩埋在深深的地底。财前隐约记得银说过这是不二的手笔——和忍足谦也一样有着冰帝血统而且还是冰帝王族的不二周助——能做到这样也不奇怪。
  “不二君说你也许会想来看看他。”银曾这样告诉财前,那还是财前对忍足的死决心遗忘的时候。那时候财前只说了一句何必,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财前回到重建的四天宝寺之后便绝口不提忍足谦也,银问过一次是否要将忍足的遗骸带回四天宝寺入葬,只得到财前的断然拒绝。
  后来又是过了很久,偶尔回四天宝寺住下的小金吊在财前的脖子上撒娇时忽然发现了异样:“Hikaruさん——你的耳钉啊……一、二、三、四……以前明明就是五个的呀,Hikaruさん是不是丢了一个?”
  “是吗?”
  “我记得啊,Hikaruさん的耳钉……是五种颜色的吧?”小金的手指一下下地点着财前的双耳,“红、蓝、黑、绿……啊!Hikaruさん把黄色的那颗给丢掉了……”
  财前没有回答,小金却以为财前是为耳钉丢了而情绪低落,于是笨拙地安慰道:“没关系Hikaruさん,其实丢了一个也挺好,现在Hikaruさん的耳钉就对称了,好看很多——”
  小金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天财前光掀开忍足谦也的棺椁,把自幼便不曾摘下的一颗金黄色的耳钉放进了忍足的唇间。
  那时他胸口贴着两缕交缠发丝的地方炙热地痛着,连呼吸都困难。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这样愚蠢的念头。一直以来他刻意把痛苦的事情全部都忘记,只是因为他不愿去相信那些事全部是现实。
  只要不提起就好,只要不记得就好,父母也好,那个人也好,其实都还活在这个世上,活在自己身边,他们从来不曾离去半步。
  他断然拒绝把那个人的遗体带回四天宝寺,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软弱找到落脚的空间。
  这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欺骗自己那个人没有离开,那个人一直都活着,还留在自己身边。那个人会在每个混沌空无的深夜里出现,就像每一个诞辰的子夜里敲开自己的窗子。在不见天日颠倒伦常的所在,开满血红色花朵的河边,黑暗覆顶而来而他们抵死缠绵,他在那个人耳边看到属于自己的金色微光闪烁,胸前交缠的发丝勒进血肉里,他痛得笑出声来,然后更深更深地陷落进去。
  他答应过他,他会陪在他身边,他说他希望他幸福,他说他会带他走。
  ——你跟我走吧……Hikaru。你跟我走吧。
  那个至死不忘的夜晚那个人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呢喃,用那么无望的声音,像溺水的人拼命地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让自己沉沦下去。
  那时财前抵着那个人温热的前额张口想回答,那个人却吻了上来,封住了所有可能的答案。
  你在害怕什么。财前仰起脸,有滚烫的液体沿着面庞滑落。你不敢听到的回答,究竟是我的回绝,还是我的应允。
  那个人再也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财前猛然勒马,周遭的温度陡然升腾起来,放眼望去积雪已经被烧干,露出僵涩的暗色地表,环绕着逐渐倒塌的房屋轰鸣的明色火焰覆盖了所有的颜色。入目处皆是张狂肆虐的火焰,把整个安宁的道顿堀染成一片火海。
  财前翻身下马,只身冲进燃烧的道顿堀,马儿尖利的嘶鸣很快被房屋燃烧断裂的声音淹没,浓重的烟雾和高热扑面而来,财前用袖子掩着口鼻不顾一切地往记忆中的场所飞奔,火焰烧焦了衣袍的下摆,奔跑中鞋子被甩脱,发丝的焦味隐约地绕进鼻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他知道这是送死也不重要了,他只知道道顿堀起火了,而这里,有他不能失去的人,是在冰冷的现实里,苟延残喘的,已经破碎的梦。
  那也是他弥足珍贵的梦。
  那个人答应过的,那个人承诺过的,那些事,一件都没有实现过,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财前撞开燃烧的门,满室焦黑色的烟雾蒙了他的眼睛。他摸索着朝前走去,他祈祷他的记忆不要出错,直到他的脚触碰到一个正在熔化的异物他才确定他找对了地方。
  “Oshi……咳咳!”财前刚想说话就呛进一口灰烟,“Oshitari……”
  他弯下身一边咳嗽一边胡乱地摸索着,他努力地睁着刺痛的眼试图找到忍足谦也的所在。烟雾越来越浓,财前呛的快要窒息,本能地扯下外衫挥赶烟雾,这下他终于可以看清躺在正在熔化的棺椁里那个人的样子,在被刺激出泪水的视界里模糊着变得像幻觉。
  财前推开棺椁的盖子吃力地把忍足谦也的身体半拖半抱出来,臂弯里的触感僵冷沉重。他紧咬牙关撑起身体想要离开,双腿一软却跪倒在地上,忍足的身体从吃不住力的臂间滑落,发出闷重的声音。眼前已经不见任何出逃的生路,火焰和浓烟早已包裹起一切。财前强忍着瞬间涌来的眩晕四下寻找着出口,头顶巨大的断裂声却干扰了全部的行动。
  他抬起头,低矮的屋顶上粗重的屋梁不堪火焰的重负从中间断成两截,直直地往地面砸来。
  那一刻财前什么也没法去想,在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反应之前就已经扑过去覆盖住了忍足谦也的身体。燃烧着的屋梁擦过他的脊背刺进地面,火焰轰然蔓延开来,刺鼻的焦味冲进麻木的鼻腔,财前几欲作呕。
  “我说……”他呢喃道,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出这样的话来,“别死啊……你他妈的别给我死了啊……”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除了火焰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财前仍然挣扎着抬起灌了铅一般的手臂,一点点地,固执己见般地托起忍足谦也,把他紧紧地收拢在自己的臂弯里。
  “你总得……听听我的答案吧……”财前嘶哑地说,“——好。我说好……我答应你,我跟你走……无论哪里都跟你去……”
  他吃力地弯起身体,用自己的身体把怀里僵冷的人全部覆盖住,螳臂当车地隔开蔓延的火焰。财前把脸埋进忍足的头发里,他已经呼吸不到空气的味道,浓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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