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扣自有赫连扣的考虑,且不提林子旭之父是大理寺卿,纵使以贾环的志向,与其去刑部混个脸熟,倒不如来大理寺得些真正的历练。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当满是灰尘的库房大门被人缓缓拉开之时,春暮清透的日光洒落在那一页页泛黄纸张上时,贾环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
大锦三百余年的历史就这么长久地藏没于暗无天日的阴影之下,汇集成册,无人问津。铁蹄兵戈,盛世皇朝,最终逃不过成为一纸旧书,落得个凄凉下场。
时光之残酷,可见一斑。
严傅的眼里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光,此刻的他才像真真儿地活了过来,那掌门的两位寺丞尚不及开口,他便一头扎进了卷宗之中,也不顾被扑了一头一脸的灰尘蛛网,手不释卷,求知若渴。
这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站在门槛上的贾环与林子旭对视一眼,嘴角却挑起一抹绝不愿服输低头的笑弧,也紧随其后,投入汪洋书海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打春闱落幕,贾府已许久不闻笑声了。
宝玉出的那起子事儿早疯传进了贾政耳朵里,他一贯是个重颜面的,唯一的嫡子却做出这等不知礼义廉耻的事情,直气得他急火攻心,竟是一时晕眩,再清醒时,已然偏瘫在床,嘴歪口斜,半点动弹不得了。
王夫人本是一心扑在印子钱上,随着她私产的增多,这不知餍足的女人已险险有些疯魔之态,连贾宝玉名落孙山也不放在心上,只放话道,日后替我儿捐钱买官也未必使不得。
贾政一倒,她才觉出不妙来,这毕竟是个夫为妻纲的朝代,老太太和贾赦话里话外是怪她这个做□子的不曾好好照料,方出了这头等祸事。连贾敬这不问世事的也捎来信笺,竟是喊她再莫行风浪,好生吃斋茹素,在三清跟前儿积积福德,才能叫上人们高兴了,日后保得他夫妻二人能得道升仙。
这信是叫王夫人一怒之下撕了,王熙凤劝了她一回,见她仍不消停,却是不敢招惹祸水上身,与贾琏提了一提,又有林如海帮衬,竟是阖家迁到扬州去了,自此倒是脱了贾家这滩浑水。只是走得也殊为不易,她手里那点家私算是彻底叫王氏掏干净了,连挂棉帘子的两个錾银钩子也叫周瑞家的个老货给顺了去,大房对此无动于衷,小夫妻两个算是彻底灭了那点子微末希冀,只愿从此好生过平淡日子,将来再不为大姐儿找那富贵公侯门第,却是后话。
殿试归来,贾宝玉便颇有一番指点江山不在话下之意,只是科考成绩下来,他却名落孙山,连那人间第一等富贵地也不曾进去,怨天尤人之后竟是绝了入仕的念头,从此窝在怡红院内日夜笙歌不停,一派靡靡败相。
“哎呀,二爷,你可别嘛!”粉色帐子在轻轻漂浮在湖上,却是一个新砌的临水楼台,两具躯体叠在一块儿互相扭动纠缠,衣衫落了一地,端的是不堪入目。
贾宝玉双手近乎痴迷地在那人身上游移,对方发出一串低笑,那声音虽轻柔悦耳,却也稍带低沉厚重,与贾宝玉厮混玩闹的,竟是个男子。
“好云菖,叫我摸摸,叫我摸摸。”贾宝玉眼里一片混沌,此刻竟是一副什么都不顾的狂态,非要将手塞进那男子大敞的薄纱襟子里。
云菖轻轻阻住他手,软声道:“好人儿,叫你摸也可以,你先得说,我可是你心头好?”
贾宝玉慌不迭点头:“那是自然。。。。。。自然。”
“那你且说,我昨儿个不过将你那甚么俄罗斯来的孔雀裘烧了个小洞,你那丫鬟便骂我卖屁股的贱人,该罚是不该?”云菖嘴唇嘟起,大抵是抹了些许胭脂,竟是红得潋滟如水般。
贾宝玉凑过去轻咬一口,痴痴道:“罚她。。。。。。嗯,罚她给咱们当香唾壶好不好?”
云菖拍手笑了:“这个可好玩极了,我倒是头回见呢!来,再吃了这个,我叫你尝尝成仙的滋味儿。。。。。。”
这最后一句话,乃是贴着贾宝玉的耳根子所说,吐气如兰,芬芳馥郁,贾宝玉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正要吞食那男子指间一颗红色药丸,帘子却“刷”得叫人掀开了。
袭人一身白裙立在外头,神情冰冷,恰如一蓬雪亮刀光撕裂了这个叫人酥骨的温柔乡、活地狱,她张嘴,却是冷得仿佛满浸冰雪:“我来告诉你,晴雯为你熬夜补裘子,如今病倒了,大夫说她活不过几日,这最后一面你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上一章的乱码给大家造成了很多困扰,作者猛虎落地式求原谅。。
总算更上3000+了。窝简直也快哭了尼玛OTZ
贾宝玉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文章中小小的伏笔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偷笑
终于能把这一家子糟心玩意儿写没了。。甚欣慰。。不用担心,三春姐妹不会太惨【虽然窝个人对探春意见挺大= =
~~窝觉得窝明天还能再写,窝需要支持~~~【对,窝就是在无耻地求留言求收藏。。
正文 第79章
贾宝玉叫袭人这一句话吓懵了;她的声调不高;却生生像在耳边炸开了一道惊雷,唬的他脑子里轰鸣一片;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她说什么呢?谁活不过几日了?
往日里袭人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满面茫茫然就如同一个失怙幼童,透着股子叫人忍不住疼惜的天真烂漫。如今瞧见了;心里头有点烦;但更多的仍是心疼,依着惯性刚朝前走两步;云菖便没骨头似的贴了上去;一叠声问着“二爷您怎么了”。
袭人按了按胸口,嘴角漫出一丝冷笑,再没有别的,转身便走了。
那片雪白的裙角飘摇而去,就像一支素芙蓉顺水流淌,云菖固然叫得急,贾宝玉却似一声儿也听不到,下意识伸手去抓那衣摆,布料在跟前儿一晃一晃,竟平添了些咫尺天涯的味道。
云菖被失了神的贾宝玉撞了一下,撮在尖尖手指上的红药丸儿落了地,滴溜溜滚了半圈转到他脚边,这惯爱逢场作戏的妓子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贾宝玉踉跄离去的背影,终是从喉间挤出声冷哼,拾起那枚红丸转身走了。
却说这晴雯,只因生的标致又与黛玉有几分神似,之前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儿,莫说旁的谁,怡红院里另三个大丫鬟摞一块儿倒还不及她得宠些。只是哪晓得春闱出了那档子羞耻难言的丑事,贾政气瘫了,宝玉益发消沉,王夫人越发恼她厉害,张张嘴便要将她发卖出去,若非宝玉哀声求饶,老太太念着往日情分也替她说了几句软话,这府里恐怕早留不得她了。
饶是如此,晴雯也算失了势,王夫人左右看她不顺眼,秋纹麝月更恨她小人得志,连带没来多久几个如四儿般的小丫头也敢当面说呛话。她先前本就为人张扬刻薄,又瞧不上那些地位低的,时常形单影只地来去,皆因心高气傲而面上不显,实则心里的苦涩凄楚乃是一日胜过一日。
贾宝玉既名落孙山,原也是有些憋屈,偏生还有个薛蟠与他同样遭遇。
只是这个呆霸王并不热衷仕途,若非薛姨妈和薛宝钗软硬兼施,他这般一见毛笔就脑袋疼的性格自是不愿数九寒天的去遭那份罪。胡乱填了卷纸,意料之中落了榜,他反倒快活的一蹦三尺高,大锦科举乃是三年一次,这下他就是想考也没门了。
薛蟠此人虽顽劣蛮横,为人却也十分有些爽利气魄,故而在盛京里一众纨绔哥儿间倒也吃得开,日日饭局不断,出行前呼后拥,竟好像是个人物。他自认哥哥,自是瞧不得宝玉成日介儿郁郁难平,便也时常拉他出去见见世面,自然,其中也不乏炫耀自己手段的意思。
这么一来二去的,贾宝玉竟不知怎么与云菖勾连上了。
这云菖,贾环也是见过的,只觉此人锋芒毕露,仗着形容生得好便有些拎不清自个儿身份,更因他那些下作手段而十分厌恶。不过在薛蟠他们眼中,这云菖放得开,床底工夫了得,长得也不俗,会操两下琴,带在身边很是长脸,便替他赎了身只当个小玩意儿似的长久养在院儿里。
可惜小玩意儿也有小玩意儿的本事,云菖看似骄纵,实际心眼儿却多,他既舍得下这身皮囊,便更不拘别的,私底下竟也与宫里宦官有些龌龊往来,倒是得了许多常人少见的新奇贵重物件儿。
这红丸,便是他从一个有些权势的老太监手里得来的。
那老太监曾得意洋洋地提及这红丸的妙处,言是只一颗便能叫任何男子j□j没顶,理智全无,恍若置身飘然幻境,只晓得作那苟且之事,纵然他们这些早除了子孙袋的也能少许得些快意。况这红丸有瘾性,与魏晋时期的五石散类同,服用时日长了,哪个都逃不出你手掌心去,便是叫当朝次辅做个狗儿,只怕也是可能的。
贾宝玉那副痴相,却正是长期服用红丸所致。索性赫连扣即位后更是早已禁用了这玩意儿,云菖手里存货不多,素来用量颇小,虽有数月,贾宝玉也不过犯了些形容消瘦、精力不济的毛病,倒是没叫贾府其他人瞧出端倪来。
只是药瘾到底成了,贾宝玉不光把云菖接近园里,在湖上大刀阔斧修筑了一个云香小榭,还日日在此流连,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云菖喜爱怡红院清贵雅致、芙蓉暖帐,时常央着他去那儿厮混,晴雯见一回骂一回,却往往被这个三教九流之地出来的妓子损得体无完肤,偏生宝玉叫他一个瞪眼便软了,话一出口便有七分是袒护这不要脸的贱货,正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眼泪也不知流了多少,扇子却不见得够她撕,不过多久便气得一病不起了。
云香小榭就修在怡红院后边儿,他们往日里笑闹弹唱,前头俱是听得一清二楚,宝玉有多久不回来,这院子便像荒芜了多久,出入间毫无声息,丫头们镇日里也不知该摆出表情给谁看,做好活计给谁夸,如今竟仿佛个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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