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找到先皇遗诏,也只能打起司徒晋的主意,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到底低估了这块老骨头的难啃硌牙之处,如今气得怒从心中起,正是想要杀之而后快。
贾兰这么一劝,忠顺被激得有些犯晕的脑子也清醒过来,恨声道:“老匹夫这激将法倒是用的不错,险些叫本王爷上了当!兰儿你果真是王爷的智囊儿,越发得用了。”
贾兰温和微笑,施礼道:“王爷谬赞。”
司徒晋一心求死,不料横里却杀出个贾兰断了他念想,立时体会到了忠顺的咬牙切齿和无可奈何,恶狠狠骂道:“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你这个佞幸,你们贾氏满门佞幸!”
赫连扣冲杀进殿时正巧听得了这句古代版的“你怎么样你全家怎么样”,只因内容颇犯了他几回,不由冷冷扫他几眼,司徒晋喜得几乎要发了疯,用尽最后力气高喊道:“皇上,臣不负您!”
语毕,竟是昏了过去。
忠顺大惊失色连忙转头,只见赫连扣身着云纹龙型铠,头戴雉翎龙首冠,脚踩甲靴,手执长枪,披金挂锐,如一尊踏着尸山血海浴血而出的绝世战神,顾盼间英姿勃发,渊渟岳峙,乍一眼看去竟叫他不经意回想起幼时懵懂间所见这位皇帝亲兄一匕首捅进太子哥哥身体中的狠辣无俦。
忠顺茫然无措地想到,是了,他怎么就忘了,他这哥哥,无心无情,那手刃兄长的景象可是叫他做了整整一月的噩梦。
赫连扣一抖被血染红的枪头缨穗,褐金双眸如两弯出鞘冷刀,冷漠喝道:“孽障,来战!”
时间向前,赫连扣一行刚抵达宫门便被拦下,这些替换了宫中侍卫的多半是亲王妃母族训练出的私兵。赫连扣也在其中见到了几个颇为面熟、眼神闪躲的人物,都是他当年即位时提拔的老人了,果真利之一字,能叫人看清许多东西。
赫连扣长枪一扫,在空中划过半道精妙的圆,暴喝而起:“乱臣贼子,趋炎小人,诸君与我,共杀之!”
“杀!”
虎狼之师齐声应和,声浪如海如潮,倾盆大雨也掩盖不住这泼天杀气,这些私兵和禁宫侍卫平日里瞧着倒是威风凛凛,可到底花架子不能同这些真正见过血的西北军相比,一上来便输了气势,当下便被切瓜砍菜般屠了个干净。
“凤璋领朕信物召集龙鳞卫,水泾、龚琳、奚清流各领兵五百去往慈宁宫、坤宁宫、凤藻宫,违抗者,立斩不饶!”赫连扣抽出背上长剑,交给为首的水泾,淡淡道,“告诉她,朕稍后便至,做儿子的谨遵孝道,必定会用最快时间解决问题。她若是还记着为人母亲,为人臣子,便好歹等上一等,不必为难你。”
“多谢皇兄体恤,必不负皇兄所托。”水泾接剑拜倒,复翻身上马向后宫驰去,龚琳与奚清流紧随其后。
如今龙鳞卫的二把手便是彭索骥,贾环同样领兵五百寻到了他,二人不及叙旧,短短几句交代清楚原委,这素来外糙内细的汉子咬牙骂着“那狗娘养的忠顺坏了老子名声”,方恨恨用龙鳞卫特有的手段同知禁宫各处的手下配合西北军行动。
这些龙鳞卫平素一贯被称作“鹰犬”“爪牙”也不曾否认过,实在是以身为皇帝左臂右膀而自傲,如今只因忠顺那龟儿子不按常理出牌而被摆了一道,平白倒叫人看了笑话。动起手来越发心狠手辣,一场近乎绞杀的清扫活动于夜幕中展开,恰如蛛网般繁密,使人插翅难飞。
贾环负手看了看天,灵秀鼻尖顿了顿,空气里那丝血腥味儿越发明显,只怕前庭已然是血流成河。他今儿也是头回见着赫连扣杀人,一把钢枪使得出神入化、神出鬼没,倒好似个吕奉先在世,直杀得j□j一匹黑马也毛发尽褐,枪上白色缨穗艳红遍染。坐在那个位置上,事事都须瞻前顾后,未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唯恐治下百姓也将他想成暴君苛政,实远不如今夜肆意轻快。
细细想来,赫连扣也不过二十六七,日日躬耕不辍、压抑本性,为这大锦,他着实付出良多。
彭索骥眼见贾环面上露出一丝笑,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仿佛一池子碧玉般的温水将要漫溢,浸透着春日里的不胜和软通明,只要看着,便觉得眼前耳侧这硝烟厮杀统统淡去,徒留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哥儿,圣上要我等兄弟在这禁宫隐秘处躲藏,却有一百户发现一奇特之处,似是另有玄机,只怕与先皇乐宗有关。”
贾环心头一跳:“有何依据不成?”
彭索骥轻声道:“微臣在那处亲见一幅画轴,所绘乃是元后陈氏,虽无落款,那题字却是极似先皇笔迹,乃为‘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贾环皱了皱眉:“此事还有谁知道?”
“那百户已被我处决了。”
贾环笑了笑,情知这事恐怕另有隐情,只是如今却无时间去一味纠缠:“老彭辛苦,引路带我去罢。”
彭索骥领着贾环来到一处观景假山,这假山不过是普通太湖石,虽嶙峋却不奇俊,又隐在一棵几人合围粗细的榕树之后,十分不引人注意。彭索骥双掌贴着假山蓄力大喝一声,竟是将那数百斤重的假山平推出三尺有余,其下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空洞,瞧着甚为可怖。
“里头的废气前几日已被我放干净了,哥儿小心脚下。”彭索骥举着一枚火折先行下去。
这洞穴是有人精心修整过的,连同地面处砌出了一条台阶,贾环借着微弱的火光,走得倒也不十分艰难。约莫行了半柱香,彭索骥把火折往墙上一按,两条火龙撕破黑暗燃烧而起,眼前豁然光亮,贾环眯了眯眼,好容易适应了亮光,方发现已到了一处开阔地。
环绕了正面墙壁的灯油槽里静静燃烧,照亮了这一方精致耳室,里头东西不多,唯有一个佛龛,一幅画,两具棺材。
贾环略有瞧着那两具雕龙画凤的棺椁,吃惊道:“这莫非是先皇和元后的坟冢,那皇陵里头。。。。。。”
彭索骥道:“皇家手段厉害,乐宗耳濡目染只怕也有些门道,想来使这么一个障眼法并不算太难。”
言下之意,只怕那皇陵里头躺的还是两具无关人等的尸骨了,也不知凡夫俗子能不能压住那龙气,这乐宗,真真儿是个极爱胡来的人物。
死人没有甚么好看的,贾环的注意力倒是更多的放在那画和佛龛上,画还是其次,这停灵之地放个佛龛,实在是诡异过了头。
那佛龛供奉的也并非地藏王观音菩萨,而是一尊衣饰华美鬓发如云的女性人物,那神像线条极简,却并不难看出其美貌高雅,然双臂平摊,一手握花篮,一手却五指微勾,仿佛也抓着甚么。
“咦,这乐宗果真是个痴情种子,怎么把元后给供上了。”彭索骥奇道。
贾环脑中灵光一闪:“你说这是元后?”
彭索骥朝墙壁呶了呶嘴:“喏,不是跟那个画儿上的人物一模一样嘛。乐宗痴情,能让他死了还惦记的只怕也就这位元后了。”
贾环颔首,走到那画前,上下看看,这画比那神像更显生动,也并非那般华贵端庄模样,倒好似个豆蔻少女,黄衫绿裳,提着一篮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儿俏生生站在榕树气根上,回眸间顾盼生辉,玲珑剔透,足间画师对这画中人的一腔爱慕深情。
贾环忽而目光顿在那少女皓腕上,欺霜赛雪之上缠着数圈绯色,如艳艳梅花,赤色深浓几要灼伤人眼球,表层又隐约浮着丝缕金线,乃是一串成色极品的红翡手串。
“原来如此。。。。。。”贾环轻声呢喃,只觉有一条无形细线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姚无双临别时将红翡珠串特特相赠,姚无双与先帝元后的关系,姚无双在继后势大时退隐元贞寺。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恐怕当初收自己为徒,也是这计中一扣。
贾环抚着额头苦笑两声,贾环啊贾环,枉你自诩聪明,早已身陷局中尚不自知,这三代为官的老臣,又哪里是你一介黄毛小子能看穿的!
“哥儿,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彭索骥满脸担忧,这位可是皇帝的心尖子,他要是出了事儿,只怕自己别说乌纱帽,连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贾环挥了挥手:“不碍事。你引我来实是立了大功,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倒还解不开这谜局。”
少年取下常年带在手腕上的红翡珠串挂在那神像右手,室中两声机括轻响,龙凤双棺大开,龙棺里唯余一个檀木匣子,凤棺里却有一具红衣金冠的女子尸体,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眉目宛然,赫然是那极美丽的元后陈氏。
彭索骥惊呼一声,原是那尸体被风一吹,竟是瞬间化作粉尘,不出盏茶功夫,红衣里便不过包裹了一具白生生的骨头架子,金冠磕在棺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贾环的眉目越发涩然,姚无双,他的好师傅,这可实在是狠毒极了的手段。
“哥儿,如今可、可怎么好?”彭索骥唬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贾环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并不开口,只是打开那个匣子,里头有一份明黄诏书一份手札,手札上草草记载了些乐宗、元后与姚无双三人当年的事情,最后另写到“虽因深爱绾儿之故,仍愧对继后文氏,临终想来,忠顺天生反骨,日后若有犯上之举,若非覆国大罪,唯愿扣儿见此饶他母子二人,也算朕寥以弥补。。。。。。”;而圣旨则明确言道赫连扣才是天命所归,乐宗死前亲指的皇帝。有这两样东西,今日与事之人,却是都有了定数。
“哥儿。。。。。。”彭索骥见贾环眉目阴沉,更是心中惴惴,他二人在此处所见、所做俱是大不韪之罪,也难怪他不安恐惧至此。
贾环收起圣旨,淡淡道:“怕什么。逝者已矣,停灵之地留在这禁宫中,端的是晦气,一把火烧了便是。以后烂在你我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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