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双手和于一处压在柄端鞘口,却并不拔出刀来。再看那崔哲,四下里打量之后,自去落足于左翼飞檐正中,一柄三尺长剑,已然脱鞘而出,横在了身前。
紧盯着崔哲的连番举动,单锋忽而有所触动,他低声疑惑道:“崔哲?崔-哲?难道他竟是出身于北地六大家?”听他说的蹊跷,刘猛连忙好奇的凑了过来:“北地六大家?单大叔,他们是些什么人物?”迟疑了一下,单锋有些不敢肯定:“我曾听人说起,边军中常有东三家或是西三家之称,合起来就唤做北地六大家。这六大家族久居于边疆,历代子孙惯经战阵,常以刀剑雄于军伍。那东三家里便有崔姓一族,正是以剑法出名。你看这崔哲剑横于胸前,鞘隐于肘后,刚柔并济,大有进则飞于天,退则潜于渊的气势,分明是出身名门。不过……六大家族庭训巍明,首重义理二字,若崔哲真是六家中人,怎么会帮助管阙这等小人?”
“会不会是怕了管捷?”蔡七猜度道。
“不能!”单锋断然答了一句。“六大家根深叶茂,当年甚至有人敢于顶撞帝皇。如今再不济,也该不会畏惧区区一个振武将军的气焰。”
“单大叔。”虽然什么也没听懂,如嫣还是忍不住关心道:“其他的我不明白,总之这个崔哲很厉害,是不是?”
单锋笑了笑:“如嫣姑娘,你可莫要叫我大叔,佐云虽比我年少许多,如今与我也是兄弟相称,你还是叫我单大哥来的好点。”看见如嫣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单锋转头望向山顶,认真道:“至于崔哲,虽然有可能是六大家的子弟,不过,我相信,佐云决不会输给他的!”
“此剑行王者之道,守堂皇正气,存义士之风,阁下还请小心了。”一剑在手,崔哲浑身立时散发出威严气象。此时的他,意气磅礴风姿超卓,再不是那湮没于百余名宾客之中,丝毫也不起眼的随从侍卫。章扬见了他这般变化,不由斗志上涌,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他合于身侧的双手缓缓前伸,左手下滑衔鞘,右手满握刀把,整个人顿时如同弓弦一般绷紧了起来。那柄在鞘长刀,更是在蓄势待发,几乎冻结了左右气息。
“好!”崔哲募地赞了一声,手中剑微微前探,吞吐不定。山顶咆哮的风雨云雾,到了他的身前,去势立缓,仿佛已被那三尺青锋尽数拦下。
忽然数十步外,一声松摇柏动,落在两人耳中,直如惊雷一般。章扬眉角飞挑,刀锋流转,已破鞘而出!远远望去,银芒裂空如电,几无踪迹可循。崔哲脸色一变,似是没有想到章扬的刀势如此狂烈。他足下急点,不退反进,手中青锋似飘花落雪,顿时把自己掩在一团迷雾之中。'手 机 电 子 书 : w w w 。 5 1 7 z 。 c o m'
一个照面方过,两人已交换了位置。站在飞檐中间,崔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脱口道:“好霸道的刀气!”
“不敢当,阁下手中的利剑才叫神鬼莫测。”章扬神色肃穆,眼中藏不住惊叹之意。方才他刀在半空,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得手时,崔哲手中的长剑突然一振而起,爆发几如骤雨,短短一瞬间,竟在他的刀上连刺了十几剑,生生把自己避无可避的一刀卸到了身旁。纵是他贯来自信,经此一剑,也知道今日若想求胜,定是异常棘手。
崔哲露出了一丝苦笑,他举起剑来摇头道:“崔某浸湮于此道,几逾四十年。常以为刀虽为百兵之帅,却失于直,损于猛。一招出手不留余地,易为高者反制。想不到今日阁下一出手,便叫崔某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他仰头看天,脸上满是向往:“若是有缘,真想看看丁家老二遇上了你,又该如何应对?”说到这里崔哲收回了视线,恳切地对章扬道:“不过,阁下刀中杀气四溢,似是太过注重霸道一路。我辈武人,虽常历兵危战凶。但一味追求凶悍骠勇,终是难成大器。”
沉默了一会,章扬望着刀尖,说出了自己不同的意见:“阴阳变化,岂有定规?刀法也好,剑法也罢,不论王霸,都只是护身杀敌的伎俩。有王者之剑,若行暴虐之事,其人所守该算王道还是霸道?握霸气之刀,施仁义之举,其人所重又该算是霸道抑或王道?”
手中青锋略略一跳,崔哲展颜笑道:“原来你志不在此,倒是崔某多事了。不错!王霸之道,在乎运用,拘泥于个中差别,着实落了下乘。”他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章扬:“你心志远大,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你我到底也还是敌手,说这话,不怕我嘲笑么?”
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章扬道:“观其言,知其人。单以修身而论,能谨守王道二字,岂容旁人小视?再说,你已知我与管阙相恶,犹能出言劝戒,我虽算不得聪明人,这点眼光判断还是有的。”他二人论长道短,不知不觉中已然变了称呼,彼此间的敌意倒消融了大半。
瞄了山腰一眼,崔哲无奈道:“虽然我也看不惯管小将军,只是为身份所羁,情非得以,不得不替他出头。”他面色郁闷,似有说不出的苦衷。良久,他叹了口气,提剑勉强张开笑容:“往事不提也罢,你看山下诸人,已隐隐躁动,你我还是续那未终之局吧。”
此刻山顶层层云霭聚集,空气冰凉彻骨。在章扬看来,谢晚亭上崔哲那挺直的身躯,在风里烟里渐渐模糊起来,再也无法看清他的喜怒哀乐。
第九章彷徨
“对不起了!”刚刚进入清记米行的大门,章扬又一次对如嫣表达了歉意。为了防止她回程中再次受到管阙的骚扰,章扬自告奋勇,和蔡七一起护在她马车左右。由于亲眼目睹了他怒火上涌时的可怕,陪行的老鸨没敢多说一句废话,甚至在他邀请如嫣顺路去清记小憩时也未曾反对。
“这是第几遍了?先生不烦,如嫣也已经烦了。”略带娇瞋的说了句,如嫣的脸上有一股自怨自哀的神色淡淡呈现:“如嫣身在青楼,这种事哪里避得开去。今日先生尽力而为,如嫣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不知好歹,还要抱怨。”
怜惜的看着那张淡秀静美的面庞,章扬真的无法抑制自己的愧疚之心。谢晚亭一战,他与崔哲终究只斗了个平手。虽然他相信若是无所顾忌全力以赴,定能以重伤为代价,取了崔哲的性命。然而崔哲毕竟不是管阙,他的坦荡,他的无奈,都让章扬无法下定决心。只是,到底还是委屈了如嫣啊。
“这两天里,我一定会去浣春楼。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品出了章扬话中的意思,如嫣猛然抬头,直直的盯着章扬,眼底里流动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当她确定章扬并非玩笑后,那股炽热便从眸中散到眉头、散到脸上,然后一直散到全身。鹅黄的单衣里,照出玉颈嫣红。乌黑的发髻下,映得肌肤格外明艳。面对如此佳人,章扬几乎就要融化在她的目光里。
如嫣忽然把头一低,羞怯的声音低如蚊蝇:“我该回去了。”
“混帐!”目送如嫣在蔡七的陪同下离去,魏清再也克制不住怒火,他语气里充满了失望怨恨:“你大概已经忘了师傅,忘了那些死去的弟兄。”
“我没有!”章扬愤然抬头,脸上写满了委屈。
魏清冷冷一笑:“你没有?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他们,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行险?怎么会把自己忍辱负重的誓言抛在了脑后?哼!还要诡辩!”
“我……”章扬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痛苦的揉了揉头,颓然跌坐在椅上。半晌才听见他低沉缓慢的声音:“老爷子,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琴声。不过那时,如果在我和她之间作个选择,我会选择自己。因为我明白,经过了翠屏山的那个夜晚,章扬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名字,而是所有兄弟共同的名字。”
闭目停顿了一会,他接着又道:“然而,我今天又遇上了她。不但遇上了她,而且看见她在无端的羞辱下,是怎样的无助、怎样的让人怜惜。当她在我面前,亲口把我比作她最爱的玉簪时,我想,就算是叫我为她而死,我也愿意!”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像是依然沉浸在那一瞬间。魏清静静望着他,铁青的面庞也不禁开始松动。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本应该挥慧剑,断情丝,永远做那意在天下的好男儿。这昂藏七尺身躯,只能战死沙场,不能亡在儿女情长之上。但是!我做不到!看着她被别人谩骂,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拔刀!杀人!!”章扬的声音激烈起来,他遏制不住自己的冲动,睁开眼来几乎是嘶喊着继续说道:“老爷子,师傅的死我不敢忘记,弟兄们的血更不能白流。可是,老爷子!这一切,难道就非要和如嫣扯上关系吗?难道,我可以为师傅为弟兄们而死,就不能为如嫣而死?”
魏清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怒潮褪去,只余下说不出的萧索落寞。银白的头发抖了又抖,本已佝偻的背脊似乎更加弯了下去。他慢慢坐到章扬的身旁,轻轻的说道:“我也曾年轻过,知道什么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曾喜欢过别人,知道什么才是‘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只是,阿扬,我已经老了,陪不了你多久了。我愤怒,是因为害怕你为儿女情长,消磨了斗志,忘记了恩仇。真要是那样,有朝一日我到了地下,怎么有脸去见你两位师傅。”说着说着,他老泪纵横,伤心不已。章扬慌了手脚,忙不迭立起身来,连声安慰。难过了好半天,魏清才仰起了脸,他紧盯着章扬的眼眸,一字一顿:“答应我,扬儿,不管今后遇上什么事,不管你会走什么路。永远!你永远不要忘记师傅和弟兄们!”
重重的点了点头,章扬哽咽着答道:“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听到了章扬的答复,魏清的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笑容,他挥了挥手,出人意料的说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她,那便早日把她赎出来,也好少个牵挂。以后,莫要负她就是。”
时间仿佛在这刻停止,空气宛如在此地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