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笑道:“夜已深沉,长雄,你去休息吧!”
司马长雄躬身道:“院主连日辛劳,亦请早些安寝。”
寒山重点点头,转过一道小小回廊,沿着一道大理石所筑的阶梯登楼,踏着柔软绵奇Qisuu。сom书厚的虎皮毡毯,阶梯之上两名金环韦陀,齐齐躬身行礼,眼珠子却似木塑一般注视地面,动也不动一下。
楼上,又是一条华贵的长廊,在长廊尽头两扇冰花格子门前,已有四名清秀的髻龄使女也缓缓跪下相迎,寒山重放下怀中的人儿,悄悄的道:“去休息吧,柔。”
梦忆柔依依不舍的问他:“山重,你居住的地方,隔着这里有多远?”
寒山重一笑道:“我今夜宿在悟斋,你住的地方,原来就是我的寝居。”
长长的“啊”了一声,梦忆柔感动的微张着小嘴,寒山重闪电般的吻了她一下,翩然下楼而去。
于是,夜深了,于是……
更漏再响,黎明,将要来临。
七天,很快的过去了,这七天之中,骑田岭浩穆院情势紧张,戒备森严,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但是,情况却十分宁静,没有意外发生,浩穆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场震天动地的血战来临前的静寂,静寂得令人心头惴惴而翳闷。
又是夜晚,第八天的夜晚,今夜,不像前几天空中有着星光及半弦月,今夜的天空是一片黑暗,像浓浓的墨汁泼在苍穹,像乌灰的黑布蒙在大地,视线十分不佳,但是,这却是一个夜袭者有利的天气。
寒山重登临太真宫的顶端,那里是一个精致而瑰丽的楼台,站在上面,可以俯视整个浩穆院,并可遥遥仰望骑田岭的点点灯光。
这时,他倚在一座青铜铸造的庞大“祈天鼎”之旁,仍然是一身黑色的长衫,司马长雄与迟元则默立左右,神色凝重而穆肃。
浩穆院中一片黑暗,没有一丁点灯光,但是,假如你看得仔细,可以发觉在各个角落暗影之处,都有幢幢人影来往,偶尔闪出一片寒光冷芒。
空气里有着隐隐的血腥,隐隐的残酷,隐隐的凶戾,自然,缺不了沉闷与焦急。
寒山重凝注周遭良久,缓缓的道:“今夜夜色晦暗,这是利于攻击的最佳时间,假如他们不晓得利用,就未免太傻了,真的太傻了。”
司马长雄脸上毫无表情的道:“假如他们选定今夜,也就更傻了。”
寒山重撇撇嘴唇,笑了笑,“金刀呼浪”迟元已声如金铁铿锵的道:“院主,有这么多天的时间,我们不是应该可以先行血洗大鹰教的老窝‘神风崖’了。”
寒山重清脆的一笑,道:“重敌环伺,人暗我明,不易远兵攻坚,更不能内防空虚,以逸待劳,才是兵家上策,这个道理,迟元,用在对方身上也是相同。”
“那么……”迟元怔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悟的开口想问。
寒山重摇摇头,沉声道:“心照不宣。”
迟元兴奋的吞了一口唾涎,没有再说话,而在这时,浩穆院之外,一条彩色缤纷的火箭,已似一蓬正月的烟火,索溜溜的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孤光。
“来了!”司马长雄仍然冷沉如昔的道。
迟元狠狠的低吼:“那是大鹰教的火箭信号!”
寒山重平静的凝视着在夜空中逐渐消散的余火残焰,淡淡的道:“终于来了,这些狼豺虎豹!”
迟元扣紧了虎皮披风的铜?,咬牙切齿的道:“院主,咱们这就下去祭刀吧?”
寒山重凝视着全院,那里,仍是黝黑一片,没有动静,但是,恐怕不会有太久,就要变成一片血海屠场了。
又是一条血红的花旗火箭掠空而过,落在浩穆院的前院广场中,而在此刻,浩穆院金光闪耀的大威门,已缓缓启开,门里门外,同时亮起百余盏巨大的琉璃灯,一片银白色的光芒,照映得大威门左右二十丈方圆恍如白昼,但是,却看不见一个人影,整个广阔的浩穆院,依然是黑暗一片,只有大威门附近光亮得夺目耀眼。
司马长雄冷峻的道:“我们的‘收魂’迎宾礼该开始了。”
他的话声尚未全落,大威门外,已可望见数十条隐约黑影,极其谨慎的向大门逼近,于是……
依旧是无声无息,大威门宽厚的门楣之下,一方巨大沉重的白色匾额,慢慢由门楣的夹层降下,上面四个气魄雄伟的大字“大威震天”,似四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默默的注视着门外闪缩的人影。
时间彷佛停顿了一下,大威门外的夜袭着,似乎都已被眼前这浩烈而威严的气氛所震慑住了,但是,极快中,一个暴雷似的叱声已清楚传来:“冲进去!”
这叱声一出,门外的数十条人影已齐齐吶吼,似奔雷怒马般冲入大威门之内,而在这些人身后,又有一百多名精赤上身,清一色手握鬼头刀的壮汉,紧跟着蜂涌而进,他们的红色灯笼长裤,在耀亮的琉璃灯光下,鲜艳得像血一般刺眼。
于是,就在这批一百五十多人方才踏入大威门之内的剎那,身后那两扇沉重愈恒的金黄色巨门,已带着呼呼劲风,强猛无比的突然闭拢,闭门时的巨大金属震响声,宛如一万个焦雷同时暴响,震得每一个人耳鸣心荡。
就在大威门关闭的同一时间,黑暗的广场里,已彷佛来自九幽地狱,一阵惊心动魄的皮鼓声,带着令人寒栗的沉闷,那么悠扬顿挫的响了起来。
鼓声第一下响起,在黝黯的四周,已如飞蝗暴雨般猝然射出一大片利箭,蓝汪汪的箭矢在琉璃灯光下,像一点点碧绿闪动的蛇目,不错,这是自“连云强弩”中射出的淬毒没羽箭。
惨厉的狂吼随着毒矢的飞舞连串响起,赤身提刀的红裤大汉,瞬息间倒下去了二十多人,拋刃在地下翻滚撕抓,其状凄怖之极!
领先的四十多个汉子,睹状之下吼叱连连,纷纷向毒矢射来之处扑去,明亮的灯光下,在他们转身分扑的剎那,可以看出每个人紧身衣的领襟上都用金色丝线交叉绣缕着两柄尖锐的匕首!
楼台上的寒山重,一切情形都尽入眼底,他抿唇冷笑:“是匕首会打前锋攻正门。”
司马长雄与迟元尚未及回答,前院广场金周又是一片机刮暴响,清脆得传出老远,淬毒箭矢再度纷飞直射,又是十五六个赤身大汉栽倒尘埃,连为首的四十多名汉子也被射倒了六七个之多!
忽然……
匕首会为首的猝袭者中,一个体魄修伟的大汉倏而跃升空中几近六丈,只见他猛一挥手,一片火光已自他手中“呼唔”的喷出,远远望去,像是这人的手掌在喷射火焰一样。
这溜火光如长龙般射出十余丈之遥,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几名虎皮披风的浩穆勇士已被现出,他们的身影才只暴露,数十柄银蛇也似的锋利匕首,已在尖锐的呼啸声中蜂涌射去,这十几名浩穆勇士,竟无一幸免的完全被匕首插满身上!
那高大的匕首会领头之人,狂笑连连,双手抡挥,而一溜溜的火光,便在他双手舞动下四面飞泻,浩穆院埋伏在周遭的强弩手,在这时已掩护不住身形,在一片急剧的鼓声中,他们已齐齐挺身跃出,强弩平举,“夺”“夺”之声不断不息,在一溜溜的火蛇迸闪下毫不躲避的朝着敌人狂射。
“宰尽这些浩穆院的恶徒!”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自空中,匕首会的人马个个如疯虎般冲去,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匕首在黑暗中猝闪,箭矢在空气中呼啸,尸首横竖直躺,热血迸溅!
鼓声忽然停止,浩穆院的强弩手急速退后,夜色中,百余名浩穆的豪士已自斜刺里冲到,兵刃的寒光闪眨如电,吶喊着与冲来的匕首会人马战做一团!
寒山重默默站在楼台之上,面孔没有丝毫表情,前院广场中的惨厉搏杀,就好似与他没有任何关联一样。
司马长雄在旁边看得满眼血红,他狠狠的道:“假如长雄猜得不错,院主,那双手喷火的大个头,可能就是匕首会的二当家‘火龙’钱琛”。
寒山重缓缓点头,当他的目光再度瞥视左右之际,浩穆院的四周已突然全部响起皮鼓之声,有缓有急,但却是一样震人心弦。
他回过头,平静的道:“血战正已展开,长雄,拿过我的兵刃。”
司马长雄兴奋的将早已置于一旁的紫红色皮盾双手递交主人,再从一个皮套中抽出寒山重的战斧,这柄杀人的利器晶莹闪耀,寒气森森,连斧缘的花纹也是那么明亮,显然已是经过了一番仔细的擦拭了。
寒山重点点头,道:“血腥之味将会太浓,但容我们忍耐。”
他不待二人回答,已断喝一声:“走!”
削瘦的身形如被一股有力的弹簧猛而弹起,他笔直拔空七丈,一个大斜身,已自楼台上空如一颗陨石般射下!
司马长雄回头向暗影中低声道:“固光,你率十韦陀护宫,不得擅离。”
“离”字出口,他已和迟元越栏飘入黑暗之中,一个金环黑衣大汉自暗影中闪出,小心翼翼地伏到“祈天鼎”之旁。
像是一阵旋风,寒山重眼看着地面向自己迅速逼近,他双臂一舒,腕上的银铃儿一响,平平贴着地面再度飞起,斜斜扑到一株枫树之上。
他静静的听着,是的,他猜得对,血战已经启幕,隐约的叱喝声,叫骂声,兵刃撞击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但是,很远,显然都还在梦桥之外。
丈许之外的树梢子一阵轻响,寒山重已沉声道:“长雄,你与迟元跟着我提气自枫林之梢飞出去。”
司马长雄的声音远远答应,寒山重已领先飞起,提着一口至精至纯的元阳真力,有如一头掠波的海燕,在其红如火的枫林梢上闪掠而过,瞬息之间已越出林边的溪流,而在梦桥之前不远的大麻石道路上,在花棚亭榭边,已可以看到有幢幢人影在往返厮杀,刀光剑影,恍舞得似电芒辉闪。
寒山重又猛一提气,倏起倏落之间,射出二十余丈之遥,他目光一瞥,已看见十数名披着羽毛坎肩的青衣大汉,正在围着五名浩穆院壮士格斗,于是,几乎在人们的肉眼尚未及看清一切之前,戟斧的锋刃已自七名披着羽毛坎肩的大汉颈项而过,七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