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得就似空中的日月环转,大地的生息流递,光辉减冥,声韵逐减,两条人影分开飘出九尺。
左回刀仇忌天脸孔上的肌肉绷得有如一块铁板,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身上纵横交布着条条剑痕,血肉翻卷,热血如涌,左肋更有一处可怖的伤口!
斑玉剑孙明脚步方才沾地,已像一个泄了气的圆球,摇摇摆摆的坐倒地下,这位狼山派的掌门人面色有如死灰,双目黯淡无光,挽成高髻的头发披散两肩,一身白袍似是被千万个魔手撕裂,条条片片的垂挂身上迎风飘舞,大量的血可怖的自他全身遍处的伤口中淌流,胸膛、小腹两处,更有两条长达半尺的血槽,似两张贪婪张开的大口,一条列瘰疬的肚肠,便自他小腹上的伤裂处垂流出一大截。
空气里充满了肃煞与寒冷,充满了死一样的宁寂与郁闷,孙明艰的将他扭在手中的斑玉剑插进土里,迷茫着凝注对面的仇忌天,嘴唇翁动抖索:
“仇……忌……天……我……我们……一起……一起去么?”
仇忌天憋住一口气,忍着彻骨绞肠的痛苦,缓缓的道:
“不,孙明,你一人去。”
孙明全身痉挛了一下,又微弱的道:
“是……是你胜了?”
仇忌天坦率的道:
“不算我胜,孙明,你在重围之下,有些心浮气躁,贪功太切—或是找个陪葬者之心太切,你的小六剑够得上厉害,但是,如你澄神静心,再于小六剑里加上一着你擅长的‘回绞力’,那么,孙明,姓仇的就要陪你上道了。”
斑玉剑孙明迷蒙的抽搐着,喃喃的道:
“我没有……用回绞力么?……是的……我该用的……只要手腕一旋,随着肘部下沉便可以了……我没有用么……我……我慌张些什么……反正早晚也要去的……”
仇忌天面孔扭曲了一下,他咬着牙,道:
“孙明,你痛苦么?”
孙明孱弱的笑笑,声音像在风里摇曳的烛光:
“不……不痛……好像……好像觉得非常疲倦……想好好……睡一觉……身上……身上似乎连一丝儿力气也……没有了……有……有一种东西……似要自我身上飘走……我……我拉不住它……我……我也不想睡……真……真的不想睡……”
孙明喉头“咕噜噜”响了一阵,他的全身又起了一阵抽搐,头颅已无力的垂到一边,插在土里的斑玉剑,在大威门左近的琉璃灯光映照下,反射出蒙蒙的光影,奇幻的映着他那张失去生命的面孔,形象冷森而凄凉。
缓缓的,寒山重走上前来,向两侧的侍立者微顿首,神钓曹耐吏已率着四名大汉直奔上前,将仇忌天轻轻扶倒,立即为他先行止血止药。
禹宗奇与寒山重并肩走到仇忌天之旁,寒山重蹲下身子,轻轻的道:
“仇堂主,胁下伤口如何?”
仇忌天痛苦的皱皱浓眉,吃力的道:
“还好,假如在他的剑锋透入之时,再稍微一绞,本堂就完蛋大吉了,在他那斑玉剑插入之际,本堂实已不及再做任何闪躲,因为,那时本堂的大砍刀正斩进他的小腹……院主,孙明心中慌乱,否则,在平素他不会忘记剑入敌身时即用他擅长的‘回绞力’的……”
寒山重叹了一声,道:
“孙明与你功力在伯仲之间,但是他在重围之下一定心慌意乱,只要他慌乱了,就不会是你的对手,在我估计中。你今夕胜他是绝对的,不料却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仇堂主,如今你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好生给我休养。”
禹宗奇一挥手,沉声道:
“即送仇堂主往银河堂去疗伤!”
神钓曹耐吏恭应一声,亲自率着四名大汉抬着仇忌天去了,寒山重长长吁了口气,凝视天际,在东方,已有鱼肚白色一抹。
他舔舔嘴唇,深沉的道:
“天亮了。”
禹宗奇颔首微笑:
“是的,今天必是个好天气。”
寒山重环顾周遭,感喟的道:
“这场血战,总算打完了,唉,胜得真不简单,自今而后,浩穆院永将屹立不倒,但是,我唯一痛惜的是弟兄们抛洒的头颅与热血,禹殿主,我们都是父母生养的孩子,包括敌我双方任何一个人。”
禹宗奇平静的一笑,道;
“院主说得是,人,生存着即要竞争,不论这种竞争的方式是有形或无形的,是暴厉抑或文雅的,其方式尽管不同,但其目的则一——为了活着,院主,我们生存在江湖里,逐命于武林中,不幸的是我们为了活着而所作的努力,都是有形而暴厉的。”
寒山重同意的笑笑,道:
“那么,容我们为了我们活着的方式而努力到底,禹殿主——”
禹宗奇躬身道:
“本殿在。”
寒山重语声有力的道:
“即率两极堂之吴含元及霍一乐带浩穆所属两百名赴援骑田岭,对了,赵百能奉本院之命来助大威门之战,为何却竟不在?”
禹宗奇沉声道:
“本殿到达之时,见到此处之战胜券在握,无庸再增人手,是而已遣赵百能率众随四门神之后增援骑田岭。”
寒山重点点头,道:
“那么,便烦禹殿主前往调度一切,记着,来犯之敌不可轻恕。”
禹宗奇答应一声,反身招呼满嘴风吴含元及六指秃子霍一称,点齐浩穆壮士二百名迅速启开大威门而去。
寒山重召过赵思义,低沉的道:
“赵红旗,卷云阁所属交你指挥,彻底清搜残敌,在太阳升起之前必须完成此事,不要忘记浩穆院之外的各个隐蔽处所。”
红旗赵思义躬身领命自去,这时人影往来奔跑,忙个不停,东方天际,光亮已见加强。
寒山重满意的笑了笑,大步行向金流阁的楼房之前,这幢蒙有叛离之耻的楼阁,外面已围立着承属紫星殿的二十名大汉,由一个精壮的头领带着,封守四周。
这名小头领一见寒山重行到,赶忙迎前五步,躬身请安,寒山重微微颔首道:
“罢了,金流阁里可曾搜寻过,还有没有可疑之人?”
小头领恭谨的道:
“回票院主,属下等早已奉有禹殿主之命搜寻过金流阁内外,除了在一个暗箱里搜出一扎信函之外未曾再发现什么,侍候留仲及凌玄的三名贴身下人及一名厨子都已因嫌疑重大予以捕押……”
寒山重点点头,道:
“将门开了。”
小头领连忙回身,略一挥手,两名浩穆大汉已迅速将金流阁的黄铜大门启开,寒山重慢慢的行了进去,小头领跟在一边道:
“票院主,可要属下在旁侍候?”
寒山重摇摇头,道:
“不用,你们在外面守着,没有召唤,不准入内。”
小头领躬身退出,将门掩上,这是一座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大厅,大厅两侧,有两排小巧精致的房间,一色的栗木门正静静的闭着。
就着灯光,寒山重撇开紧身的黑衣,喂,他的肩肋各处,映着厅顶的大吊灯,可以清楚的看见几点闪着青灰光华的物体嵌在肉中,淡淡的血水,已将伤处周遭浸染得斑斑点点。
寒山重检视了一下,喃喃自语:
“好家伙.古澄那柄青玉箫,可还真狠……”
他放好了斧盾,自怀中模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逐一将那些残碎的玉块挑出,然后敷上了药,再捋起裤管,小腿上也有寸许长的一道伤痕,流出的血已经干涸了,凝结成了一块。
一一抹上药后,寒山重穿好衣衫,拿起兵器,大步往厅后行去,他熟悉的转过一道走廊,来在两扇紧闭的描金栓木门之前,推开门,昭,这就是留仲与凌玄二人的寝居之处了。
仔细的,不放过任何一处小地方,寒山重慢慢的搜寻起来,一遍又一遍,终于,给他在桌上的笔砚中发现了一点东西。
在一管小字毛笔的笔管里,寒山重抽出一卷薄得如蝉翼的白纱,上面,用朱红的字体写着一些事物,寒山重迅速的看了下去,这里面,是记载着事成之后,留仲与凌玄如何与大鹰教等瓜分浩穆院利益之事,其中各端,寒山重大都已经探悉,但是,他看到了最后一条,却在剑眉微皱下哧哧笑了起来,这一条,乃是大鹰教因万仍转承甘陕三月派展飘絮的要求,其中大意,是要留仲与凌玄在叛反之举成功以后,将寒山重制于残废,连同那块重金所购之矶玉,押送蟠蒙山三月派老巢,逼其督工雕楼五雄图!
“五雄图?哼,展飘絮果然精明老辣,他别的不挑不拣,专门只要这个玩意,可见这小子早存异心,这一下,他定会知道是谁要残废了!”
寒山重冷森的笑了笑,将这卷白纱收起,缓缓向外行去,知道五雄图秘密的,除了寒山重之外,一殿双堂三阁的首要也全晓得,不过,这五雄图的奥秘到底若何,则只有寒山、禹宗奇及浩穆双卫明白了。
出了金流阁的大门,寒山重迎着凌晨的清冽空气深深呼吸了几次,前面的广场上,伤者早已抬送一空,双方的战死者则分别排置两侧,浩穆院的壮土们来来往往,一桶桶的水冲向血迹浸染之处,散溅在周遭的残污则被彻底的刷洗干净,转向内行,一路上但见浩穆所属俱在匆忙处理战后残迹,各殿堂阁的首要人物则往来调度照拂,每一张面孔上都流露出疲惫,但是,疲惫中有着兴奋与欣慰——一场艰辛血战后成为胜利者的兴奋与欣慰。
步过梦桥,对面迎来司马长雄,这位浩穆双卫之首满脸喜色,一见寒山重,己欢愉的高呼道:
“院主,大战已息,浩穆院果然屹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骑田浩穆,大威震天。”
司马长雄低沉的道:
“迟元已将万筏帮掳俘者押送困龙洞,洞中客满了。”
寒山重目光微迷,向晨曦中嫣红的枫林投去欣赏的一瞥,缓缓的道:
“凌玄押在何处?”
“水牢之中。”司马长雄轻沉的道。
“长雄,”寒山重转过头去,关注的道,“可曾往银河堂找大夫诊视创伤?”
司马长雄脸上红了一下,低低的道:
“院主知道了?长雄在出掌震伤屠生之际,因为稍一疏忽,被屠生倒肘撞了一记,好在尚不十分严重。”
寒山重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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