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 年1 月5 日,阿登纳度过了他八十九岁的生日。在几天前圣诞节的
讲话中,阿登纳就已经表露出他对世界形势的极大忧虑,况且人到这个年龄
对本人来讲也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就好像是做展览,他希望不搞大型庆祝。
生日这一天,他只接受了基民盟在小范围内对他的祝贺。在他心里有更
多的事还等着他去操心。1965 年对他来说充满了问号:联邦议院还面临着选
举,基民盟形势岌岌可危;英国工党政府又上了台,谁知道他们会对东方有
什么新的举措?克里姆林宫换了新人马,去向未明?中国爆炸了原子弹,它
又会有什么更深刻的影响?刚刚赢得竞选的约翰逊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方针还
不得而知。。他最关心的北约改组和欧洲联合问题更是前途未卜。
1 月24 日,从伦敦传来了丘吉尔的噩耗。又少了一个同路人,阿登纳的
心情再度沮丧。曾与他一起搞政治的人越来越少,圈子也越来越小了,世界
形势的发展令人目不暇接,从旧有的逻辑出发,阿登纳认为政治局势与其说
在继续发展,不如说在不断恶化。
他仍然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联邦德国同法国和美国的关系。自从艾哈德和
戴高乐总统再度会晤之后,德法关系看来已经摆脱了夏季以来的冰冻状态,
出现了某些好转。虽然对法关系有了些希望,但同美国的关系却一点也不容
乐观。这些年来,阿登纳利用一切谈话的机会向他大洋彼岸的政治伙伴们灌
输:美国的命运同欧洲的命运休戚相关,欧洲应是美国外交的决定性重点,
是美国利益真正的所在。但是,这一基本事实是否也为华府官员们所看到呢?
艾森豪威尔——杜勒斯时代过去之后,白宫的新主人虽然继续着这一路线,
但从柏林危机、北约改组这一系列事件中,让人不能不感到欧洲的重要性在
华府的心目中已经丧失。难道欧洲已经安然无恙,再也不会有来自苏联的危
险了吗?阿登纳决不相信这一点。他希望美国人也能看清这一点。
2 月5 日,阿登纳在波恩联邦参议院侧屋的办公室里接见了《纽约时报》
的发行人C·L·苏兹贝格。阿登纳认识他已多年了,苏兹贝格对美国舆论有
重大影响。他们畅谈了几个小时。
1965 年2 月10 日,《纽约时报》刊载了一篇轰动一时的报道:
当问起八十九岁的康纳德·阿登纳,谁是他赏识的最重要的
人物时,这位前总统拿起他写字台上一张约翰·福斯特·杜勒斯
的签名照说:”就是这一位,他头脑精明,有预见,并且遵守诺
言。”
阿登纳悲观地认为,当前在华盛顿找不到一个这样有才能的
人。他认为,美国热衷于东南亚,忘记了更为基本的欧洲,而他
却在为欧洲的前途担忧。他说,“欧洲大陆是美国的弱点所在。
如果美国失去了它,俄国将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当代德国最著名的政治家也不能摆脱这种疑虑,即华盛顿同
莫斯科为了维持现状而有着默契。他相信,这是美国决定不发展
中程导弹的原因,而阿登纳把这种中程导弹看成是对付苏联炮兵
的不可缺少的平衡力量。
此外,阿登纳还在想,戴高乐一旦退出政治舞台,则法国和
意大利共产党所领导的人民阵线政府就将取得政权。到那时,他
预料西德抵抗苏联的意志就会涣散。
阿登纳相信欧洲今天在军事上是没有防御力量的,而明天在
政治上也将没有防御力量。由此他得出结论:“我们正处于1945
年以来的最危急的时期,而你们的国家,西方最大的国家,却无
所事事,不肯正视这种危险。”
阿登纳宣称,他同肯尼迪总统曾就美国发展机动中程导弹和
把它们设置在欧洲以抵销俄国在这种武器上的优势一事达成过协
议。尽管如此,但肯尼迪政府和约翰逊政府均未履行这一协议。
阿登纳说,这就使人怀疑,并促使德国去依靠法国给予迅速
的、尽管是微小的核援助的保证,以抵抗苏联的任何进攻。波恩
和巴黎都不幻想它们能单独对抗俄国的力量,但是它们相信,它
们能迫使美国使用原子武器进行干预。
在政治方面,阿登纳确信,俄国人正在等待他们能够取得欧
洲的时机。阿登纳抱怨说,西方民主国家接二连三地向它们的追
求赢利的商人让步,因而减轻了苏联的内政困难。他们提供了机
器和粮食,而没有要求对等的让步。而莫斯科还在等待着。
“您设想一下克里姆林宫是怎样看待欧洲的,”阿登纳说,
“戴高乐七十四岁了,如果他一旦不在人世的话,除了共产党人
之外,法国再也没有重要的政党了。人民阵线将获得政权。接着
就将轮到意大利。我们夹在这两个国家和俄国之间该怎么办呢?
莫斯科紧紧抓住德国中部不放,以此作为重新统一的诱饵来引我
们上钩——按照俄国人的条件来压我们就范。
“但是华盛顿却无动于哀。约翰逊总统委托国防部长麦克纳
马拉的副手花了半年时间进行调查,看美国部队撤出欧洲将会产
生怎样的后果。您以为,搞这种调查的无聊想法能使我们高兴吗?
“美国对欧洲不再感兴趣了,也不领导了。我支持你们多边
核力量计划,但从不相信它会有什么前途,它不能代替中程导弹。
戴高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欧洲没有美国就会完蛋。你们再也不
能把这里看成二等地区了。如果你们仍然沉缅于你们在越南的战
争,美国人民将会厌倦的。美国人民的心理有一定的限度,将会
逼得你们退回到孤立主义中去。”
莱茵河上往来的船只在老人的办公室外突突作响,工厂烟雾
腾腾,笼罩着一片繁荣、幸福的景象。
“你们不要被今天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蒙蔽,”老人说。“你
们要想到明天。我希望你们及时地醒悟过来。”
当天的其他报纸也对阿登纳的这次谈话作出了转载并发表了各式各样的
评论。《图片报》用了醒目的标题:《阿登纳:美国在欧洲失灵。美国的眼
睛一味瞟着亚洲。美国对危险视而不见》。在标题下的通栏写的是:《德国
疑虑重重》。《世界报》也在头版头条的位置用一种相当尖锐的语气写道:
“康纳德·阿登纳还从来没有像他现在在同《纽约时报》的
谈话中如此明确地表示过对美国政策的保留意见。由此可见,在
他担任联邦总理期间,脑海中已充满了这些批评意见。所以他的
话直至现在还说明他最后执政年月中的这些矛盾态度。
怀有这种忧虑的绝不仅仅是他阿登纳一人,在这一点上并不
受党派的局限,阿登纳所谈的美国人在欧洲的安全政策尤为如
此,连与华盛顿有密切关系的热心追随者也为之弄得极度混乱。
美国通常以核武器的先进技术作为改变战略的理由,可是主
张削弱欧洲大陆核力量的动机,则是一种变化了的外交政策思
想。美国人本身固有的、日益严重的弱点,促使他们去寻求同苏
联人搞世界政治平衡,而这种思想一旦占了上风,就往往与欧洲
人在军事上的安全需要不相吻合。这就促进了戴高乐主义,这一
政策即使在波恩也不是没有影响的,尤其是因为感觉到缓和政
策、战略和冻结中欧政治现状几方面牵连在一起也有碍德国问题
的解决。约翰逊总统在外交政策上明显放弃对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和欧洲的积极性,加深了这一恐惧,而路德维希·艾哈德想以调
整同巴黎的关系作为对策。。”
这次记者谈话再加上新闻界的有意宣传,引起了从大洋彼岸到联邦德国
国内的强烈反响。此时正值大选之年,联邦德国各党派正积极地筹划联邦议
院的竟选事宜。消息一出,社会民主党立即在它的机关报《议会政治新闻》
上发表了一篇暑名为“动物的人民之友”的评论文章,题目是:《一次拙劣
的效劳》。该评论说:“阿登纳的谈话是为了把美国和联邦共和国之间早已
不牢固的关系再次搞糟。。艾哈德政府将要费点力气才能把前联邦总理昨天
打碎的瓷器重新胶合起来。”
联邦总理打碎了瓷器吗?阿登纳不理会这一切反应,在他看来,他是必
须要说出他想说的话,他不会袖手旁观、装聋作哑,或是卑躬屈节、忍气吞
声。他是为了基民盟,他要使基民盟的竞选有一个鲜明的立场。阿登纳又挑
起了一场论战。
眼看距离秋季的联邦大选越来越近了,形势对基督教民主联盟相当不
利。在这一次联邦议院的选举中,人们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两个大党的观点
日益接近,对政党几乎不能再真正从政治上作出选择了。阿登纳当然认为这
种观点是荒谬的,两党有着根本的差别。“事关德国的前途!”他决意全力
以赴地投入本届竞选,以证明这一点。
同基督教民主联盟成员进行全面磋商、广泛地作竞选旅行、发表竞选演
说,这是阿登纳在这一时期的主要工作。他每天都到波恩,常常是一早去,
直到深夜才回到勒恩多夫。
1959 年,社会民主党提出了《哥德斯贝格纲领》,在外交领域和安全政
策上改弦易辙,阿登纳对此进行了集中揭露和攻击。即席演说是他的拿手,
阿登纳不放过每一个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机会。在德国公众面前,他嘲笑社会
民主党的改弦易辙朝三暮四:如果一个政党对谬误的东西顶礼膜拜达十年之
久,人们还能对它表示信任吗?他又讽刺社会民主党人的鼠目寸光,也连带
批评自由民主党人。他说:“如果说它们今天在许多观点上接近了基督教民
主联盟的政治路线,那么,对选民来说,这就是反对党公开承认了自己的政
策错误,并证明了我们政策的正确性。”他极力为基民盟的政策作辩护。
阿登纳当然也明白形势的变化和需要,他这次竞选采取的策略是”搔搔
痒”,不是他往年竞选中所习惯用的“敲木槌”。他解释说:“要是我从中
得不到我所期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