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坐落理论”
很让项明春开心的是,钱硕老弟甚是健谈。丰阳县和他们孟岭县人发音不一样,说话的口语有不小的差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交流。
丰阳县的人说话口重,语音很硬,同时喜欢说话带脏字。钱硕嘲弄项明春说,全市有一个口头禅,就是有许多人,说每句话好先带一个“日他姐”怎么怎么的,唯独在丰阳县是用第二人称“日你姐”。听说市里领导方书记到你们县里视察,一个副县长陪同时,一口一个“日你姐方书记”,弄得方书记心里非常恼火,又因为是一种口语,没法发作。
孟岭县说话有些字发音不准确,项明春也调侃钱硕说,你们那里的人也闹笑话,姑嫂俩在地里干活,眼看天要下雨,小姑说:“嫂子,咱们赶快回家吧,你看那裆(天)边上,黑糊糊地入(雨)过来了!”嫂子安慰小姑说:“妹妹不要紧,还软(远)着哩。”
二人就笑作一团,很是高兴。他们有时就结伴到河边公园玩儿,有时也到街上看夜市,更多的是在住室里闲聊。聊的话题很广泛,从办公室工作,到各人听到的各种新闻、趣闻。
有一次,钱硕感慨地对项明春说:“现在的社会风气不正,行贿受贿是普遍现象,领导们接受礼品、礼金不过是多少不等而已。有人说,纪检委和检察院反贪局整治的领导干部,不像剔庄稼苗儿,倒是“隔墙撂砖头——砸着谁该谁倒霉”。我们的前任书记就因为卖官被省纪委双规了。这位平时道貌岸然、盛气凌人的领导,谁知竟是个兔子胆,跺脚酥,稀屎溜儿,到了省纪委,没有几个回合,就把自己所有的受贿索贿行为全部吐了出来。同时,带出了一大批人。其中他的秘书是最惨的,也被市纪委搞走双规了。开始,这个秘书还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为的是维护领导,保护自己。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书记什么都说了,纪委找他的目的,不过是证实一些过程。迫不得已,他把自己知道的也都倒了出来,包括自己接受的那些赃物。其实他本人并没有捞到多少好处,真正有一些大的行贿过程,并不经过他。他能够办到的,不过是当有的不能够接近县委书记的人,托他捎信儿见一下书记,给他的好处无非是一些烟、酒、衣服之类,偶尔也收一些好处费,不敢加起来算账,一算也有两三万元。同时他也倒出来一些书记没有供认的行为。这样一来,书记没有保着,连他自己的饭碗也砸了。最后提交到检察院、法院,弄了个判一缓一。那一段,我们全体办公室人员都吓坏了,唯恐弄到自己头上。后来,事态平息了,大家还对这个弟兄兔死狐悲,情绪低沉了好长一个时期。再后来,从省委办公厅下来一个副处长,当了我们的县委书记,搞了一阵子反腐倡廉的教育。现在,办公室名声很臭,没有人敢跟我们打交道了。”
说到“省委办公厅一个处长当了孟岭县的县委书记”时,项明春灵机一动,对钱硕说:“我发现了一个带有规律性的现象,就是从中央下派的,必定是省级干部;省委下派的,必定是市级干部,小一点的也要在县级弄个正职。市委办公室里的这一帮子人,兢兢业业地干,在单位时,还不如我们在县里,能够吃吃喝喝,他们图的什么?图的就是前程。你看他们现在的级别不高,一放任就是县级干部。”
钱硕说:“可不是嘛,打个比方说,‘文化大革命’时期,在北京闹,能进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在省里闹,能进省革委;在大队里造反,跳得再厉害,也不过弄个大队革委会主任。”
二人越说越来劲儿,又联想到做生意,除了善于不善于经营有一定差别外,处的位置不同,同样的经营品种,位置相差不过几十米,效果就大不一样,有的赚钱,有的不赚钱,甚至赔钱。项明春总结道:“咱们从官场外推,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现象,能不能总结成‘坐落理论’?”
钱硕叫好说:“是这样的,‘坐落理论’这个名称起得好,早知这样,我当年大学毕业时,留在省城就好了,发展可能更大一些,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项明春也很有同感,想起已经安排好省城的一个科研单位,自己鬼使神差,竟然申请回到一个普通高中教书的经历,打了一个寒战。要不是人家史主任、丁主任把自己从学校捞了上来,自己真的恐怕就要做一辈子教师了。早一点留在省城,说不定也能出去,混上个一官半职了。忽然感到,这都是孙秀娟带累了自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话题就又转向了其他方面。
他们又讨论了古人“居移位,养怡体”的说法,觉得很有道理。你看现在的官员,一旦当上了大官,官派就出来了,享受了马屁和酒肉的供养,形象就大不一样。查一查一些大领导们的父辈,有的就是一些老农民,满身泥土,一手老茧,一脸沧桑。可他们儿孙当上了官员后,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一点也见不到祖宗的痕迹。还讨论了“富易亲,贵易友”的说法,觉得这种说法具有两重性。对于当官的来说,一旦当上了官,老关系就疏远了,官职越大,位置越高,原来的亲情就越薄。这是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交往的层面不一样了。相对于亲友来说,有时也不能全责怪他们,即使他们不忍心“易亲易友”时,亲和友也与他们不容易接触了,自然易他们而去。也说了“级别”这一类的“官本位”现象,不要说教师、医生、科研人员的职称比照行政官员,连和尚、道士也要争一争自己的“住持”职位相当于行政上的什么级别。这就是中国特色的“官文化”现象,正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才成为促使各级各类人物努力向上爬的压力和动力。
就这样议论来议论去,都颇有心得,有一种看透官场,小彻小悟的感受。项明春调笑钱硕说:“你老弟不管能当多大的官,可不要忘了弟兄们。再说你们姓钱的,千万不要忘了捞钱呀!”
钱硕说:“老兄放心,苟富贵,勿相忘。至于贪财嘛,我们家老前辈钱钟书说了,姓了一辈子钱,还稀罕钱吗?”
合欢
项明春在市委办学习期间,信息处没有招待过他。但他并不是一直在那里苦熬,丰阳的几个老乡们轮流地请过他几次,市委办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曹局长请过一次。每次他都要带钱硕科长一同去,钱硕科长受到邀请时,也带他一块儿去,他们两个穿插着,每周总有一些酒场需要奔赴。所以,虽说这种学习比较刻苦,中间没有少打牙祭。
管主任虽然不太过问办公室的琐事儿,可这次心细,特意派惠主任带信息科的几个同志来看项明春一次。说是看项明春,其实也是为了宴请信息处的领导们。他们在唐都宾馆设上一席,把三位处长请去,培养感情,加深印象。据说,回到县里,惠主任汇报了宴请的情况,管主任抱怨他,为啥不设两桌呢?应该把所有人员都请去,谁知道他们哪一天能够成龙变虎咧?惠主任就有些后悔,说下次一定把全体人员都请到,但是,因为忙,就没有了下次。可能人家钱硕也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他们的县委办公室领导,他们领导也来了,不过请的也是三位处长。项明春把这个信息传递给惠主任时,惠主任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周末,一般项明春都要回县城,与家人团聚。所以,孙秀娟虽然思念和牵挂,也没有必要打电话聒噪他,况且她也不知道电话号码。她曾经问过项明春,项明春说,人家大机关,随随便便要什么电话?有要紧事给县委办值班室说一下,办公室的弟兄们自会转告的。可邬庆云就有这个便利条件,她知道怎样转圈儿要到市委办公室信息处,有时直接打到宾馆总台,和项明春通个话儿,所以每周都会来一两次电话。小曲和女小刁接到电话总是说,项秘书,你爱人来电话啦。估计这话邬庆云听到了,说话就特别注意,从来不扯工作上的事情,只表达一些问候和思念,项明春就那么含含糊糊地应答着,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项明春的心就这么整天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着,时而甜蜜,时而烦恼,丢不开,放不下。他不知道这种状况究竟能走多远,只好顺其自然发展。有时他想,这算哪一门呢,一个大男人,背上了情债,是一生都不能够还清的。他现在见到两个挚爱自己的女人,就觉得对哪一方都有愧。他确实想对邬庆云说,终止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吧,可一见到邬庆云执拗的表情,想一想她不露声色的关心和体贴,又从来没有向他渴求什么,再联想一下她那些糟心的生活,对他的关爱不过是一种百无聊赖的寄托,就说不出口来,不忍伤害一颗质朴善良的心。孙秀娟对这种情况浑然不觉,可小邬毕竟心里明明白白的。所以,项明春有时就想,“爱”,可能就是一种没有解药的迷魂汤,喝下去后,也不知到哪一天才能够苏醒过来。
临到学习即将结束前的两周,中午下班时,邬庆云来了,站在市委大院的门口等他。他和钱硕走出大门,就看见了这个楚楚动人的女人,身穿一件粉红色的风衣,迎着凛冽的寒风,脸蛋冻得通红,提着一袋子东西等他。钱硕说:“咱们和嫂子一块儿到宾馆吃饭吧。”项明春慌乱地说:“不啦,我们还有别的事情。”
他本来想陪邬庆云到一个饭店吃饭,然后找个地方说说话儿,下午把她送到车站。邬庆云说,不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邬庆云把他带到一个家属区,顺着一个楼道,上了四楼,打开了一个房门。项明春心里纳闷,这小邬真是个仙女,要不然就是会变戏法,想不到在唐都市还会变出这么一套房子。他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墙上挂的几个大镜框里,满满地贴着照片,有老人,有年轻夫妇,更多的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这些人在项明春的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邬庆云没有说明什么,她让项明春坐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