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黄衫,衣裙漫飞,袖口上打了一个活结,系着一串紫红色的铜铃。铜铃不大,一路摇晃下来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却也好听。
走在官道上,偶尔经过一间茶寮,茶寮不大,却比三年前要体面得多。苏安宁侧着身子,拍了拍马儿,示意它停下。
“行歌,下马,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她下了马,把马交给了站在茶寮外的小二,便随着人流走进了茶寮之内。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师姐,为何不直接去杭州?”行歌牵着马儿,有些疑惑的问道。
“呵呵。”苏安宁但笑不语。
这间茶寮,还真是老样子啊。东边的角落里种着几株毛竹,颇有君子之风,靠西边的地方挂了几幅画,写的都是品茶的名家之作。几盆盆栽摆在显眼的地方,虽不名贵却也雅致。
苏安宁唇角微微向上一勾,便径自上了茶寮的二楼。
当年和师父司空玄机一起离开杭州的时候,她们也在二楼喝过茶。那时候的师父,一身白衣,琴心剑胆,英俊洒脱,好像什么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中一样。那时候的师父,笑脸盈盈,眉角眉梢上都是自信,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神采,任凭谁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名为司空玄机的人,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威望。玄机公子,知尽天下。这八个字琅琅上口。只是如今,桃花依旧在,人面却不知。
苏安宁闭上了眼睛,细细回想当初的场景。唇齿微微一动,牙齿咬住了唇角,唇瓣上隐隐露出几丝血迹。舌头往上一舔,是甜的。师父啊师父,当年的你是如此傲气,可是如今,你在哪里?
嘴巴的自嘲变成苦笑,苏安宁吐出压抑在心底的那份抑郁。侧过身子,她细细的打量着跟在她身后的行歌。
这个人,绝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一个靠劫财来维持生活的小子,如何会有如此诗意的名字,行歌,行歌,且行且歌。呵呵……
行歌见苏安宁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有些疑虑地摸了摸脸颊,“师姐,为何如此看我?”
“没什么。”她淡然的回复道。既然查不出他的底细,倒不如放在身边慢慢追根究底。行歌,如果这个名字不是化名,那便真有趣了许久。
沉吟了一会儿,她往左侧的方向看去,那坐在左边的人,身着蓝色锦绣缎袍,眉眼间尽是傲气。这个人,呵呵,三年不见,倒是沉稳了许多。
只见他拿着一壶茶向苏安宁走来,淡淡一笑:“苏姑娘,好{本书来自炫&书&网}久不见。哦对了,或者应该称你为苏管事,三年不见,不仅继承了当年玄机的遗风,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不敢不敢,李大人如今不但做了王爷,更是朝中权贵,这朝廷里哪位大人不给您一点面子。您可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现在洛阳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这三年里既拿了兵权,又有了文职,就连左右丞相,还不是得听你的。真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里哪里!”
“过奖过奖!”
“师姐,我们还要赶路。”原本坐在一旁喝茶的行歌,手指微微的颤抖,连着茶杯里上好的雨前龙井,都差点溅了出来。
“苏姑娘,你旁边坐着的那位……”李涵依旧笑着,右手不停的拨弄着左手上的玉扳指。
“哦,这是行歌,我刚替师父认下的师弟。行歌啊,这位是李涵李大人。”
“李大人好!”行歌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眼角上却微微皱起,目光随着门外传来的下雨声渐渐瞥向了窗外,“师姐,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
“行歌吗?可真是一个好名字啊”幽幽一声长叹,李涵说到。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继续唯美的一更,我要红杏我要收藏!
第八话 茶寮听闻起疑心
否卦,下坤上乾,上九爻。这是苏安宁刚刚算的卦,上九,倾否,先否后喜。她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些底。这人世间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长久不变的。记忆,人情,官位,性格,乃至人的生命。或许这一切都可以称之为定数,或许,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真是有趣的卦,如今在这小小的茶寮之中遇到李涵,那么找寻玄机师父,似乎也变得容易许多。唇齿微微一勾,苏安宁拿起眼前的那杯雨前龙井慢慢的啜了一口。
以前玄机师父总是说她大大咧咧,喝茶如同牛嚼牡丹一样。只是三年过去,她的性子却变得和三年前的师父相差无几。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可是临到紧要关头,不露出一点真本事,莫不是真的要被追根究底了。
这位李涵李大人,三年前就是这一幅脾气,三年后,他的样貌虽没什么变化,但他的野心,却不容别人小觑。
半靠在竹帘上,她透过半开的帘子,看着窗外的细雨。江南,多是雨季。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千里莺啼绿映江,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苏安宁不知为什么,每逢江南雨落,便会忍不住想起这首诗。或许,是因为太过相似的情景;或许,是因为最近太过寂寥;又或许,是自己太过想念了。曾经从白鸽的信件中接到过有关司空玄机的消息,她只知道那个人,处在这江南众多的寺庙中。不过到底是哪一座寺庙,她便不得而知了。
此刻正值暮春,清风如许,神采飞扬。就连那吹皱了一池的碧水,也微微的绽开了底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那天边的云彩正慢慢地聚集起来,鼓胀着满腔的水汽,占据了这江南水乡的上空,浓密的大雨随之而下,烟雨迷蒙,让人不禁妄自兴叹。
那山外的青山,楼外的高楼,都笼罩在这一片湿漉漉的浓雾之中,虽说这在江南是常见的景象,却也不禁让急着赶路的人们烦躁不已,更何况,是在这样一间小小的茶寮之中?
茶寮虽小,但总比得上在外淋雨。苏安宁一边喝着茶,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这天原本好好的,却下起雨来,说是江南多雨,看上去也不过如此。李大人这身行装,莫不是要去哪儿上任吧?”鹅黄色的翠衫紧紧的包裹着她那瘦弱的身子,那双娥眉微微的皱起,看上去,似乎很愉悦的样子。
“江南一向是多雨,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李涵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新茶,慢慢地呷了一口。“我这次从洛阳出来,不过是四处看看而已。看苏姑娘急冲冲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着急?莫不是,你那书斋出了问题?”他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我也懒得管姑苏城里的那些琐碎的事情,这次去杭州,不过是找个朋友而已。怎么,李大人想刨根究底不成?”她放下手里的茶,额头上沁出了薄汗。指尖微微的往回缩拢,她拍了拍行歌的肩膀道,“小行子,下楼去看看我们的马,可别淋湿了。”从李涵一进来,她就发现行歌很不对劲。或许,是她多疑了吧?总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叠加在一起,没那么简单。
行歌微微点了点头,绛紫色的长袍向后紧缩,清瘦的个子,套着如此肥重的大衣,看上去的确有些宽大。等他站起来,沿着二楼的扶梯走下去之后,外面的雨,渐渐地停了。
“江南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山雨欲来风满楼,果真是这个道理。”苏安宁腰间的铃铛叮咚作响,她微微笑道,“这天,果真闷得慌啊……”她站起身来,扶栏远眺。
茶寮外的雨水已经渐渐停止,但屋檐走廊上还挂着点滴的雨丝儿。那阵阵清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好似一幅泼墨画,仿佛人也身在画间,心情也开始随之澎湃起来……
李涵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地拢起,三年不见,原本呆在司空玄机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丫头,也变得如此沉稳起来。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丫头,此番带着一个如此古怪的师弟来杭州,到底目的何为?
今次他来杭州,不过是替当今圣上整顿朝纲。江南水乡,雨水泛滥,两河堤坝决堤,这并非是小事。他虽为王爷,但总不能拿着俸禄而无所作为。今番朝廷上下全都看着他一人,如果治理不了两河决堤之事,估计圣上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而且狄仁杰,哼……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又微微地舒展开来,既然这丫头落到自己的手里,不如用上一用,这丫头,不要像她师父那样,太过聪明了。太过聪明,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于是拿起手中的扇子轻轻地扇了起来,走到苏安宁的旁边,道:“三年不见,苏姑娘好大的变化!”正说着,他瞥见楼上的行歌,正呆愣愣地靠在门廊外面。“这位行歌小弟,是你的师弟?”
“恩。”她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昨天刚认下的,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李涵略微有些吃惊,这些年,他选出来的门客,都是先从四周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光要知道他们的身家背景,就连他们的祖先,也要查得一清二楚。这苏安宁,莫不会太过大意吧?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的确很不错。不过我听说,这黄河两岸又决堤了。”他招呼着小二换了壶新茶,然后再叫了两个小菜,黝黑的眸子微微往外望去,“苏姑娘难道不想救人于水火吗?”
苏安宁轻摇着铃铛,将身子靠在了帘子外面,避开迎面扑来的雨水,心中微微一沉,“大人你真是说笑了。我苏安宁顶多是姑苏城里一个小小的管事,就算会些奇门八卦也不过是闹着玩的。如今圣上一统天下,百姓们感谢都来不及,您何必要我这小小的一个管事?”
嘴里是这么说着,心中却打起了小九九。李涵李大人,当真别人不知道你忌讳什么吗?听说你这些年大肆邀请门客,想成为春秋时期的孟尝君是不是?恐怕你不过是想乘着这场水患,来给你在官场上制造出更多的机会吧?她脸上一派怡然,此刻,清风摇慢。
就在闲聊之时,雨水又大了许多,来茶寮避雨的人也越来越多。四周渐渐传来了一阵闲聊之声——“听说,黄河决堤,堤坝被毁,大水淹没了好几个县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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