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不在西安停留,渡过咸阳买马,沿渭河河谷向西又向西。兴平、扶风、岐山……一一落在车后尘埃滚滚处。
信使不断往前面传递信息,重要的消息是:正点子可能至秦州寻仇,速早作准备。
这天,车抵凤翔。时辰算得极为准确,恰在城门准备关闭的时候抵达,所以车进城后片刻,还没找到旅舍,天就黑了。
车转入北大街,远远地便看到街右宏大的开元寺,车折入街左的凤翔客栈前广场。这是府城四大客栈之一,一次可容纳二三百位旅客投宿。
一阵忙碌,店中闲人渐散。四人要了两间上房,梳洗毕,店伙将晚膳送入三位姑娘的房中。
“情形有点不对。”食间蔡智低声说:“这条路我很熟,本地的武林人或耳熟能详,但落店时那几个跟来的眼线,我一个也不认识。”
“大哥,你的意思……”天香姹女问。
“是从秦州来的人。”他说:“这表示他们比我们所估计的要来得快。”
“也许是从后面跟来的人。”
“不可能的,没有几个冒失鬼敢自告奋勇赶到前面来。”他肯定地说:“我们的马车并不比坐骑慢多少,跟来也不知该怎么办,他们都知道你是梅少堡主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乐得省事静候梅少堡主前来处理。
“所以我猜想武威堡的先遣人员已经到达,咱们应该随机应变,提前往回走。”
“一切听你的,大哥。”
“好,行囊准备好,今晚动手,以激怒那狗东西。等会儿我从后窗走,得了口供再决定行动。”他向小春打手式示意,声音尽量压低:“等我走了以后你再出去。”
膳罢,已是二更初,有些上街办事或游荡的旅客仍未回店,店门出入的旅客络绎不绝。
小春没带剑,泰然出到店门外,毫不迟疑地往北走,直向灯火辉煌的开元寺广场夜市走去。
店前驻车场暗影处,转出一个泼皮打扮的大汉,在一个店堂出来的店伙所打出的手式指示下,远远地盯紧了小春的背影向北行。
经过一条小巷口,黑暗的小巷踱出已换了青短衫的蔡智,就在双方相错的刹那间,手一伸,便攫住了大汉的右肘,转身时左手已扣住了大汉的脖子,飞快地将人拖入小巷内。前面三十步外的小春,稍后即转身往回走。
三更天,真兴阁南面的横街汤家,一男三女展开雷霆万钧的疯狂袭击,片刻间把本城武林名人汤大爷的十余名宾客,杀得落花流水。汤大爷绰号称八爪神鹰,也被一枚制钱割断了右肘的大筋,以后,只能称独爪鹰了。
次日大批高手赶到,凤翔客栈四位旅客已经走掉了,是夜间走的,没给店钱,留了一张笺,说是以马车连驭马一并送给店主作店钱。
横水桥头的村民,在破晓时分,曾看到一男三女匆匆东行,带了包裹佩了剑,徒步走的。
三十余名骑士策马狂追,迫到岐山,已失去一男三女的踪迹,官道上没有人见过他们。
不但梅少堡主来了,老堡主神剑梅景宏也来了。就这样时追时停,一男三女行踪忽隐匆出,有时追过了头,有时又落后其远,第八天追抵咸阳古渡,一男三女过河已一个时辰。
追到西安,又失去一男三女的踪迹。
这是一场斗智的竞赛,一场有趣的捉迷藏游戏。表面上是武威堡挟强大的实力追杀仇家,其实只是武威堡被仇家牵着鼻子走,三十余名高手,加上沿途加入的二十余位朋友,每个人都气得快发疯了。
天香姹女的名头,也因此而愈叫愈响亮,一些江湖正道人士,莫不鼓掌为她喝采。
六十余位高手大索西安附近,甚至深入终南穷搜各处可以容身的寺庙宫观。
三天、四天……六天过去了。东南各地的朋友不曾见过敌踪,河北岸也音讯全无,更没在西面现踪,人似乎平空消失了。西安是天下第三大城,城周四十里,人丁数十万,要找四个男女,真不是易事。
这天辰牌末,两个眼线站在灞桥西端的牌楼下,大概昨晚没睡好,显得懒洋洋无精打采。
东行的旅客早就过去了,目前往来的都是附近村镇的人,因此,毫不费力地可以看清每一个往来的人。
不知何时,南面河岸旁距桥十余步处的一排大柳树下,出现一个弯腰驼背的老村夫。
两个眼线要找的人不是老村夫,他们的目光,突然被府城方向缓步而来的三个村姑吸引了注意力。
三个村姑好像已有二十岁年纪,每人挽了一只大柳条篮,土青粗布衫裙,青帕包头,脸色不太健康。走近了,眼线发现那双明亮如星星的明眸,与不健康的脸色完全不调和,美好的五官线条匀称,轮廓鲜明。
两眼线一打眼色,两人向渐来渐近的村姑迎去。
“小娘子,回镇上去吗?”为首的眼线皮笑肉不笑,拦住去路:“篮子里盛了些什么?”
“你……你你……”身材稍高的姑娘畏缩地后退,说的话居然土腔十足:“你们……”
“我们是巡捕,查案的。”眼线狞笑逼进:“小娘子,不要怕,打开篮盖让我看看。”
“这……好吧,你们看。”村姑放下柳条篮,作势要揭篮盖。
两眼线相当精明机警,并不欺近察看,两双怪眼根本不看柳条篮,而全神捕捉村姑的眼神变化,目光灼灼逼视,颇不礼貌。
篮盖并未掀开,村姑突然重新抓起篮子,一声娇叱,近身了。
站在同伴身后数步的另一名眼线,反应似乎比同伴要快些,知道不妙,猛地扭头撒腿狂奔,奔出河岸落荒而逃。
“砰!”首当其冲的眼线耳门挨了一劈掌,重重地摔倒在地。
“快走!”击倒眼线的村姑急叫,飞上灞桥如飞而遁。
驼背老村夫往桥头走,慢吞吞地过桥东行。
三位村姑沿官道东奔,经过灞桥镇时,她们奔走的光景,吸引了镇民的注意和好奇。她们并不急于离开,在镇上躲藏了片刻,离开镇东街口时,驼背老人已经离镇百十步,点着手中的枣木棍,苍老的背影令人恻然。
“来一个收拾一个。”经过老人身旁时,老人说:“不许信息太早传到临潼。”
三位村姑脚下一慢,后面三匹健马已狂风似的冲出街口。
官道宽阔,三村姑将篮放在路旁,从篮中取出连鞘匕首,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三骑士缓下坐骑,在十余步外勒缰下马,神气地向前逼进。
“谁是天香姹女?”为首的中年三角脸大汉怪眼不住在三位姑娘脸上转:“道路已经封锁,你们走不掉的。梅堡主目下在府城,在下陪姑娘去见他。”
“你是什么东西?强盗吗?”天香姹女冷笑:“世间居然有你们这种卑鄙的人,你凭什么要我天香姹女去见那些恶贼。”
“姑娘,在下不是来和你讲理的……”
“那你算什么呢?”天香姹女不屑地问。
身后,突然传来驼背老人嘲弄性的语音:“他们是拉皮条的龟公!梅少堡主对你不死心,他发誓要把你弄到手,这些贱种就丢下妻子儿女不管,替梅少堡主抢女人甘心做王八。喂!你是不是王八?”
三人勃然大怒,也心中暗惊。驼背老人背已不再驼,要死不活的神态已一扫而空,原来朦胧的老眼这时冷电四射,站在那儿一手握棍,一手牵着三匹坐骑。
“在我鬼手胥三郎面前说这种刻毒的话,你也未免太不知死活了。”大汉丢下三位姑娘向老人阴森森地逼近:“你阁下贵姓大名呀?”
“西安四大恶棍中,你排名也是第二,你做的男盗女娼狗屁事已经够多了,你活着就表明老天爷是不公平的,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老人的脸沉下来了:“你替我传信给梅少堡主,告诉他去年六月咸阳客栈中杀人的事犯了。我叫蔡智,贵城回春堂四大采购主事之一,被梅少堡主杀死在咸阳的蔡礼,就是在下的胞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蔡某等着他了断这笔血债。现在,你可以上马走了,记住把话传到。”
鬼手胥二郎阴阴一笑,向前接近。
“好,我替你把口信传给梅少堡主。”胥二郎阴笑着伸手接缰绳:“但必须……”
手闪电似的上抬,二龙争珠凶狠地掏蔡智的双目。
蔡智的上身,随对方攻来的手向后仰,速度完全一样,恰到好处让那两个指头保持三寸距离。
鬼手胥二郎不甘心,身形跟进,但手的速度却无法增加,三寸距离拉不近分毫。
“噗!”蔡智的右足靴尖,吻上了胥二郎的下颚。
“嗯……”胥二郎被踢得身形一顿,头往上抬,上身后仰,失去了反应力。
蔡智左脚续起,踢中胥二郎的右肘。
“我的手……”胥二郎狂叫,肘骨碎裂的右小臂反吊着踉跄后退。
同一期间,天香姹女与小春把另两名大汉踢倒在路旁的大水沟里。
“你的鬼手完蛋了。”蔡智向胥二郎笑笑:“口信如果不传到,在下会回西安弄断你另一条手臂,快滚。”
三匹坐骑让三位姑娘乘坐,奔向二十里外的临潼城。
大道只有一条,决难逃过眼线的监视。北面是河,南面是山,山是唯一可以藏身逃匿的地方。
午后不久,大批高手到达临潼。
在距城约五六里处,查出被农家拾获的两匹跛马,猜想是天香姹女赶得太急,伤了坐骑,不得不丢弃改用徒步逃走,很可能藏身在县城内。
傍晚时分,像貌威猛的梅堡主神剑梅景宏,带了四名随从,到达东大街宫家的大宅,投刺拜会本城的武林领袖人物千手韦陀宫鹤年。千手韦陀是白道的英雄人物,五年前还是天下四大名镖局之一,中州镖局的名镖头,只因为被黑道大豪狂鹰孙亮打了一飞刀,急流勇退不再在刀头上讨生活,人虽隐退,声望仍在。
千手韦陀年约半百,手长脚长魁梧如巨人,在灯火辉煌的客厅接待客人。彼此曾有些少交情,按理场面应该和和气气宾主尽欢。但千手韦陀的脸色,显然并不怎么好看。肃客就座奉茶毕,照便客套一番,不久便谈上正题。
“鹤老。”梅老堡主客气地称对方为老,虽则宫鹤年还没有老得快进棺材:“犬子与天香姹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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