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老。”梅老堡主客气地称对方为老,虽则宫鹤年还没有老得快进棺材:“犬子与天香姹女之间的过节,外界流传着不少不实的谣传,兄弟此次造府拜望鹤老,是希望澄清一些流言,以免鹤老误会。本来,年青男女间的情爱纠纷,老一辈的人出面干涉是有点不适宜,但那丫头从汝州杀到凤翔,也的确太过份了些,兄弟的一些朋友,死伤众多难免令人愤慨,所以兄弟不能缄默。”
“梅兄的意思,兄弟明白。”千手韦陀用江湖的客套称呼,语气也相当冷淡:“天香姹女在本城藏匿,梅兄人手不够,所以要求兄弟帮忙,对不对?”
“鹤老料事如神……”
“好说好说。”千手韦陀打断对方的话:“梅兄说得不错,年青男女之间的情爱纠纷,老一辈的人出面干涉的确有点不适宜。不是兄弟不肯帮忙,而是令郎的事并不那么简单。”
“哦!鹤老的意思……”
“天香姹女的情爱纠纷不难解决,兄弟负责恭请武林同道公证,三方面对证当面辨明是非,兄弟已接到天香姹女的同意公证口信。重要的事,是令郎与府城回春堂蔡主事之间,在咸阳交通官府惨案的恩怨。”
“咦!鹤老……”
“梅兄,可看到寒舍院门楼上方所悬的三盏纱灯吗?”千手韦陀笑得很勉强:“有点怪怪的,是不是?”
“是啊!”
“那是信号灯。”千手韦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送在梅堡主的茶几上:“梅兄先看看这封蔡智请兄弟转交的书信,再决定那三盏灯是否该熄掉。时限是三更正,梅兄有两个半时辰决定。牵涉到杀人血案,请恕兄弟不能作左右袒,十分抱歉。”
梅老堡主满腹狐疑,迟疑片刻,最后拆信观看,脸色渐变。
信上措词强硬,共有三点要求:一,明日午正,骊山烽火台山巅,请千手韦陀与临潼武林同道公证,由双方当事人公平决斗了断。二,约期前偷偷接近烽火台的人,以有意毁约处置。三,官府如果出动丁勇,约会即取消,后果由武威堡负责。
“这小子好大的狗胆!”梅老堡主看完信暴跳如雷。
“梅兄,姓蔡的要求过份吗?”千手韦陀冷冷地问。
“那小子来过了?”梅老堡主避重就轻反问。
“午间有人送来两封书信,另一封是兄弟的。”千手韦陀说:“基于武林道义,兄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另有口信,梅兄要不要听?”
“请说。”
“子夜时分,三盏纱灯依然明亮,即表示梅兄不加理会,决斗取消,双方可以任意行动,生死怨命,他将立即开始向梅兄落脚的潼关客栈,行惨烈的报复性袭击。”
“我等他来。”梅老堡主愤然离座,喝完茶告辞。
梅老堡主想来求助,没料到反而落在蔡智的计算中,愤怒地回到潼关客栈,立即招集所有的四十余位高手,在院子里商量对策。
三更正,宫家大院六楼上的三盏纱灯明亮如初。
四十余位高手,包了三进的二十余间全部客房,店伙们都躲得远远的,院子里挂了一盏唯一的灯笼。
黑影一晃,灯笼旁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屋顶,也出现了三位穿绿劲装的美丽少女身影。
四个人先后从暗影中踱出,守住院四周。黑衣蒙面人不言不动,气势阴森有如鬼魂现形。
“什么人?”正北那人厉声问。
“追魂索命使者蔡智!”蒙面人用鬼气冲天的嗓音说。
“你来得好。”
“好。”
一声怒啸,北面那人飞跃而上、跃至顶点双手一振,暗器如暴雨般洒落,然后手脚伸张,有如怒鹰下搏。
蔡智屹立如山,不闪不避,双手引动间,自正面射落的六枚铁莲子全部入手。
“还给你!”他冷冷地说,手向上拂,向侧挪步。
已临顶下扑的人,像中箭的雁,手脚一收,砰然一声重重地摔落地面。
“狂鹰孙亮完蛋了!”屋上的天香姹女娇叫。
屋内黑影涌出,刀光霍霍,剑影闪烁。
蔡智一声怒啸,拔出背系的雁翎刀,刀出鞘人已扑上,排众而入,冲入黑暗的厅堂,惨号声惊心动魄。雁翎刀是冲锋陷阵的利器,沉重而短,一刀下去,可将马头砍下来,用来近身砍人,简直有如摧枯拉朽,一冲错之下,血肉横飞。厅中黑暗,里面涌出的人毫无提防,挨了刀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入侵的人已经走了,厅内厅外摆平了十四个人,包括脸部锲入六颗铁莲子早已断气的狂鹰孙亮。这位仁兄正是千手韦陀的仇敌,难怪千手韦陀用冷淡的态度迎客。
第二次袭击发生在五更初,一男三女一击即走,又有十一个人向人间告别。
留下一封约斗信:午正烽火台了断。
天没亮,二十五具尸体偷越城关悄悄带上山,掩埋在骊山老母庙东方的坑儒谷,与始皇陵为邻。
生死关头,臭味相投的酒色朋友是靠不住的。武威堡主的一些未死朋友,埋了死尸就悄然不辞而别。午初,千手韦陀与三十余名本地外地的武林朋友,登上了峰顶的烽火台。
峰巅烽火台的残垒仍在,经历了两千年岁月,依然隐约中以看出历史的遗痕,屹立在山巅嘲笑着世人。它仍然留有残迹,而周幽王安在?褒姒安在?犬戎的鬼魂又安在?
梅老堡主带了二十余名手下,身后跟着依然杰傲不驯的梅少堡主,一行人踏上了登山的小径。
路旁竖立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写了三个字:绝武径。另一木牌上,写的是“浅水”。
梅少堡主一怒之下,把两块木牌打碍粉碎。
登上峰巅,他们看到了冷然肃立的前来观礼群雄,也看到了残垒上写了三个字的大木牌:崩龙台。众人洒开大步,向残垒前的野草地走去。
烈日当空,突然有人注视着竖立的树枝大叫:“午正到!”
峰右升上天香姹女主婢三人盛妆而来,品流极高的芝兰幽香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峰左人影出现,黑衣蒙面人腰佩雁翎刀,大踏步长歌而来: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伤春去也……
萱望断秦楼月,爱侣泪尽楚湖西。问人生,至此凄凉否?”歌声落,人已到了残垒前。
“铮!”龙吟震耳,梅少堡主拔剑出鞘,举步接近。
双方相距三丈遥遥相对,两双怪眼死死地对视着,气氛一紧,死一般的静。
“你来了,免得在下跑一趟武威堡大开杀戒。”蒙面人一字一吐:“游龙剑客,还我兄长的命来。”
“你是谁?”梅少堡主厉声问,剑向前一指,眼中杀机怒涌,剑气森森。
“蔡智!”他拉下了头巾,铮一声雁翎刀出鞘。
梅少堡主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纸,怪眼瞪得大大地,像是见了鬼,先前狂傲冷厉的神色,在刹那间突然消失了,举起的剑,突然向下无力地沉落。
“是……你……”梅少堡主的嗓音完全走了样。
想起那天被狠揍的事,这位不可一世的游龙剑客终于心胆俱寒,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是我,那天在下途经咸阳,不知道你是杀家兄的凶手。”蔡智咬牙说,刀向前一指:“你已经多活了十个月,活得够长了。家兄没练武,他一生都在救人活人,你竟然丧心病狂,用酷刑惨杀一个无辜的人。血债血偿,你不死,天道何存?我让你十招,在第十一招第一刀杀死你,你上!”
最后一个上字声如乍雷,梅少堡主突然浑身一震,如中雷殛,剑失手坠地,双目一翻,突然向前一栽。
梅老堡主吃一惊,奔出将人翻转,突然以手掩面,发出一声令人酸鼻的痛苦呻吟。久久,脱力地站起,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把他埋在这里。”梅老堡主向远处的手下说:“我武威堡名震天下,而我神剑梅景宏的儿子竟然在敌人面前被吓死了,这里就是掩埋懦夫的地方。”
说完,仰天长号,老泪纵横地举步下山,似乎他的背影,比来时矮了一大截。
留下了两个人,开始用剑掘坑。
千手韦陀也偕群雄下山,没有人不摇头的,都对这种奇怪的结局大感诧异。
除了三位姑娘,没有人知道梅少堡主在咸阳挨揍的事,当然无法了解梅少堡主当时的震惊心态。
蔡智收了刀,仰天呼出一口长气。
“大哥,我们走吧。”天香姹女挽住了他的臂膀,低回地说:“我知道礼哥安葬的地方。答应我,让我帮你将礼哥的灵骸运返楚湖西故乡。”
“谢谢你,小昭。”他拍拍腕上的小手:“我大哥已经不需要我暗中帮助了,这次返回故乡,恐怕不再重出江湖闯荡了。”
“拿起书本扛起锄头吗?”
“是的,读书明理,练武健身,抗锄头养活自己,不是很好吗?”
“养活自己,不养家?”
“当然也养家。”
“成家了吗?”
“还没有。我想,不会太久了。”他突然挽住姑娘的小蛮腰,情意绵绵地低语:“如果你愿意,我等你。”
“我随时都在你身旁。”姑娘低语,两人相偎相依,偕两位侍女觅路下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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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无情刀客有情天》之“侠影萍踪” 覆车血案、兴师问罪
好毒的太阳,连野草都快被烤焦了。路旁的榆槐杨柳,皆枝萎叶垂毫无生气。田野里那比人还要高的高梁,叶子好像都快干了,奄奄一息支持不了几天啦!今年的天气真有鬼,十分邪门,正月天雪就化了,清明前后天上连云都没有一朵。五月端阳那半个月里,一阵阵狂风刮得尘埃满天,日色无光,比初冬的狂风沙更猛烈、更惊人。而现在,天宇中万里无云,炎炎烈日就那样静静地晒,似乎不将大地烤焦决不罢休,这日子真难过。
巳牌正末之交,骡车已离开了丘陵区,进入汝河平原,温度也逐渐升高,真像置身在烤炉里了。
这是一辆许州至南职的长程客车,赶车的大掌鞭是位粗壮的大块头。车蓬已经很旧了,但挡烈日绰绰有余。九位旅客,却有两位是女的。九个人坐在这种由两头健骡拉动的车厢里,已经显得有点拥挤了。
官道宽仅三丈余,本来就没有风,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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