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妖狐脸色苍白如纸,带了四女郎向前举步。
“三夫人,不……不要……去……”无常一剑崩溃似的狂叫:“没有人能……能接……接得下他一……一击……”
黑妖狐脚下一顿,但吸口气继续前进。
“原来你是狗官的第三妾。”夏南辉狞笑。“那晚在帘内用针形暗器偷袭几乎得手的人是你。好!你用飞针,我用飞钱,看谁去见阎王。你小心了,我的飞钱……”
“你的飞钱可杀人于五丈外。”黑妖狐接口:“我要和安小妹说话,我要过去……”
“免谈!谁也休想通过这条桥。”他断然拒绝:“花凤答应嫁给我,我是一家之主,我不许她和你照面,也禁止你接近她。”
“你……你到底想怎样?”
“抢劫朝庭命官,造反。”他声如沉雷:“至少,我比你们率兽食人光明正大得多,你们这些人比强盗凶残百倍千倍。”
轿队方向,三个人快步奔来。
“我给你十担金银珍宝,你解除我夫君的禁制。”黑妖狐沮丧地说:“留一分情义,彼此日后也好见面。”
“不可以!”他说得斩钉截铁:“留下所有的箱笼,轿子抬过河,人退回绍兴,再谈其他。”
“夏兄……”
“你可不要再叫我夏兄,我害怕,害怕甜言密语中所藏的阴谋诡计。而且,我还怕花凤吃醋。”
“南辉,你胡说些什么?”远处的红花煞娇滴滴地叫,脸上的笑容可爱极了。
“不要逼我们走极端,夏兄。”黑妖狐绝望地说。
“是你们在逼我走极端,不是吗?咦!”
奔到的三个人上了桥,脚下渐慢。
“南辉!你要干什么?”最前面的人大叫。
“这……这这……”他像是中了邪。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在家乡做对不起我的事……”
“曹大叔,我……我在替你出口怨气……”
“南辉,我认了。但你……我不接受你这籍口。”
“倒楣!”他懊恼地说:“你为什么要来?”
“我不得不来,天目三老找到了我,要我为江湖大劫尽分心力。南辉,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他低下头沉思,默然片刻。
“南辉!”
“好,我到杭州去等狗官。”他用肯定的口吻说:“或者到杭州路上去等。”他转向黑妖狐:“狗官的禁制不必解,十天后经脉自会复原,让他再痛叫几天,他活该。”
“我留一担金珠给安小妹做嫁妆。”黑妖狐嫣然一笑:“等你成了家,你就不想做江湖霸主了。祝福你们。”
他陪伴着三位客人向红花煞走去,欣然叫:“花凤,过来给倒楣的革职捕头,量天一尺曹东海曹大叔请安。”
红花煞像小鸟般欢呼叫了声,向他伸出纤手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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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草泽潜龙》第六章 一局残棋 殃及池鱼、神秘阴神
周十余里的大明湖,占了济南府城面积的三分之一以上。这里的风景可说有口皆碑,清明时节,这里的景致,令人想起烟雨江南。夏天,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镇江刘铁云写了一本名著老残游记,把大明湖的影色描绘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书上有一段:到了铁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见对面千佛山上,梵宫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看得明明白白……
千佛山就是历山,在城南五六里。在大明湖不仅看不到千佛山的倒影,甚至看不清千佛山。出北水门,在与济水合流处,却可以看到东北十五里外,虎牙杰立、孤峰兀拔、青崖翠发,望同点黛的华不(音:花附)注山。
那时,湖西的历下亭确是全湖风景最胜处,但楹联中没有状元郎道州何绍基的大手笔名联,中间也没有乾隆皇帝的御书碑,因为目下是雍正九年清朝节前后。
雍正大帝的文治武功,那是没有话说的,是他,奠定了满清皇朝三百年的大好根基。同时,不论是对内或对外,他所杀的人,数量之多,也是数一数二的。他所掀起的文字狱大风暴足以令那些怀念大明皇朝,心存汉室的读书人没齿难忘。他所豢养的皇家特务血滴子,也令武林人闻名变色,今天下臣民胆颤心惊。
天刚破晓,寒风刺骨。湖面上,烟水朦胧。湖岸的垂柳抽出新技,湖面却没有荷花。
北面第三根亭柱下,端坐一个年轻人。前额剃得光光亮亮,脑后吊着黑油光亮的猪尾巴——发辫,长及背腰。穿一袭黑袍,外面加一件时髦的马褂,那一排抢眼的珠扣,很像是名贵的珊瑚珠。这说明了年轻人的身份地位,决不是普通的升斗小民。当然,人是衣装,佛是金装;年轻俊秀的人,穿上好的衣着,可增加三五分英华的气质,至少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这年轻人坐得端正,全身放松,双手按在隐藏在袍内的双膝上,双目似闭非闭,呼吸深长不绝如缕。在这里,经常有起得早的人,在附近活动筋骨。但这几天细雨霏霏,清晨已不见经常来散步活动的人,除了水禽的鸣声,寂静冷清不见人迹。
他已经坐了一个时辰,天没亮就来了。
久久,轻微的脚步声入耳。
他像个入定的老僧,更你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终于,近旁的水香亭多了一个人,面向湖凝立。
西面不远处的铁公祠,也有人影移动。
出现在水香亭的人,是一位穿短袄的中年大汉,剑眉虎目,留了大八字胡,面向着湖心,突然以仅可让对方听得到的嗓音说:“风萧萧!”
“雨飘飘。”年轻人以同样的声韵回答,但坐式丝毫不变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不要回头看。”
“天佑明!”大汉又说。
“水波不兴。”
“可以就教吗?”
“不行。”年轻人断然拒绝:“事情已经办妥,信物留在云庄的雪香林月阶右首小石狮后面,匣中有待验的首级、龙纹匕、六指右掌。你们所要求的信物,都有了。”
“谨代泉下众父老,致哀诚谢忱。”大汉眼中有泪光。
“你会水性吗?”年轻人问。
“这……会。”大汉迟疑地答。
“能潜泳多远?”
“百尺左右。”
“很好。”
“这……”
“你已被人跟踪,最少也有四个人在伺伏。现在,你悄悄下水,向南潜泳,潜得愈远愈好,从岸旁的芦苇深处登岸脱身,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不可能的……”
“世间没有有可能的事。如果你居然小看了济南三杰,那你活的时日必定有限了,除非你不是匡山水社的漏网之鱼。”
黄冈河旁有一座小镇,叫匡山镇,位于府城西郊五六里,镇北的颇有名气的黄冈石桥。桥本来叫匡山桥,百余年前黄冈河于塞便成了废桥,后来挖通贯通盐河,才改成石桥。五年前,匡山镇的一位富绅王隆武,在自己的游艇上成立吟咏小社团,取名为水社,经常邀集一些骚人墨客聚会在游艇上,吃红烧蹄膀喝高梁吟诗永对。酒酣耳热之后,吟的诗作的赋难难免有点走样变味,从风花雪月扯上了现实人生,少不了怀念逝去的岁月,故国的河山。其实,这些年龄最大的,不超过花甲。可以糊得很,所发的感慨牢骚,只是无谓的感情作用,缺少实质的痛苦经历内涵。
好像王隆武在喝足了黄汤之后,吟了两句诗,其中一句是什么:“披发左衽泪相看。”
好像圣人也曾经赞誉过管仲尊王攘夷的不世功业:“微管仲,整顿其披发左衽矣!”意思是说,没有管仲,我们都已成为野蛮人了。
满清人并不是披发左衽的野蛮人,而是留辫子穿胡服的游牧民族,目下汉人的主子。
士大夫们肚里装满了酒和红烧蹄膀,笑得流出眼泪却是真的,至于是不是真的为了披发左衽而流泪相看,恐怕很难令人相信了。
济南府的官府中人是相信的。城东城守营那位城防管带叶赫不但相信,而且暴跳如雷,亲自带了八旗兵勇健营精锐,会同府衙威震齐鲁的巡捕济南三杰,午夜包围匡山镇,一口气捉了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六名老少男女。
大明皇朝覆灭后,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年号就是“隆武”,继续与满清周旋,郑成功曾经率兵反攻至南京。
王隆武的名字,就是叛逆的确证。他那一句似通不通的歪诗,当然大逆不道,该诛九族的反清铁证。
就这样,砍掉了一百五十六颗脑袋。
心惊胆跳的济南人,都感到非常奇怪。那天的游艇上酒足肉饱,随口吟出的诗,是怎样传出来的?怎么居然传到不懂汉语的叶赫耳中的?
还有,叶赫出兵,不会同府街的知府、同知、粮捕通判、巡检,那是满兵的特权,并不足怪,怪的是仅带三位巡捕,巡捕算老几?岁月如流,五年过去了,匡山水社的血案已被人所淡忘,济南城的太平盛世中日渐繁荣,人口日增,并不因少掉百十颗脑袋而有所影响。
这件血案牵连并不广,水社的成员为数有限,据说已被一网打尽。但在人们的耳语中,听说王家的几个佣人,在大兵合围的前片刻逃掉了,至今下落不明。
水香亭的中年大汉失了踪,历下亭的年轻人坐式丝毫不变。
久久,一位青衣大汉跨人历下亭.而水香亭中,三位大汉分站在亭外发呆。
大汉终于站在年轻人面前,一双鹰目凌厉地在年轻人全身上下搜索。
“你,站起来。”大汉用洪钟似的大嗓门说。
年轻人双目睁开了,瞥了大汉一眼,眼中有疑云,也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然后从容起立,极有风度地整衣。
“请教,尊驾有何见教?”年轻人泰然问。
“你贵姓?”大汉问。
“姓黄……”
“王什么?”大汉抢着差问。
“姓黄,大肚黄而不是三划王。”年轻人加以辩正。
“哦!你是……”
“区区必须回答吗?”
“是的。”大汉斩钉截铁地说:“在下在办案,济南南天浩。”
乾坤手南天浩,威镇齐鲁的名捕,济南三杰的老大,一双手不畏刀砍剑劈,擒捉人犯很少动用兵刃,徒手擒人有如翁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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