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手闪电似的惊出门外,星光下,他看到昏倒在门外的两个同伴,正是奉命挟持阴魅的两个人。怪笑声已落,原野寂寂,山林萧萧,那有半个鬼影?
阴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身在一间雅室的牙床上,房中有柔和的灯光,妆台上放着她的剑和百宝囊。房中的圆桌旁坐着英俊的方姓书生,正在看书,似乎真在攻读科场经典。
她掀衾而起活动手脚,发觉自己是完好的,她像猫一样轻巧,无声无息地取过剑和囊佩上。
“茶刚沏好,来,喝两杯醒醒神。”方书生平静地说,眼睛并未离开书本:“乾坤手用阴毒的手法,制你的右肩井,幸好我能解。精神恢复了吧?余姑娘,对一个同衾共枕恩爱三年的床头美女,居然能下这种毒手,即使不是丧心病狂,至少也是狼心狗肺,你的梦醒了吧?”
“早就醒了。”她走近倚在方书生身旁坐下,取走方书生手上的书,语气凄楚,黯然幽幽一叹:“就算是上天惩罚我吧!但这样结局,上苍可说对我太仁慈了。”
“老天爷有时也怪可爱的,会仁慈地对待一些受到不平待遇的可怜虫。”
“如果要谢谢上苍,首先必须先谢谢你。”她凄然垂泪,软弱地将粉颊偎在方书生的肩膀上:“方公子,你……你真是为我而来的?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和底细,是不是依然……”
“我是为阴神而来的。”方书生温柔地拍拍那沾满泪水的粉颊:“为了求证,真花了不少心机……”
“哦!”她吃惊了:“你……你与阴神……”
“不要问为什么,姑娘。”方书生笑笑:“总算我侦查的方向正确。你扮阴神向曾武套取口供的手段,确是高明。但乾坤手更高明,他派两个丝毫不知内情的人去接曾武夫妇,出了意外,立即派高手杀你灭口,百密一疏,被我看出了破绽,他终于失败了。”
“你……你怎知我假扮阴神?”
“是从高升客栈的旅客口中猜出的。”方书生开始倒茶:“目击的人说,阴神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女的。你知道吗?阴神也许是女的,但他现身时,决不会带女伴出现。差不多。因此,我从济南的武功高强女人身上着手清查,查出你阴魅偕侍女隐身在明园,又查出明园的故主,已在五年前将物业卖给乾坤手,我这才钉上了你。”
“哦!你找阴神……”
“我说过不要问为什么。你知道,冒充别人的名号做伤天害理的事,是江湖大忌……”
“你不是也冒充升平公子吗?”阴魅提出反驳;
“咦!我冒充了吗?”方书生笑问:“那可是乾坤手自己说的。江湖朋友假名甚多,我目前叫方中平,早些天叫黄升平。天下间姓黄名升平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总不能因为京都四公子之一的升平公子叫黄升平,就不许天下人叫黄升平,对不对?乾坤手自作聪明,把我认定是升平公子,我总不能禁止他认定,对不对?”
“那……你……你是……”
“为了你的安全,你必须帮助我。”方书生郑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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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真正不想活的人。尤其是怀有强烈仇恨的人,希望活下去报复的念头,会增强活下去的强烈意志。阴魅就是这种人,她要活下去,她在杀人与被杀的选择中,选择杀人的正确目标,因为她知道乾坤手早晚会找到她的,而且会非常快的把她找出来杀掉。因此,她欣然应允与方书生合作。
“方公子,我应该怎样帮助你?”她苦笑:“我知道那畜生很了得,铁手功已有八九成火候,但却没料到他比我想像中的更高明,他隐藏实力的功夫真到家,连我这与他做了三年露水鸳鸯的人,也被他瞒过了,我十个阴魁,恐怕也伤不了他一根汗毛。要我赴汤蹈火与他拼骨,你找错人了。”
“用不着你和他拼骨,羊是斗不过猛虎的,一百头羊也挡不住利爪锐牙。你知道他陷害良善无辜,多年来积金百万,不错吧?”
“这……匡山王家的珍藏,恐怕就不止百万。”阴魅毫不保留地说。
“你是他的情妇,他要杀你灭口。”
“对!那畜生不是人。”
“所以,你有权到他家里去装神弄鬼,闹他个鸡犬不宁,为了家中积聚窖藏的珍宝,与妻子儿女的安全,他肯定精神分散,不至于整天整夜在府衙全力指挥他的爪牙了,对不对?”
“哎呀!对!这等于……”
“等于是缚住他的一只手。同时,也让他尝尝害怕家破人亡的滋味,对其他的走狗来说,也是最有效的警告。”
“对,我可以办得到。”阴魅欣然四顾:“哦!方公子,这是什么地方?”
“布政司前街的街东,再往前走就是满城。”方书生信手向侧方一指:“右邻就是右营兼中军参将海兰的公馆。这家伙是正黄旗贵族,骁勇绝伦,脾气火暴,但相当讲理。我要釜底抽薪,在他身上下工夫。”
“哦!回到城中来了?你在海兰参将身上下工夫,有用吗?”阴魅问。
“可能有用。”方书生语气中深具自信:“我已经调查过了,他与城守营的同僚相处不太融洽,在提督衙门有强大的影响力,正黄正红两旗的官兵极为尊敬他。重要的是,他对大肆逮捕株连无辜的手段深有反感,他怕激起民变,妨碍他过太平日子,他对目前的生活环境十分满意,他希望能与汉人和平共存。”
“我听说过这个人……”
“这件事不要你管。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就展开行动,多管齐下,乾坤手有麻烦了。”方书生起身向房门走:“如果你不跑出去乱闯,这里是安全的,已经是四更天,好好睡一觉吧,姑娘。”
他出门掩上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始至终,他一直就没有提防阴魅从后面偷袭。
这一天,是济南三杰最难过的一天。
预计京师来的贵宾定可抵达,派在城外接官亭迎接的量天一尺,眼巴巴地望穿秋水,仍不见贵宾的踪影。
城内城外,打架闹事的事件层出不穷,巡捕们疲于奔命,有些巡捕被打得头破血流,凶手却无法抓到。
更令人头痛的是,市面出现不少卖阴神头罩玩具的人,连小孩都买来戴上满街跑吓唬人,大人也好奇地戴上亮相,谣言满天飞,乾坤手被闹得乱了章法,查不胜查,禁不胜禁,一天这内,没收了八九十件这种纸绘的头罩,五文十文就可买一件戴来玩,便宜得很。
贵宾不来,审判与大逮捕的工作无法展开,历城县衙与济南府衙情势紧张,未有京师来的密令,谁敢负责?
风雨欲来,乾坤手知道,情势有点失去控制了。天黑后不久,城内城外阴神出现的报告不断传来,利用头罩进行敲诈勒索的工具。
乾坤手狼狈与愤怒的情形,是可想而知的。他知道这是有人暗中策动的阴谋,用来反击他的恶毒手段。
二更未,他不再作无谓的追捕,匆匆返回府衙,押回两个戴阴神头罩做案的蛇鼠,想从蛇鼠口中,追出主使戴这种头罩闹事的人。
刚回到班房,外面奔入一个气色败坏的人。
“南……南头,大……大事不……不好……”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什么大事不好?”乾坤手冒火地问:“天掉下来了吗?你个儿矮,自有高个儿去顶,压不到你的。”
“府……府上来……来了一个阴……阴神,打……打死了几……几个人,打……打倒了……一间厢……厢房,幸……幸好没……没放火……”
乾坤手大惊,一把抓住报讯的人。
“东院的客人呢?他们挡不住?”乾坤手急问:“家里人手也够……”
“没有用,南头。”那人慢慢稳定下来了:“阴神打了就跑,神出鬼没,这边去又从那边来,揭屋瓦乱打。东院的几位老爷又不好住内院里钻,阴神却专在内院捣乱,恐怕尊夫人也……也也……”
乾坤手的家,在大西门盐运使衙门南面不远处,是一间四进连厢的大四合院建筑,房舍多,院子大,人也不少,出了事谁都别想安逸。
街上静悄悄,人心惶惶,没有人敢在二更后再外出走动,以免惹火烧身。他带了五个人,展开脚程沿街飞奔。
急骤的脚步声,加上从街两侧折回的回声,乱了听觉是正常的事,谁也懒得理会其他的异声。
刚从大街折入通向南宅的小街,后面脚步声愈来愈稀少了。
他心悬家中变故,心无二用。蛇行折向之后,职业上的警觉性,使他感觉出不吉之兆,发现脚步声不对了。
毛骨悚然的感觉,浪涛般冲击着他。
他倏然转身,本能地拉开马步戒备。
一个黑影站在他身前不足八尺,只有一个人。本来应该有五个的,五个都是他身手高明的心腹。
他真的吃惊了,一阵寒流从尾闾向上升,直升上泥丸宫,令他感到浑身发冷。
半点不假,阴神!
“秀霞!”他不自禁地惊呼:“你……你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弄掉了我五位朋友,他们都是第一流的高手,每一位都比你高明百倍。”
阴神不言不动,下垂的双大袖徐徐轻轻地款摆。天太黑,附近没有门灯,阴神不言不动,比又言又动更可怕,鬼气冲天,胆小朋友真可能被吓掉三魂。
“秀霞!”他又叫,感到喉间发干:“你不该到我家中闹事,当初我们已说好了的,我给你另外一个家;这边的家你决不过问……”
阴神的身侧,飘出一团碗大的鬼火。
“呔!”他乘说话令对方分神的机会,突然疾冲而上,在暴叱声中,一掌吐出,猛拍阴神的胸口。这一掌如果落空,或者对方闪避,那么,后续的打击将更为沉重,更为凶猛。
“啪!”掌拍在对方的胸膛正中,力道千钧,内家掌力发如山洪。一击奏功。
可是,他感到拍中的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无知觉的皮鼓。掌力先前压,然后被反弹而出,反弹力似比发掌的力道更强劲,更凶猛。他感到手掌一震,身不由已,反弹力从膀子传入身躯,身躯暴退丈外,千斤坠不生效用,几乎摔倒。
阴神仍在原地,似乎刚才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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