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革去柳尚智的秀才身份,以便当堂扣押。
一切仪式按步就班举行如仪,最后是知府大人一声朗叱:“带人证!”
六名巡捕从候讯室带出八名汉子,有些人携带着布袋。八个人在证人阶跪倒,从容淡迫甚有秩序。
南巡检呈上一个卷宗,欠身禀告:“上禀大人。这是柳家随堂呈送的证人名单,共有八名。年籍均详载在附册内。八人计本府龙阳县一名,长沙府湘阴县三名,岳卅府岳阳县三名,澧州一名,卷附各该证人所属州县照磨所,以及里邻所出具的公文证明,请大人过目。卑职收件时,曾仔细详核,各种文件皆为真品,但尚需本府照磨所严加核对查验真伪。”
“等他们作证完毕。”知府大人一面翻卷宗一面说:“替他们办理一切具保之后,再行文派专人前往履查,不可误事。”
“卑职遵命办理。”
“朱勇。”知府大人威严地唱名:“报上你的年籍。”
“小的朱勇,年三十六岁,长沙府湘阴县老鹳洲黑塘村人氏。”证人中的一个穿褐衫的人回话:“三代打渔为生,渔区在老鳖潭至湘口。”
“正月二十六日上午巳牌左右,你在做什么?”
“小的在湘口湖面,与同村的三艘渔舟,在改定位钩。其他三位船主是……”
“我问你,当时湖面情形如何?”
“湘江口有木排下放,西面也有不少木排东漂,从排屋的数目估计,约有一百排以上……”
“估计不算数。”知府大人打断证人的话:“你还看到什么?”
“十余里外湖心,有一座双桅货船扬帆西驶。”
“还有呢?”
“湖面浪涛汹涌,但无烟无雾十分明朗,除了漂流的木排,只有那艘货船最近,远处二十里外也有一片帆影,太远了看不清。”
“没有湖寇抢劫?”
“哦!那是头一天二十五日的事。”证人说:“也是巳牌时分,三艘贼船抢劫一艘双桅船,离岸约埂余里,是湖北岸石首桂花港贼首分水飞鱼廖贵达的贼船,抢了货物便走了。货船好像太慌张,升帆时突然自己翻覆了,可能是心慌急于逃离,升帆估错了风。那些船夫是乘所拖的小艇向西划走的,那时,贼人的船早已远出十里外了。”
“大人明鉴,这人说谎!”赵大德情急大叫:“小的船被劫,报案时有案可稽,分明是正月二十六日……”
“住口!”知府大人沉叱:“问到你你再说。”
“小的……”赵大德仍想说,却被公人制止了。
“陈湘。”知府大人映另一证人:“报你的年籍。”
“小的陈湘。”另一名证人说:“年四十二岁,澧州石碑坊兴隆巷人氏,在南大街天兴宝号当采办伙计,随船往来澧州武昌采办货物。”
“本月初五你在何处?那天未牌时分看到了些什么?”
“在船上,船从洪沾洲返航,未牌时分舟经橘洲东面三四里湖面。当时,少东主也在船上,看到三艘船在七八里外交战,炮声隆隆,硝烟飞腾。少东主知道是湖寇与官兵交战,命船主转航逃避,没料到仅驶了两里左右,便发现少了一艘船,另一艘贼船,从东面逃掉了。”
知府大人凌厉的目光,盯住了曾三爷。曾三爷刚站起想发话,知府大人手一伸,禁止曾三爷开口。
“陈湘。”知府大人转向证人说:“你要知道,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决难更改的铁证,不需画押便生效力,如有一句假话,必须负伪证反坐重刑,知道吗?”
“小的知道,”陈湘用坚定的口吻答复:“小的有家有小,怎敢作伪证断送身家性命?船上有敞少东主在,船伙计共有十二名,人入都可以征明小人的话句句是真。”
“你怎知道是贼船?”
“贼船升起的三角长幡,二十里外都可以看到得,那是悍匪六爪龙的旗号,专门沉船的恶毒湖匪。那伙悍匪的巢穴,就在敝地澧卅鳖山。那些匪徒胆大包天,经常在州城出没,小人如果碰上他们,一定可以认出一些匪徒来,让他们上法场。请问大老爷,那个人是谁?”
随着语音,陈湘用手指向曾三爷。
“不要问他是谁,你认识他?”知府大人问。
“小人见过。”陈湘大声说:“去年中秋后三天,小人亲眼看到他在澧州码头的一艘快船上,与六爪龙的爪牙飞鱼范老七,鬼鬼崇崇躲在船中喝酒聊天……”
“胡说!”曾三爷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起来狂叫。
“坐下!”知府大人沉叱。
“小人绝不胡说。”陈湘的嗓音提高了一倍:“把你烧成了灰,我也认识你。我就在邻舟整理帐册,就在你们的舱窗外,不但亲眼看到你,更清楚地听到你向飞鱼范老七抱怨,说五月里洪沾洲那笔买卖,你只收到一批古画,几个玉器,和几件金饰,三百两银子,除了分给刘老一半之外,自己所得实在太少。而六月里知廖洲那趟买卖。分给杨爷三分之二,所剩寥廖无几,要求寨主下次一定要公平分配,而且要多分一成……”
“胡说八道。”曾三爷真急了,忍不住狂叫。
“何推官。”知府大人转首向推官大人问:“去年这几件案件,苦主都报了案,原卷……”
“回大人,不必查原卷,下官都记得。”推官大人欠身答:“五月里洪沾洲劫案,六爪龙洗劫退职的辰州府推官骆大人的船,船被击沉,骆大人全家与十四名船夫皆获救,派人来府报案,一家老少至岳州府向罗知府合贷返乡去了。六月里六爪龙在长廖洲湖面,洗劫武昌府聚珍银号的搜购古玩奇珍快船,船沉货失,船夫被折桅击毙一人,其余人皆被湘阴的钻风船所救,载来本府报案。”
知府大人的目光,冷森森地落在曾三爷脸上。
“公祖大人明鉴。”曾三爷发狂般站起叫:“晚生家财百万,书香世家,怎会……”
“书香之家,暗通匪类。”堂外厢着审的人中,有人大叫:“派人去搜他的家,不怕搜不出贼证来。这位衣冠败类经常说外出游山玩水,原来是去与强盗勾结……”
两个公人抢出,一巴掌把那人打得住了嘴。
“大老爷明鉴。”柳志柏抓住机会说话:“曾三爷与刘百万是知交好友,证人陈湘所说的刘老,会不会指的是刘百万?小民让他从岳州搭便船返乡,与六爪龙的贼船遭遇时,是他要求小民不要与贼船交锋,甚至出面制止小民发射弩炮呢。”
看审的人大哗,议论纷纷,而且有人大声咒骂。
峰回路转,局面全部改观。
“卑职记起了一件事。”南巡检站起大声说:“五天前刘、杨两家结亲,龙阳杨家当家人是绰号称分水犀的杨永盛,是个不怎么检点的江湖枭雄,证人陈湘所说的杨爷,很可能是他,这人虽未带案,但往来的人中,都是不三不四的江湖名人,极有可能交通匪类。”
案情急转直下,知府大人脸色大变。
“何推官。”知府大人抓起签牌:“速领人搜查曾、刘两家。南巡检,速率丁勇赶赴龙阳搜查杨家,限日落之前,行文至龙阳县会办。此案改日再审,嫌犯还押,原告及证人留置录供,退堂!”
府城闹翻了天,谣言满天飞。
一个时辰后,推官大人高坐在曾家的大厅上,宅院四周三步一冈,五步一哨。百十名丁勇和巡捕,在宅院各处穷搜赃物。
先后呈上三批珍宝古董古画,经过曾家的内眷指证,皆不是曾家的财物,一口否认曾经见过这些东西,更不知为何出现在家中的。
刘家也同时被丁勇包围,不等推官大人到达,已从地窖内起出不少珍宝,这些珍宝把刘百万吓傻了,指天誓日坚称从来不曾见过这些东西,反咬搜查的一口,指称是搜查人员故意栽赃的,但搜查时由刘忠带往地窖,搜出时有目共睹,反咬的证据太薄弱了。
两家所搜出的物品一入府衙,与苦主的失物单一对照,果然有一半是脏物,另一半来路不明。
曾三爷与刘百万皆被囚入大牢,曾刘两家受到严密的封锁。男女老少皆被分别监视看管,鬼哭神嚎。
全城沸沸扬扬,谣言鹊起。
第三天,南巡检狼狈而回,带去的二十名巡捕受伤五名,三名失踪。据南巡捕声称,当晚克期乘快舟抵达龙阳,至县衙投文,县衙只有三、五个当值的人,好不容易办妥手续,当地的巡检召集好人手,已经是二更未三更初了,而且显然人手不足,必须出动了勇民壮,那可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解决的事,次日天没亮,兵发东关镇龙阁杨家,在城门内东大街等候开城门时,便受到一群蒙面人猝然偷袭,打了便爬城跳濠逃走。到了杨家,杨家已人去宅空,据左邻右舍供称,杨家在昨日入黑之前,人便陆续出东关走了。街坊的人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搜查的结果,杨宅只留下笨重的家具。鬼影具无,显然事先已走漏了风声。
又过了三天,近午时分,在大堂开释的柳志柏,大踏步在南巡检的护送下走出衙门外,迎接他的,是大群欢呼的市民,爆竹声响澈云霄,他含着满目热泪,投入乃父母的怀中放声大哭,毕竟他还是个大孩子,从沉重冤屈与死亡之神手中逃得性命,他悲伤难忍自是情理中事。
拜过祖先叩谢神恩之后,父子俩在书房中闭门密谈。
“爹,那位帮助孩儿的田姓恩人。”他向乃父问:“到底是何来路?”
“为父也感到奇怪,除了自称姓田之外,他什么都没说。”柳尚智苦笑:“只叫为父放心,一切听他安排。再就是要为父探监时。通知你在升堂时要说那些话。为父派去的十八个人,其实一无所获,却在开堂的前片刻,平空冒出八个证人,这位姓田的人,真是神通广大不可思议。”
“姓田……”他低头目语:“姓田……晤!孩儿知道他是谁了。”
“柏儿,是谁?”
“这……孩儿还不敢确定。”他说:“孩儿要跑一趟橘洲,必有所获。爹,明天孩儿就走。”
他想起了田倩倩,想起了周总管。依稀,倩倩温婉清丽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幻现。数天中,倩倩衣不解带照料他,将他从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