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一面留心察看井庄主的神色变化,提到夜枭冯浩,井庄主脸上毫无异状。
“夜枭冯浩?这家伙十几年前曾经在山东做了几次案,被泰山双杰赶得上天无路,捣了他的秘窟,起出了他全部家当,足有数万赃藏,从此便销声匿迹,据说已伤重毙命,怎么在河南山西做案?”井庄主泰然地说:“恐怕不是他吧?老哥看清他了?”
“没看清,追到山西,从他的朋友口中,证实了他的身份。老弟,你不认识这个人?”
“没与他照过面,听说这恶贼白天从不在人前露面,据泰山双杰说,这恶贼生得耳尖脸圆,天生的獠牙又尖又利,做案必定伤人,又贪又狠。”
“恐怕他已逃到贵地附近了。”
“真的?哼!他最好不要在敝地三县做案。”
“那可不一定。”天涯怪乞说:“老弟,听说过金陵双艳两个妖女吗?”
“听说过,但最近几年,已经没有人提起她们啦!”
“云裳女史郝桂贞呢?”天涯怪乞直攻核心。
“兄弟听说过,从未谋面。那女妖其实并没真的吃过风月饭。对,她也失踪十几年了,最后有人见到她,好像是在金陵。咦!老哥问这些妖女,有何用意?”
“查证一件令人困惑的事。”天涯怪乞苦笑说。
“与兄弟有关?”
“看贵庄戒备森严,颇不寻常。”天涯怪乞另起话题:“是不是有麻烦?”
“前一晚上来了夜行人,轻功之佳,武林罕见。”井庄主脸上有了怒意:“闹了半个更次,最后寄柬留刀,从容远遁,兄弟咽不下这口气。过惯了太平日子,敝庄真也该提高警觉了,必须乘机磨练磨练,也会会各地的友好。”
“没有线索?”
“没有。”
“柬上说些什么?”天涯怪乞追问。
“只有八个字:人不交出,小心狗命。”
“交什么人?”
“谁知道呢?这简直是兄弟平生所受的最大的侮辱。这狗东西一定会再来的,不来便罢,来了,哼!”
“唔!疑问重重。”
“老哥哥是否听到什么风声?不是途径敝地和兄弟叙旧的吧?”井庄主惑然问,若有所悟。
“请坦诚回答老哥哥的话。”天涯怪乞正色说:“老弟真不知道云裳女史和夜枭的事?”
“老哥哥,兄弟以人头保证,所知的刚才已经告诉老哥哥了。”井庄主凛然说:“这十几年来,皇上经常下江南巡幸,每次都经过这附近,兄弟为避免引起朝廷的注意,几乎闭门谢客,根本不敢外出闯荡。夜枭和云裳女史这种小人物,兄弟还不屑去注意他们呢。”
“老哥哥相信你。看来,是嵇七那狗东西存心嫁祸,那该死的东西大概是活腻了。”
“谁是嵇七?”
“是云裳女史的师兄,鹰爪神钩嵇永胜,宇内三奇的老大。”
“我听说过这号人物,所知有限,他……”
“老弟先不要打岔,老哥哥说完你再说。事情是这样的……”天涯怪乞将在山西与天罗丘如柏见面的经过说了,最后说:“除了嵇七有意嫁祸之外,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云裳女史可能掩去本来面目,隐身在尊府避祸。老弟只要彻查全庄的女人,看哪些人是最近十年来到贵庄的?只要用点心机,不会找不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这些狗东西该死!”井庄主拍案大骂:“天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凭什么敢来向我索人?岂有此理!哼!他来好了,他好大的狗胆。”
“老弟……”
“就算兄弟查出云裳女史的下落,兄弟也不会告诉他。老哥哥,你就别管这件事了,他如果敢踏入齐云庄一步,我必定埋葬了他。”井庄主暴怒地大声叫嚷。
“老弟千万不可激动,事关老弟的声誉,必须冷静应付。天罗不是不讲理的人,在无凭无据之下,他是不是会向老弟用非常手段的……”
“让他用非常手段好了。”井庄主越说越火:“我同样会用非常手段对付他。这家伙吃了几年粮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哥哥请留驾三五日,看兄弟怎样打发这种不知自量的狂妄之徒。”
天涯怪乞心中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对激怒的井庄主,他更不敢将丘如柏的武功如何可怕说出来,以免引起井庄主更大的反感和好胜的念头。
天涯怪乞留下了。同时井庄主立即进行查证的大计,详查十年来入庄的女人,其中包括三少庄主的新婚妻子在内,虽则井庄主的三媳只有十六岁,而云裳女史已是快四十岁的徐娘。这也难怪井庄主太过小心,因为据传说,云裳女史的易容术已臻化境,在江湖有千百化身,不难安排假身世制造合情合理的身份。
这件事进行得很慢。因为十年来,来来往往的长工家眷数目相当多,井家的子侄数目也不少,买丫头请仆妇娶媳妇数目可观,要想寻根究底真不是短期间可以办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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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二更初,一个黑影从庄东的泄污水小沟爬出庄外,消失在黑暗的田野里。
而潜伏在庄东小溪旁的一个黑影,也悄然隐去。这个黑影已来了三晚,三晚都潜伏在同一地方。
五六里外,便是安平镇(秋张镇)。
粮捕同知衙门,是乾隆二十年建成的,位于镇北,规模相当大,衙门、官舍、仓房、马厩、车场、囚牢……应有尽有。迤西一带的西街,便是本镇的商业区,百十家商号,百物齐全。
西街的街口,也就是运河码头。由于这一带日渐淤塞,南面的沙河每年带来大量的泥沙,往昔的盐船和漕舟,皆以本镇为起卸停泊的大站。
目前已每下愈况,盐船和漕舟皆改在东河县码头停泊,秋张镇已失去往昔的繁荣,但行走运河的小型舟船,也偶或在此地停泊。
有些闲客,甚至从济南专程乘船前来,只为了看一看季札挂剑碑,在徐君墓拔一把挂剑草带回留作纪念,据说该草可以治疗心疾。这种草叶皆一横一倚,形如挂剑,只有徐君墓生长有这种草,算是本镇的特产。
其实,这处古迹与其他胜迹一样,令后世的人糊涂,天下间在不同的地方有同样的古迹,是真是假那是考古家的事。
一艘小舟溯河而上,近午时分泊上了张秋码头,一位英俊潇洒的书生,轻摇着描金摺扇,飘逸地踏上码头。后面一位年约花甲的老苍头,带了一位书僮,一背书簏一背行囊,随在书生身后往镇里走。小舟半个时辰后解缆返航,邻舟的舟子打听出这艘船是从济南来的,客人送到空船放济南,不用等候书生回埠,老苍头和书僮是随船下放的。
东昌客栈是本镇颇有名气的老店,东主骆海招徕有术,把客店装璜得雅俗共赏,旅客大部分是些有身份的人。
这位书生一落店,便博得店伙们十分好感,因为这位自称白士俊的书生不但对人和气,没有盛气凌人的公子少爷恶习,而且出手大方,赏给清理房间的店伙十两银锭,这间店的有套间上房,一天宿费含膳费仅一两银子,是本镇最贵的一家。
东昌老店的掌柜叫吴风,二掌柜是吴风的妻子吴焦氏秋娘,专负责接待女眷。秋娘年已四十出头,她的大闺女吴珠将近年华双十,偶或充作乃母的副手,本镇艳名四播,极为出色。双十年华的美丽闺女还没有婆家,难免招惹闲言闲语。但吴风是个老实人,半百年纪已是老态龙钟,平时沉默寡言,作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与他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妻子活跃情形比较,一天一地形成强烈的对照,因此对那些风言风语,从不放在心上。对那些成群结伙追逐在爱女身侧的惨绿少年,从无抱怨的意思。
店占有三间门面,右首是食厅兼茶坊,不但卖酒卖茶,也经常有从济南来的卖唱者在座助兴,客人比住客的还要多,成为本镇最好的消闲处所。秋娘母女除了招呼旅客之外,经常在食厅张罗。说难听些,她们好像在招蜂引蝶。
白书生第一次出现在食厅,立即引起小小的骚动,他那丰神绝世的仪表,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未牌时分,不是进食的时光,店伙对住店的客人,当然要热诚些,将书生引至临窗的雅座。
“公子爷请坐。”店伙拖现条凳客气地说:“公子爷如果要进食,小的会吩咐厨下另备锅碗菜肴……”
“咦!为何要另备锅碗菜肴?”他含笑问。
“公子爷不是在教吗?”
“在教?”
“公子爷姓白。”店伙加以解释:“白、花、沙、马各姓都是教门人,不吃猪肉……”
“哦!你说回回,我这个姓白的不在教,不必费心。还不饿,先沏壶茶再说。”他表明身份:“不要蒙阴茶。”
“蒙阴茶本来就不是茶。公子爷请稍候。”
茶来了,人声一静。
吴小珠出现在后厅口,荆钗布裙,但掩不住颜色,眉目如画,胸部饱满小腰一握,巧笑倩兮艳光四射。她手捧漆花托盘,一壶两杯,袅袅婷婷沿过道缓步而来,有如捧花龙女,成为全厅二十余位茶客目光的焦点。
“公子爷请用茶。”她笑盈盈地说,声如黄莺,放下茶具替白书生斟茶:“我叫吴小珠。”
“喝!谁怜酒姬颜如玉,婢婷落落自奉茶。”白书生禁不住喝采:“谢谢你,姑娘。”
“唷,白公子,你客气。”吴小珠媚笑如花,媚眼儿流露出绵绵情意,大方的在横首坐下了:“公子爷,你是捧我呢,抑或是损我?好像这两句诗你用错了典,也改得不伦不类。”
“哦!我真是班门弄斧,该打该打,信口胡诌,姑娘休嫌唐突。姑娘在这里照应,有多久啦?”
“三年。”吴小珠不假思索地说:“从济南跟爹娘来的,东主骆爷是家父的好朋友。公子爷也从济南来?”
“是的?”
“在学?”
“读书不成,学剑也不成,好在小生志不在圣贤,不必三更灯火五更鸡鸣,头悬梁锥刺腰。姑娘听说过济南铁佛巷白家?就是南泉西首的那一家?”
“哦!听说过,济南有六位靠河工起家的富豪,白家是其中之一。”
“对,天下间有两种人可以称富豪,治黄河的河督,管盐的盐务。姑娘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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