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坡脚下,出现三栋农舍,犬吠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太叔贞先在远处打量农舍的形势,看到了在附近玩耍的儿童,心中一宽,向文风说:“人躲在山中,决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势将外出购买必需用品,我们去问问看。”
五六头黄犬狂吠着迎客,几个村童女娃好奇地打量两位陌生人。两位中年村夫出来喝退了众犬,一位村夫含笑向两人打招呼:“稀客,两位好像是来自慈溪村,是到长山镇吗?歇会儿喝口水吧,还有三二十里呢。”
“大叔,小可夫妇确是来自慈溪村,打扰打扰。”文风抱拳行礼笑答:“好久没走这条路,一切都觉得陌生啦!今年收成好吧?”
村夫将客人往屋里请,一位大嫂领着一个小男孩出堂,殷勤地替客人各奉上一碗冷茶,客套一番。
“今年的毛竹不值钱。”村夫叹了一口气:“抽分厂抽税越来越重,放几千根竹子赚不了几文钱,只好任由竹子蔓生啦!”
“哦!进山的人难怪越来越少了,这附近的人家生活很苦吧?”经过易容的太叔贞开始探口风。
“谁说不是呢?”村夫又叹了一口长气:“好在山里禽兽多,果蔬也充足,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
“最近有没有人迁到山里来落户?”
“人都往山下迁,谁肯往上迁?”村夫说:“到山里来落户真不容易,能吃苦是不够的,有地有屋才能活。南洼沟牛家就在上个月迁到黄池镇去了,三座山的竹子杉林,只卖了三百两银子。十年前,三百两银子买一座山也不够呢。”
“哦!卖给谁了?”
“不知道,那家人一家八口,生得斯斯文文,好像从来没干过粗活,从不到邻居走走,天知道他们上山来贪图什么?”
太叔贞心中一动,向文风投过一瞥询问的目光。
“南洼沟牛家我知道。”文风说:“他那几座山风水不好,太僻太低,种的竹木运不出去,一根竹必须多加几文盘费,所以没有人要。”
“说得也是,只有靠河边的山才值钱,竹木伐下来就往河边放,盘费少当然赚得多。”
“大叔,你这里靠路,也很不错嘛!”文风喝完茶站起,喝完茶便表示客人要告辞:“打扰大叔,谢谢。”
“不谢,好走。”村夫也喝完茶送客:“路不好走,路上别忘了扶你媳妇一把。”
“那是当然。”
远出半里外,太叔贞问:“文风,你知道南洼牛家?”
“知道。”文风说:“往东南山尾绕过去,五六里就是南洼沟。”
“咦!你怎么知道这地方?”太叔贞颇表诧异。
“两年前,我送两位犯案的朋友来躲藏,住了半个月,所以知道。过了前面的山坡,就可以看到三岔路,右行的小径就是通向南洼沟的,可以从水尾口绕至南湖。”
“快到牛家,千万先告诉我。”太叔贞说:“既然是至南湖的路径,就不怕引人起疑了。”
“你认为买下牛家产业的人……”
“很可能是李生一家和费文裕。”太叔贞的口气充满信心:“这里到慈溪口杨家仅二十余里,用中等速度赶长途,来回一个时辰多一点便够了,难怪姓费的往来自如。”
“抄捷径只有十二三里。”文风说:“咱们走的是先北后东。可惜我对捷径一无所知,不然可以少走十里冤枉路。”
“十路算不了什么,不走错才是重要的事。”
“路你都记住了吗?”文风问。
“记住了。”
“那就好。”
距牛家约里余,文风便通知了太叔贞。太叔贞带着他离开小径,钻入山林,攀上一条小岭脊,便看到对面山脚的两栋两进茅屋,相距已不足百步,可以看清人的五官。
两人伏在草隙中向下观察,极为耐心地等候猎物。
许久许久,毫无动静,像是两座被人放弃的废屋,既没有狗,也没有家邻与牲口,静悄悄死一般寂静。
“住在这里,我会发疯。”文风喃喃地说。
“想避祸,就不会发疯。”太叔贞说:“有一天,我也可能找一处更荒僻的地方避祸。”
“你用不着避祸。”文风说:“唔!有人出来了。”
右首的茅屋柴门开处,踱出一位穿灰直裰的年轻人,穿的虽是贱民服,但那英俊的面容与白净的肌肤,与及那流露在外的温文气概,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老天!李生。”太叔贞低呼。
接着跑出一个七八岁的青衣小后生。
“李生的长子。”文风也低声说。他看过八个人的正侧图形,所以一眼便认出李生父子的身份。
“咱们走!”太叔贞说。
“走?不再看清楚?”
回程一阵好赶,过了慈溪口,前面一条小沟横过小径,两块木板搭在沟上便利行人通过。
文风领先而行,右脚踏上木板,木板突然向下一沉,原来这一面所搭的沟岸向下坍落,木板突然下沉。
“哎呀!”文风惊叫,重重地跌入沟内。
“糟!”太叔贞惊叫,一把没能将他拉住。
文风被拉上来了,不但浑身泥水,右脚也被擦伤,右小腿外侧擦破了一条尺长四寸宽的伤痕,鲜血染红了裤管,小腿开始青肿。
“糟了!我得休息休息,恐怕骨头断了,好痛。”文风坐在地上叫嚷。
“不要紧,没有碎骨头让人耽心。”太叔贞掳起他的裤管检查:“伤了皮肌,不严重,糟的是我没有药物,我得扶你走了。”
“我不走了,你先回去吧……”
“不行,爬你也得爬回去。”
“我不……我走不动……”
“你不走,我会杀了你。”大叔贞正色说:“我会毫不迟疑下手的。求求你,不要让我做出我不愿做的事。”
“好吧,扶我走吧。”文风挣扎着站起苦笑:“小贞,凭你这句话,老天爷会保佑你的,因为你还有良心。”
“见你的鬼良心。”太叔贞扶住他:“因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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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岳《无情刀客有情天》之“卧虎藏龙” 雷霆一击
回到农舍,已经是未牌时分。自从文风摔伤腿之后,短短的十里路,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可把架扶他的太叔贞累得浑身大汗。他走一步叫一声,痛苦的神情真令太叔贞硬不起心肠架住他赶路。
笑面无常早已返回,得到消息大喜过望,本来要立即派太叔贞带几个人赶往牛家潜伏监视,但天色不早,文风又不能行走,如果把太叔贞派走,明天谁领从人前往?太叔贞也直率地表示,天黑以后,那些小土岭的确不易分辨,竹茂林深,白天也不易看清四周,晚上更难分辨景物,迷路的责任她负不起。
要一举歼灭费文裕和李生一家,便不能夜间袭击,所以笑面无常并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决定天未明动身,于日出后发起攻击。
这一夜平安无事,因为笑面无常改变了警戒的方法,把近农舍的草木全部砍掉清除,弄来大批干芦苇铺在屋四周,连猫在上面通过也会发出声响。警哨缩至屋旁,减少被人逐一铲除的机会。
文风被安顿在原先死鬼桂二爷的床上,邻床是双臂分了家的追云拿月。
五更天,能走的人都走了。
追云拿月睡得正沉,这家伙除了把他的头砍掉之外,死不了,断臂处的创口已被最好的金创药控制住了,元气损耗太大,最需要睡足养神,能睡便表示伤口情况良好。
宣大娘却不同了,气若游丝,仅一息尚存,右肩的碎骨在体内作怪,一连串的高烧,已耗尽了她的元气,最好的金创药也救不了她,进鬼门关之期已是不远。
三个舟子见文风受了伤,更是心胆俱寒,等众杀手一走,忘了笑面无常的凶狠严厉警告,千紧万紧,逃命要紧,将众杀手在慈溪口送上岸,不敢再返回杨宅照料受伤的人,舟放芜湖逃去也。
天快亮了,众杀手已到达昨日太叔贞与文风所潜伏侦查的岭脊,静静地等候红日东升。
两座茅舍黑沉沉,毫无声息,也不见灯火。
“奇怪,怎么静悄悄毫无动静?”笑面无常向身侧的太叔贞问:“天没亮,练武人该练功的,你确定是这里?”
“就是这里,错不了。”太叔贞斩钉截铁地说。
“好,大家先过来。”笑面无常将十三个爪牙招近:“本座与四星君负责擒捉费小狗,其他的人后一步跟来,不要包围茅舍,直接从后门冲入,务必把李生一家七口控制住,先不要伤他们。如果费小狗顽强,可用李生全家的死活来逼他就范。你们先看清形势,稍后本座先与四星君下去。记住,在费小狗未被擒获前,李生一家七口是人质,如果先伤了他们,费小狗可能不受胁制了,出了纰漏,本座唯你们是问。还有问题吗?”
“长上,如果李生也会武艺……”一位中年人说。
“鬼话!所获的一切可靠的消息,皆证实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不许找藉口掩饰。”
没有人作声。太叔贞皱起眉头,感到有点不安。自从接到这笔买卖,她便感到笑面无常大为反常而任性,从不接受属下的意见,凡事一意孤行显得急躁,情绪不稳定,这不是好兆头。一个失去冷静的首领,是相当危险的。
各就定位,笑面无常与四星君准备动身了。
朦胧的茅屋附近,升起了淡淡的晨雾。
蓦地,屋内传出低加凄切的南胡奏鸣。
低沉、呜咽、抖切、悲凉……老天爷!的确是高手中的高手,在演奏南胡,呜呜咽咽有如杜鹃泣血,午夜鬼哭,令人闻之悲从中来,心为之沉,凄楚不可名状。
“张协律郎的传世名曲悼魂吟!”太叔贞是知音,讶然轻呼:“是送葬曲,这人要为谁送葬?”
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语音:“为你们送葬。九阴羽士对南胡学有专精,他希望能为你们做一些事,替你们悼魂。”
笑面无常一跃而起,身形尚未转正剑已在手。
一个黑头罩穿黑袍的黑影,站在他们身后不足三丈,大袖下垂,身上似乎没带有兵刃,像一个鬼怪。
“是他……”有人惊叫。
笑面无常只觉心向下沉,脊梁发冷。原来他发觉带来的十三位同伴,只有四个分立在他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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