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弟,你就少抬杠吧。”梁世亮不耐地说:“你那些大道理人人都懂,但世间的事,不是忍让两个字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忍字心头一把刀,总有一天你会忍无可忍,忍得心头滴血,到头来连老命都会送掉。记住我的话,有一天,你会知道忍字的后面是什么,那将是血和泪。千年万世之后,练武仍然是防身保命的不二法门。”
“没出息。”玉凤悻悻地说。
徐永康一面走一面发怔。他当然明白忍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逆来顺受并不什么好德性,那是助长凶焰,断送人的尊严,不足为法,忍应该是有限度的。今天,他并不同意玉凤的先下手为强作为,这举动已超出防身范围以外,不是防身而是任性的攻击,如果老花子身手不够高明,就很难逃得过玉凤的猛烈猝然袭击。
但他原谅了玉凤,事实也是老花子主动挑衅的。不论男女,对自己所爱的人所犯的错误,常会找出种种理由替对方辨护,要想诉之所以理性,太难太难了。
玉凤说他没出息,他心中暗笑。
“至少我不必担心有人无缘无故打我。”他笑笑说:“真要不讲理,我会上衙门去告他。衙门里的李巡检李罡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本县的歹徒谁不怕他?”
“哈哈!你以为李巡检管得了这些无根无底,孤魂野鬼似的江湖邪魔?”
梁世亮转身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吧,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江湖的恩怨千斤一肩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刀六眼自行了断,死了认命,谁也不愿输口气到处喊冤。永康弟,你是规规矩矩的人,可不要牵涉到这种事情里来,离开我们远一点,对你是有好处了。”
“也许我能帮得上忙……”他迟疑地说。
“哼!你去报官求李巡检吗?”玉凤姑娘撇撇嘴挖苦他:“你想替我梁家丢人现眼吗?岂有此理!离开我远一点,免得……”
“凤姑娘……”
“你没听清楚是不是?”玉凤不客气地说:“有你这没出息的胆小鬼穷扰和,我梁家有脸面……”
“凤姑娘,不要把我看得那么没出息。”他大声抗议,年轻人毕竟受不了激:“必要时……”
“必要时,你掳衣瞪眼强出头?你行吗?”玉凤毫不客气嘲笑他。
“为了你……”
“啐!什么为了我?你说话可得当心点。”玉凤薄怒地扭头正色向他提出警告:“你去帮安翠凤吧,她安家可能碰上天大的困难,有人要挑她爹的尚武堂,她安家也许用得着你帮忙。她不是很喜欢你吗?”
“你……”
“我说错了?据我所知,她三天两天便往你家跑,叫徐二哥叫得怪亲密的。”
“如果我没记错,早些年你也叫我徐二哥。”他笑了,瞥了加快脚步已走到前面去了的梁世亮一眼,声音放低:“小凤,记不起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再叫我的名字,我也改口叫你梁姑娘,我们已经逐渐生疏,过去的岁月不再回来,是因为我们都长了吗?”
“我知道你以往对我好。”玉凤缓下脚步与他并肩而行,语气变得温柔多了:“但你知道,我不要做一个平平庸庸的人。”
“哦!小凤……”
“再过一两年,我要跟我爹到外地见见世面。”玉凤打断他的话:“当今武林三女杰,她们的武功并不比我强多少。我正在苦练最上乘的先天真气,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超越她们,我将要取代她们的武林地位,名头比她们更响亮,你明白我的意思和希望吗?”
“小凤,你这种想法很危险。”他率直地说:“论财势,你家在本地外县都是第一流的,令尊名头压倒了四霸天之一,用得着你抛头露面替家门增光锦上添花吗?小凤,名利误人不浅,就算你的名头压倒了武林三女杰,不见得是幸事……”
“你不懂,最好别胡说。”玉凤微愠地截断他的话:“人活着,就得活得光光彩彩,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庸庸碌碌过一生,与禽兽又有何区别?你除了知道种庄稼外,还懂得些什么?我们都长大了,想法的差异愈来愈大,你将枯守你的家园,我将举剑扬名天下。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在我身上存什么幻想。”
“小凤,你准备在外面闯荡多少时日?”他转变话锋,不再作无望的劝解。
“很难说,也许要三年五载。”
“我等你。”他坚定地说。
玉凤转头凝视着他,神色是庄严的。
他也用目光表达自己的心意,神色也是庄严的。
片刻的沉默,他们的脚步并未停顿。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玉凤终于沉声问。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承诺吗?”
“是的。”
“你不觉得荒唐可笑?”
“小凤,你把我对你的情意当作荒唐可笑的事?”
“事实如此。三年五载,你知道变化有多大?你已经年届弱冠,眼看要成家……”
“我等你。”他冲口而出。
“我现在早已拒绝你的情意,三年五载之后,更不可能接受你的情意。”
玉凤用凛然的神色坦率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实说,你根本不配说这种话,不配提这种荒唐的要求,也无权提这种可笑的承诺。你早该知道,家父一直就反对与你们种庄嫁的徐家往来。”
“你并不反对……”
“那只是童年游伴感情,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这……”
“永康,继续保持这种童年的感情吧,不要再希求什么,对彼此都有好处。”玉凤正色说:“你应该和翠凤好好相处,我知道她对你相当痴情。快进城了,请不要跟我们进城,免得招惹闲话是非。”
南门在望,玉凤大踏步跟上乃兄,丢下止步发愣的徐永康,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玉凤拒绝他的感情,露骨的明白表示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往他从不因此而灰心,也从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但今天,玉凤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改变。
这是一种令他懊丧的改变,一种令他灰心的不吉之兆。以往,玉凤虽则拒绝,但那是委婉的,甚至是嘲弄性的,保持若即若离的半真半假的女性特有矜持,让他存有希望未绝的感觉。但今天,他从玉凤眼中,已找不到丝毫珍惜情谊的神韵,看到另一种追求名利的特有光芒。
玉凤毫无留恋地走了,他真该死心。
“是那个什么狂丐,挑起她争强好胜的念头吧?”他呆呆地自语。
城门行人进进出出,早已看不见玉凤的背影。他的目光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城门,似乎下定了决心,毅然转身往回走。
到了先前老花子退走的地方,他毫不迟疑地循踪觅迹。
远出里外,足迹消失在一条小径上。这是一条田中的小径,附近农家下田干活的人,绝大多数穿的是草鞋,老花子穿的是也是草鞋,所以很难分辨了,他还没有这种寻踪术的经验。
小径通向西面的乡野,那是城西南的肥活乡村,田野中有人干活,竹丛柳树中可隐约看到星罗棋布的农舍。
“且往前走问问看。”他自言自语。
绕过一座池塘,迎风送来一阵阵荷花的清香。阳光下,田田荷叶上散落着一串串晶莹的露珠,千万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荷花象动人的花海。他无心观赏风景,沿小径急走,想在前面里余的村落,打听老花子的去向。
绕过池塘,蓦地他站住了。
四野无人,死一般的静。
沉默片刻,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年轻人耐性有限,这种寂静的气氛是令人难耐的。
身后十余步,荷池旁的一株柳树下,站着不言不动的狂丐欧明峰,贴树而立不象是活人。
“你是来找我的?”狂丐眼中有强烈的警觉表情:“我不信你背后长了眼。老夫长身而起,未发出任何轻微的声息,但你确是在老夫挺身站起时止步的。”
“你在这附近隐身?”他答非所问:“很好,很好。”
“老夫不知你的来路,但在梁家两子女动手时,老夫便知道你是可怕的劲敌。”
“有理由支持你的判断吗?”
“有,在你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理由并不充分。”
“在老夫眼中,已经够充分了。再就是看到有人打架,而有一方是自己人,情绪如不波动的人,这人如不是白痴,那一定是没有知觉的死人。老夫敢保证,那时你的手掌心一定没有出汗。”
“对。”
“证明你已经修至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神化境界。说吧,找老夫有何用意?”
“请老丈远离仪真,有多远就走多远。”
“大胆!”狂丐冒火了:“举目江湖,没有几个人敢在老夫面前说这种狂妄的大话。”
“也许在下用词不当,但在下是当真的。”他温和地说,脸上神色泰然。
“如果老夫不走呢?”狂丐一面举步走近:“你在威胁老夫吗?”
“岂敢岂敢。”他屹立不动:“老丈如果不走,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你贵姓大名呀?”狂丐站在八尺外狞笑问:“在我狂丐面前敢如此无状,你是破天荒第一个。”
“不要问在下的来历,在下只要知道老丈到底走不走。”他毫无警觉地说:“在下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梁家的安宁,老丈请不要误解在下的用意。”
“小辈,你也不要误解老夫的意思,老夫……”狂丐话未说完,打狗棍出其不意扫击而出。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面面相对伸手可及。狂丐右手所握的打狗棍本来就支点在身前,信手劈出决无不中之理,以老花子的超凡身手与丰富的相搏经验,突袭一个后生小子,割鸡用牛刀必定百发百中。
可是,怪事出现了。打狗棍骤发,快如电耀霆击,但狂丐只觉眼一花,一棍落空,而头顶微风飒然,有物自顶门上空一掠而过,感到发结一紧,脑袋不由自主顺拉势后一仰。
卟一声闷响,惊怖的狂丐发现自己的屁股蛋挨了一记重击,本来被拉得向后仰的脑袋也来及恢复原位,就样被可怖的力道把身躯震得向前飞抛。
狂丐果然了得,斜飞出两丈的身躯半途被意志力恢复控制,收腰吸腹扭正身形,重重地沉落双足着地,惊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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