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者道:“你记住,卓不凡已偿还了拖欠近二十年的旧债,从今后你父子不许再动卓家任何一人!”
西门飘道:“我答应过你了,只要你姓卓的不再犯我父子,我父子绝不再动你姓卓的任何一人,还有么?”
灰衣老者道:“要是你那儿子不听你的呢?”
西门飘道:“我今天怎么杀你,将来我怎么杀他。”
灰衣老者道:“我毫无牵挂了,你动手吧。”
西门飘缓缓举起了掌中刀。
灰衣老者仍然一动不动,连眼都没闭。
突然,西门飘大喝一声:“卓不凡,我许你是个英雄!”
他这里刀光一闪,连站在远处的呼延明都看得清清楚楚,灰衣老者一颗头颅离颈飞起,连同身躯一起往崖下落去,连血都没喷,可见西门飘这一刀是多么的快!西门飘刀垂下了,刀上没有一点血迹,他站在崖边一动不动。
呼延明闭上了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突然,西门飘的话声在他跟前响起:“呼延明,你听我说。”
呼延明连忙睁开了眼,西门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到了他眼前,他忙道:“城主吩咐。”
前后不过片刻,西门飘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摇摇头道:“不用再称呼我城主了,从现在起,我还你自由之身,我这就离开这儿找我的儿子去,找着我的儿子之后,我父子要同时从武林中退隐,从今以后,西门家的人永不在武林中出现,你可以走了。”
他腾身往下掠去。
呼延明发了一会儿怔,也跟着掠了下去。
他不明白一代凶人的“天魔教主”西门飘,为什么会有这种突变,他也不为自己恢复了自由之身后多么欣喜,因为当初西门飘并没有强迫他追随左右,是他自愿的,正像他自己所说的,他跟西门飘是同仇敌忾。
可是他不否认西门飘这还他自由之身来得恰是时候,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个中恩怨,对卓慕秋已毫无敌意,不但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对卓慕秋却有点歉疚。
他跟在西门飘之后,刚出了山洼,迎面来了一个人正是卓慕秋,西门飘看也没看卓慕秋一眼便飞驰而去。
卓慕秋倒为之一怔,他刚要说话,呼延明已到了他跟前,道:“三少不用叫他了,他跟卓家的恩怨已然了了。”
卓慕秋神情为之一震,道:“阁下这话……”
呼延明当即把崖上所见说了一遍。
他这一说不要紧,卓慕秋没把话听完,就转身绕山驰去。
卓慕秋刚走,十丈飞红跟着来到,问明原由之后也大惊失色地急忙扑去。呼延明迟疑了一下竟跟了过去。
口口口
呼延明起步最慢,他当然最后赶到,他赶到的时候,卓慕秋跟十丈飞红双双站在一片乱石嶙峋大谷地里,身左便是那块断崖。
他两人身前,两滩血肉,一大一小,除了那袭灰衣跟鞋袜之外,其他的都变了形,什么也辨不出来了。
卓慕秋缓缓跪了下去,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十丈飞红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臂,道:“三少,请节哀。”
于金竟然跟卓慕秋那么熟,呼延明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十丈飞红发现了,但他这时候没心情解释,他也认为没解释的必要。
过了一会儿,卓慕秋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望向呼延明,道:“阁下适才所说的,都是阁下亲眼所见?”
呼延明一点头道:“不错,我始终站在左近,以往是我愚昧误解三少……”
卓慕秋微一摇头,道:“事到如今阁下也用不着再说这些了,我本来是来找西门飘代父还债的,没想到却迟来了一步,致使家父自己……”
呼延明道:“三少,连西门飘都称许卓庄主是位英雄。”
卓慕秋道:“他这么守诺重信,他也不差。”
十丈飞红道:“呼延兄,西门飘真答应从此不动卓家任何人?”
呼延明道:“这一点似乎用不着置疑,他刚才临走的时候不是碰见三少了么,他并没有拦住三少,脚下便连停也没停一下,这已经能够证明他的确是个很重信诺的人,其实卓庄主也深知他重信诺,要不然卓庄主怎么会跟他谈这个条件?”
十丈飞红摇摇头道;“我没想到西门飘会是这么个人,他既然有从此退出武林之诺,想必也是一言如山似鼎,照这么看西门跟卓家的恩怨确实已经了了,天下武林也从此可以安静了。”
呼延明道:“三少也可以回去重建‘剑庄’了。”
卓慕秋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十丈飞红望着卓慕秋道:“三少重建‘剑庄’,倘需人手,佟老人家跟我义不容辞。”
呼延明看了十丈飞红一眼道:“于金,你跟三少似乎很熟?”
卓慕秋道:“何止很熟,我跟他是生死之交,他对卓慕秋恩比山高,德比海深……”
他把十丈飞红义薄云天,为他以身试西门厉之刀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呼延明悚然动容,冲十丈飞红肃然抱拳说道:“于兄,小弟一向看轻了你,没想到于兄你是这么一位舍身全交的义人,使得小弟我敬佩之余倍感羞愧……”
“阁下,他不姓于,也不叫于金,他姓金,他叫金羽。”
呼延明两眼一睁道:“十丈飞红?”
卓慕秋微一点头道:“正是。”
呼延明道:“金兄,你瞒得人好苦。”
十丈飞红勉强笑笑说道:“小弟不得已,还望呼延兄谅宥。”
呼延明道:“说什么谅宥,小弟对金兄你只有敬佩,金兄你可以称得古今第一义人,这种朋友我要交,金兄要是不嫌弃,咱们这就重新订交。”
十丈飞红道:“‘霹雳斧’当今高人,呼延兄折节,是小弟我的荣幸。”
呼延明上前一把抓住了十丈飞红的手道:“金兄,你就别臊我了,往金兄你面前一站,小弟我只有自惭渺小之感。”
十丈飞红道:“人之相交,贵相知心,好朋友之间用不着客气,三少要重建‘剑庄’,我敬邀呼延兄……”
呼延明不等十丈飞红把话说完,便立即接口说道:“金兄,小弟我义不容辞。”
卓慕秋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多谢二位雅意,我心领……”
呼延明道:“三少不要客气,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卓慕秋摇摇头,道:“不瞒二位说,我已经不打算再回‘剑庄’了,不管先父当初对我怎么样,不管他当年造了多么大的罪孽,也总是我的生身之父,而且他已经以血偿债,恩怨两消,我预备收拾他老人家的骸骨衣冠之后立即退出武林,找一个偏僻清静的地方终老斯乡,伴着他老人家静静的渡过以后的岁月。”
十丈飞红跟呼延明听得俱都为之呆了一呆。
呼延明道:“三少怎么好在这时候忽萌退意?‘剑庄’是卓家的基业……”
卓慕秋道:“我并不是现在忽萌退意,早在我从前古迷城脫困时我就有意退出武林,奈何那时候我不能不回到中原来看看,现在事已了了,我已经无牵无挂,了无心事了,至于‘剑庄’,它的确是卓家的基业,也是先父当年胼手胝足好不容易才创立的,可是它早在先父偿债那一刹就从这人世消失了,‘剑庄’已不复存在,还有什么可重建的?”
呼延明道:“三少,‘剑庄’……”
卓慕秋道:“如今的‘剑庄’只是一片废墟,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是不足珍惜的了。”
呼延明口齿磋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十丈飞红这时候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也许三少是对的,这个武林也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希茅蔬淡,伴那山水林木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呼延明目光一凝,道:“怎么,难不成金兄……”
十丈飞红淡然强笑道:“我正有此意,奈何还有件俗事未了,一时半会儿我还离不开这个武林。”
呼延明诧异地望着他“哦”了一声,没说话。
卓慕秋缓缓转过路去走向那两滩模糊一片的血肉。
第十六章
卓慕秋把自己的—袭长衫脱了下来,包起了那支离破碎的骨骸跟那件让血染红了的灰衣跟鞋袜。
十丈飞红跟呼延明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没帮忙。
这种事只有让卓慕秋一个人去做,别人不能帮忙。
卓慕秋左手提着那血迹斑斑的“小包袱”,右手提着他那把跟随了他多年的长剑,黯淡的目光在十丈飞红跟呼延明两人脸上扫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二位珍重,或许将来咱们还有再见之期。”他要走。
十丈飞红道:“三少不等佟老人家了?”
卓慕秋微微一怔道:“他也会到这儿来么?”
十丈飞红当即把碰见佟福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卓慕秋摇头说道:“我不等他了,他为卓家忙碌了大半辈子,如今也该坐下来安安静静的歇歇了,日后金兄要是碰见了他,请代我致个意。”
说完了这话,他走了,他看上去很泰然,也很安详,但他那颀长的背影,总给人—种凄凉的感觉。
伟人从此逝,江海庆额生,一代“神剑”就这么走了!十丈飞红跟呼延明默然地望着卓慕秋远去,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这种感受很清晰,但两个人都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只知道心口闷闷的。
口口口
十丈飞红坐在山脚下等佟福。
呼延明没走,陪着他等。
可是佟福没来,一直到天黑还没见他来。
可能他被什么事儿绊住了!其实,对佟福来说,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拦卓慕秋代父还债这件事更重要的事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来呢?谁知道?
口口口
这是另一座山,另一座不知名的山。
山下有片枫林,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枫林里流出,缓缓地流向了远处。
它不知道从那儿来,也不知道它要往那儿去。
枫林边,有一座新盖的小茅屋,很小巧、很玲珑的房子。
茅屋门口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直通小溪边。
枫叶如火,连小溪里的水都被染红了。
严寒贞蹲在小溪边弯着腰洗衣裳。
她永远是那么娇艳。
女人最怕年华早逝,最怕老。
可是严寒贞不怕,她似乎永远不会老。
她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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