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县公虞昶家中,今日一早便宾客不断。
作为这次主考官,凡举进士明经,上榜者无不要上门答谢恩师。大多独身前来,沾亲扯故的与亲友相伴而来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明经科中,一半皆是京中子弟。三三两两相邀而来,裴炎与崔贞慎仍处一道。崔贞慎只取了第七,意料中事。而子隆不曾夺冠,就在意料之外了。尤其是自上元联诗会上,温氏杀出后,子隆便益发用功,却仍然落败。
“到底是三温后人,子隆且不必如此挂心。”温家人会读书是出了名的,当年一门三公皆是前朝进士门弟,而后温振温挺哪个不是历界榜首,崔贞慎颇是想得开。裴炎却一直沉言不语。眼光扫向院堂,似乎还未见温思贤的身影。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曾现身?
事上,温思贤一行早已经到了虞府。只是车马停到了侧门,管家娘子引领着直步内宅而去。温思贤跟在姑母身后,携领二娘,一道入内。粉壁青瓦的院落收拾得妥贴周到,枝头才自春俏,便已然能看出端倪,想必再过两个月,这院子里的景致定然十分值得一观。宝袭对苏州园林一直十分感兴趣,多次参观。虞家宅邸虽不如那般精巧,却亦错落有致,十分情趣。
穿过几道院门,便见一所飞檐棱角的堂屋下,站着一溜粉衣仆婢,中间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正笑微微的看向这边,见得温娘子,便下了几步迎了上来。
“湘娘!”
“阿裴。”
久别相逢的那个场面啊!
宝袭酸得低下头去,没敢再看。一气跟着进得堂屋,立在榻前。温娘子和裴夫人说了几句后,方才转过头来。
“大郎阿裴是见过的,这是长兄的幼女。二娘。”
出门前,荆娘已经反复教导过如何对长辈行礼。话说唐朝的礼还是比较好学的,男子们大多行的是躬礼,女人们则是福礼。腿弯下,双手放在右边,左手压在右手之上,双臂欲开却不可露腋。挺简单的一个动作,可是要做到尺寸正合适,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的。更别提裙摆的起伏,再长些年纪要常挂在臂上的披帛长短模样了。
宝袭感叹,虽说不及婴儿穿,但起码还在未及笄前。
裴夫人乍看了一眼便有些楞住,拉过前来仔细瞧了半晌后,笑了:“果真不愧是阿温的侄女,再过两年,怕是整个长安城也难找出这样的丽色来了。”
“既如此,你便认个义母罢。也省得过两年宝袭及笄时,吾还得大费周折。”温娘子说得自在淡然,裴夫人倒也不觉如何。夫君认了温大郎为弟子,这层皮便已经是贴定了。再多一个义女,又有何妨?更何况还是这般丽色的小娘子。裴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却还不曾有女儿。只是:“这孩子叫什么?”
温娘子看着低头装乖的二娘,无奈一叹:“长兄待其如珠如宝,便与二娘起了名字为宝袭。”
宝为珠,袭为衣。
呈尽华丽,富丽一生。
第10章 转一弯
长安城的夜到底是个什么色?
黑的?黑中透亮的?那么透的红光、黄光还是白光?还是什么更奇(提供下载…)怪的颜色?
宝袭又失眠了!
瞪大眼睛望着纱幔外那层隐隐透着月光的碧蔑纸,象是知道自己在思量着什么,却又想干脆晕头睡过去就算。
自从那日到永兴县府后,宝袭就时常处在这种恍惚与焦虑并存的态度里。同样的名字!这算是什么?灵魂穿越好象不能理解为踩进时空隧道。那么用佛家的前世今生来形容会不会太抽象?可不管哪个,似乎都不是宝袭可以理解并掌握的范围。神学和科学到底哪个笑到最后?一千年两千年后也许都未必定论得了。而若要等他们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宝袭这边黄瓜菜就凉了。唔,不是凉了,是变成化石都风干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认个义母?
这个事件宝袭百思不得其解。按说温家的门楣要比虞家清贵那么一点点,温家是国公,虞家只是县公。当然,虞家如今当权,温家这支却已经衰落了,虽然已经再起却还只是个小小的苗头,需要很多营养来灌溉。但为什么不是让阿兄来认这个干爹义母?比较婉转吗?裴夫人没有女儿是个想当然的理由吗?还是要牵扯什么?
又是一夜未眠!
在温大郎屋里服侍的如安与在宝袭跟前服侍的如弦以前在一个府里呆过,新来的六个里两个是处得最好的。洗涮浆衣常在一处,自然许多事情都能溜到温大郎的耳中。那日裴夫人认了二娘做义女,二娘当时的表情就很错愕。回家的路上几次三番的抬头看温大郎,却连眼神都不敢往姑母跟前瞟一下。之后又是连着好些天没有睡着?
“二娘!”
“阿兄!”
帘子一挑,温大郎走了进来。宝袭住的西厢也分的里外三间,北面这间是书房。温娘子最近的事务较忙,是故宝袭看书习字的时候便回了自己屋,自然也给她专门辟了一间屋子出来,该摆的程设都摆上。虽然字写的还不是很如人意,但比之几月前已经是能见人了。两个买来的仆婢觉得很正常,至于荆娘也已经被涵娘告诉过了。
一张高台卷足案几摆在窗户正下,笔墨纸砚皆一同东厢。书架上摆的大多是温大郎送来的各类杂谈,当然还有女孩屋中必备的女则女诫。看到这两本书时,宝袭甚感叹,穿得晚了点,没来得及瞻仰到长孙皇后的模样。
吏部的试判订在六月,这段日子以来,温大郎虽不用入学,却常被同年的举子们叫出去应酬,虞公沐休时也常将温大郎带在身边提点。所以虽然不上学,温大郎在家的日子却并没有多多少。今日早起时便下了淋淋的微雨,此刻转过来,是今天不出门了吗?
温大郎眼光只瞟了一下二娘,便把注意力放到几上的书册上了。
“食经》?你看这个做甚?”
这种问题还用问?宝袭很无力的低下头。温大郎一摆手,屋里服侍的人连同荆娘在内一起出去了。坐在榻上,温大郎一副长兄端肃的模样:“为何不回答?”
宝袭低着头还是不说话,十二三的年纪……温大郎看了忍了半天后,吐出了一口气,招手让宝袭坐到了屋中相角的坐榻上。此榻不大,单只也就坐二三人,放在屋角配上一只方几,倒有些现代返古派家居的典范。宝袭低头,双手并拢放在袖中,只余些许指尖出来。唔,她这次穿越的人品还算不错,就算是衰败了,也是小姐系。要真穿成贱口,就太悲摧了。
“二娘最近在烦恼吗?”
放温的声调内容是宝袭没料到的,抬头看了一眼阿兄后,点点头又沉了下去。温大郎执起书册:“担心这些?”
又是半天没声音!
温大郎皱了皱眉,声调有些起肃了:“二娘!”
“那、二娘说了,阿兄不许恼。”
“你先且说来。”
宝袭深吸了一口气后,有些胆怯的抬头,看了一眼温大郎,满脸的全是尴尬和愁苦?这让温大郎始料不及,何事居然这般沮丧?宝袭看之更加气恼,从袖筒里摸出一块东西递过去后,脑袋低得几乎没影了。
是块帕子!
温大郎展开一看,当场控制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浅碧色的帕子上绣着两片翠色的叶子,帕子是好帕子,翌阳丝,线也是好线,品翠阁的。可是这两片叶子实在是糟心!
“阿兄!”二娘的声调羞愤的快挠墙去了,可温大郎却怎么也忍不下笑来。抖着这块帕子,几乎声不成调:“我家二娘这是在担心绣艺不精,嫁不出去吗?”
“阿兄!”宝袭气愤羞臊却也焦急难堪,眼神瞟了那帕子一眼,兀自惆怅:“这可怎么办好?”那种东西自己都没法看,怎么拿得出去?宝袭现在的状态就是那拿错护照的双胞胎,明明学的是西语,却拿了妹妹的机票,到地儿才知道居然发配到了南美。不通啊!不通!一窍不通!
温大郎笑得险些岔气,好不易匀下来了,看二娘那副模样却又险些笑出来。看看这帕子,神色松快:“这没什么,姑母也不擅此道。你之前……”顿了顿,眼神犀利:“日后让荆娘私底下教教,不会也不打紧。咱们家讲究的是学识门风。这些庸碌妇人伎俩,不必放在心上。”
宝袭几乎大难得赦似的松了一口气,可转眼就迎上了阿兄冷冰的眼神。哆嗦一下,低下头去,隔了半晌才嗫嚅:“二娘听说姑母最近在为生计发愁。店里生意似乎不大好。”
温大郎脸色青了一下,拂袖而起:“这等事,不用你来操心。”转身便要离开,却久不闻身后有动静。扭头却见二娘低着头立在当地上,象是追了半步却又退了回去,心头忽然一软,行了回来:“非是阿兄吼你,只是这等庶务原不该你等未嫁女儿操心的。”想想又道:“其实也不是家里果真窘迫。只是姑母惦记你我兄妹渐大,许多事要提前准备。为兄此番出仕后,自然会好些。”
宝袭默默不语,却把榻边一本书递了过去。温大郎一看书页便知内容了。尴尬的略微咳了一声,果断发言:“咱们家历代好书,许多真本那是……”
“阿兄!”
宝袭苦叫一声:“阿兄,二娘只是忘了许多事,又不是傻子?温家虽名旺,可有一利必有一弊。虞公不过侍郎,若真有人为难又如何?况且仕途应酬,哪处不需那等物事?”
温大郎的脸色开始难看,宝袭却低着头依然滔滔:“二娘是想……绣艺不精,厨艺若好,也算是一项妇德。且荆娘说,外事那厨子,手艺原还不如她。阿兄,要不,您和姑母提一提,让荆娘去外事罢。我这里有如弦如瑟也就够了。家里好些,难不成还能亏了二娘?”又顿了顿,声音有些凄楚:“阿兄,还是把二娘当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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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真这么说的?”
温娘子在家,素来是不着妆的。浅夏将至,一袭薄衫罩在外面。听温大郎说完后,身形里映出一丝冷冽来。待温大郎讲完后,几不可查的冷哼一声,回头与涵娘讲:“明日便让荆娘去外事吧。她不是要学厨艺,就让荆娘先作中食,下晌教二娘妇艺。”
晚间荆娘听了涵娘话回到屋里后,便找理由让两个丫头出去了,压着声量急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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