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得,最后那一道关口,却怎么也迈不过。
放松的人是自己,安心的人也是自己,可是,练儿那方呢?
练儿那方始终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专心做手上的事,拭净了斑斑血迹,便听她窸窸窣窣地捣腾出了药箱来,药是一流的药,都是那些绿林中人平时当宝上贡给她的,清清凉凉敷在伤口上十分镇痛,上药的人也是一流的手法,谨慎仔细仿佛对待一件一触即碎的瓷器……
抛开脑中那些令人窘迫的联想,致力于去考虑怎样才能令练儿可以与自己一样放松心情,我强撑着到现在的原因,可不是为了享受她的照顾。
若是能说话就好办多了,再默契,语言在某些场合真是难以取代的,但显然此时……
脑中还未筹划出个所以然来,身上,裸裎的肌肤上,却又感觉到了一点一滴的湿意……这次又在做什么?迷迷糊糊地冒出这样的念头,却在下一瞬蓦地心头一惊,彻底明白了过来。
心头虽惊,却不敢反应太过,默默地转过头看向她,为了上药而直腰跪坐在身边的她,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是那么高高在上,练儿原本就是高傲的,只是,这样一名生来高傲的女子,如今却分明在掩面低泣。
这世间能令她落泪的事不多,这一日一夜里却发生了不少,一时间很难去自以为是的认定她此刻在为哪一件事哭泣,就算能认定,也不知该如何劝……就算知道如何劝,却也无法开口劝……
最后,唯有无声地叹息一声,用左手勉强支撑着挺起身子,右手却是抬不起来的,所以索性便凑上去,默默吻向她,反反复复间,将那些泪水连同苦涩一并轻轻舐去。
这任她笑傲纵横的乱世天下,终究还是伤到了她,而自己却眼睁睁无能为力。
那低低的啜泣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练儿并未抗拒我这略嫌冒失的举动,放下了掩面的手,却仍是自顾自闭着眼微微皱了鼻子落泪,长长睫毛上沾染了晶莹的小水珠。当终于止住泪水后,她睁开了眼睛,彼此近在咫尺的距离,本以为必然会在其中看到令人不忍睹的哀伤,哪知道对上的,却是另一种深沉。
当随后身子被轻轻拥住按倒时,我当真以为她是生出了某种欲望,若确实如此倒也没什么,语言也好,身体也罢,只要这一刻能令她感觉好受点,这一些小小的力所能及的付出,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可紧接着,却又明白自己想错了。
练儿并不曾生出那方面的渴望,当她俯首吻上双唇时,那双眸中见不到丝毫欲求,当她埋头轻吮肌肤时,种种举止亦不带半点激情,甚至于,在亲昵之中陆陆续续吐出的含糊语言,也完全与此刻的行为无关。
“放心……”当吻向锁骨时,她的指尖滑过脖颈包扎伏贴的薄薄布料,轻声道:“不会一直说不出话的,天下名医多得是,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人……”尔后,当攀上软峰含住那一处时,视线却分明仍然逗留在肩头的某一点上:“……至于右肩这处,或者会有些后患,不过不要紧……日后,好好调养……就是……”
种种触碰,看似贪欢求好,其实却再单纯不过,全没有用上半点手段。
她是在亲昵,所求得却并非情&欲。
看明白了目光中的深沉索要究竟是什么,所以放松了身体,由得她去尽情触碰,去感受,最后,当借由那一处的契合使得两人连为一体时,她便停下了所有动作,只是驻留着,似在想着什么,忽尔又轻笑起来,如痴如醉般低语道:“……果然,便是所有人都走了,只要你还是好好的,能这般触到碰到,我便觉得安心。”
安心就好……口不能言,只是随之一起轻笑,感受着她在体内安静的存在,生出得并非欲念,而相同的体会,那是一种近乎异样的平和与安稳,此刻仿佛一体同心,别无所求。
只要你安心就好,练儿,你若安心,我便安然……
将来的日子,不敢求一帆风顺,但求哪怕历经千劫,终也能如今夜这般,同榻相拥,恬静入眠。
。
。
☆、夫妇
…
硬撑的时候觉得能撑多久都没问题,可一旦允许身体放松下来后,便是彻底的天昏地暗。
混沌之中,偶尔也会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意识冒出来,恢复那么一点点感觉,知道大约是睡了很久了,因为后背僵硬到隐隐酸疼,最了解自己的当然是自己,不用多想,那分明是躺了太长时间才会有的典型状况。
但是这样的意识很快就会消失,稍纵即逝到连翻个身的空也没有,前一瞬察觉到僵硬,后一瞬就又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也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真正令自己清醒过来的,是另一种更让人难受,难受即使昏睡也无法忽略的感受。
当一股炙热的灼痛直袭向咽喉时,我蓦地睁开了眼!
睁眼同时遽然翻身坐起,动作太大,自然会扯到身上其余伤势,但那点不适显然不能和此刻最大的难受相提并论!一手扼住咽喉,一手却按向了小腹,迷糊中也能清楚感受到,灼热感就是从那里猛地升起,延烧般直逼向了喉咙,非要说的话感觉倒和泛酸烧心有些类似,但程度却是大大不同,这真是如火燎一般,又如吞了腐蚀物似的难受!
因为太过难受,所以乍一醒来顾不上其他,先行运功拼命将这股灼热压抑下去,幸而倒是可以办到的,那灼热之感并不陌生,之前以一敌三时斗得性起时,体内就是涌动着这么一股子烧灼之感的。
好在单纯的气纳丹田,所需时间并不算长,待到好不容易将那股灼热的难受感生生压下,令得它如退潮般渐渐消失后,原本浓厚的睡意也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虽然如此,体内的疲乏感却犹自浓厚得很,轻吁了一口气,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才一怔,第一次注意到身边的异样。
要说有什么异样,确切地讲,应该是完全不一样才对。
如果是旅途中,那么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一点不奇怪,但若是在自己床上入睡,却在陌生之地醒来,却是另一回事。
最麻烦就是,练儿也不在身边。
张口想喊,试一试,果然还是徒劳,只得认命地爬起身,换了个陌生环境,心却并不怎么紧张,因为身上穿的,榻边放的,乃至于桌子上摆的,都是按一种熟悉的习惯来的,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唯有一个人。
慢吞吞地起床穿好外衫,顺便打量了一下屋内,这里陈设很简单,却该有的都齐全了,看着应该是一间普通的民房,却不知道是哪里,门窗是关着的,却有一丝丝阳光遮不住地透了进来,再看看身上似是又重新上过药了,所以第一猜想是——莫非练儿带自己到了广元镇上的什么医馆了?
脑中揣测着,嗓子却干疼得冒烟,这是自己爬起来的原因之一,所以也不顾得别的,先去桌边端起茶壶斟了满满一杯,正待一饮而尽之时,大门却砰地被人从外突然推开,阳光顿时争先恐后射进来,有些刺目,本能抬手遮挡,却听到有人道:“你怎么起来了?回去躺着!”
会这样对我说话的人当然只有一个,笑着眯了眼看她,练儿冲进来时有些风风火火,约莫是听到了屋中动静不怎么放心,如今瞧清楚了也就放松下来,我自然也很随性,先自顾自一口喝干了水解渴,才冲她扬一扬杯子示意。
“渴了?”练儿自然看懂了,却仍显得有些不满,一边过来一边嘴里道:“你也真会使坏,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偏偏挑这时候醒了渴了,当真存心与我作对么?”走近夺过杯子,又斟满了一杯水,才盯住人问道:“觉得如何?我还想着今日你怕是不能醒的,要是想睡就继续去睡罢。”
笑一笑,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这次渴得不急,就小口啜饮着,边喝边打量门外,一来想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再也是想看看日头,没想才偷眼扫了几下,却被注意到了,练儿一拍我持杯的左手,说道:“瞧什么瞧,没见外面日头那么大么?此时正是午时,你睡了快六个时辰了,不过老也不醒来,反而睡得死沉,带你下山也不知道,我也就由得你去休息,怎么?此时真睡够了?”
她一席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倒正好将我此刻心中疑惑一扫而空,赶紧点点头,想要再进一步询问细节,却苦于不能开口,手边也无纸笔一类,正想着效法之前所为那样就写在她手心,练儿却在见我点头之后便一转身,对了门外嚷道:“你们运气倒好,正巧,她已经醒了,那就没什么顾忌了,都进来吧。”
正值微微一愣的功夫,外头就听到了爽朗的笑声,随着一声“那就打扰了。”阳光下就鱼贯而入了三人。
进得屋来,走在前头的分别是一男一女,俱是武将打扮,那女将眉目端正,配一身红裳,显得很是英姿勃勃;而那男子则一袭青衣,虽也是武将打扮,但举手投足间整个人却带了十足的文人气,含笑过来时,颇具几分儒将风范。
这两个落落大方的人身后,跟进来的第三位拎着药箱做大夫打扮的老人,却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眉梢眼角都分明写着顾忌,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这头自己将这不明底细的一幕尽收眼底时,那头练儿已经迎了上去,回笑道:“打扰什么?地盘是你们的,房子也是你们的,只得这个人是我的,现在人也醒了,你们进来就不算打扰了,何况还是我请你们来帮忙的。”
练儿与对方说笑自如,这点我倒不奇怪,她对看得上眼的人态度总是不错的,而若是看不上眼,一开始就不会放心将我独自放在此处,只是眼前局势发展对自己不可谓不莫名,以至于只得满头雾水地盯住她,摆出一脸询问的表情。
这表情练儿没第一时间察觉,却落在了对面的人眼中,那男子见状,与那女将相视一笑,开口道:“练寨主,承蒙你信得过,这个忙我等义不容辞!不过你的这位同伴却好似有些不明就里,莫如先为我们引荐引荐吧?”
“哦,是了。”练儿受这一提醒,也不多啰嗦,回过头来捉住我的手,再指了那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