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低眉顺目,低声应诺。
余姑姑死死地盯着她,满腔的急怒忍不住便想发作在她身上:“当年莲芳非要我收留你,我碍不过情面答应下来了。可是近些日子兴庆宫的事情接二连三地不对劲儿,你当我不知道是你在其中上蹿下跳么?我不知道你是听莲芳的还是直接听外面那一位的,不管你听谁的,你都给我好好地告诉你的主子: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谁家兄弟没有个争持,但如果是用了下四路的手段,奔着对方的身家性命去,那就是品性问题了!我是个下人,这种事儿,我管不了。但太后那里,我可以写包票,她必定是站在大明宫一边,绝无其他可能!”
云娘听了这话,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微微张开了嘴看着余姑姑,眼中闪过的是不可思议、恐惧,以及最后一闪而逝的杀机!
余姑姑满心急惶,压根没注意到她最后的这一眼,只是低低地急急吩咐道:“你一会儿令陌娘去一趟清宁宫,找阿舍取一张药膳方子。回来之后,你只做不知道,说她中途溜走玩去了。我自会处置了她!”
说到最后,余姑姑的杀气忽然一盛。
云娘一愣,片刻会意过来,忙低声问道:“陌娘可是皇后的人?”
余姑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她是谁的人跟你无关。你去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云娘重新低下头去,露出白皙的脖子,弧度优美,姿态雅致。
余姑姑偏生最烦这种作态,厌恶地别开脸,低声喝道:“你那套狐媚子手段不要用在兴庆宫!再让我看见一次,小心我直接废了你!”
云娘身子一僵,心下懊恼:训练太久,只记得要随时随地地保持一个女子应有的优雅,却忘了自己面对的是最烦这些礼仪的余姑姑。
急忙低声应下,退了出去。
……
……
两个宫女互相假笑着结伴而去。
余姑姑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姐姐,他们兄弟俩,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们的父亲一样,一辈子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地,好好地做兄弟呢?
余姑姑捂住了自己的脸,难过地想要放声大哭。
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谁又能拦得住他们?
☆、345。第345章 欲来
明宗脸色铁青地坐在御案后面,看着地上跪着的瑟瑟发抖的洪凤,死死地咬着牙不说话。
孙德福看看洪凤,低声叹了口气,令洪凤:“你下去吧。”
洪凤低着头,利落地爬起来,退了两步便转身跑了出去。
孙德福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才走到明宗身边,低声解劝:“您别生气。咱们不是早就知道她不对劲儿了么?既然不对劲儿,那就必定要出招的。如今招式已经出了,咱们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明宗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低声道:“我这十几年,对她还不算宠信有加么?她怎么能如此对我?”
孙德福默然下去,半天,方低声道:“您别想了。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
明宗再次挺直了脊背,低声问道:“消息是哪里来的?”
孙德福的眼神有些诡异,声音却没有变化:“应该是余姑姑得到了消息,太后本打算按兵不动,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要收渔人之利,但余姑姑似乎是担心得很,就悄悄地令人告知了洪凤……”
明宗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犹疑,转脸看他,便瞧见了孙德福脸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怎么?”
孙德福惊觉一般,忙低下头:“没什么。”
明宗心中一紧,大手在御案上轻轻一拍,低声道:“说,我经得起。”
孙德福咽了一口吐沫,才缓声道:“余姑姑让那小宫女以去清宁宫的名义来找洪凤,还说会让人替她遮掩。这小丫头机灵得很,来告诉洪凤的时候,哭得什么似的,说这一趟差只怕是会要了她的性命,还说,为了不连累家人,宁可回去就投井……”
明宗放在御案上的手倏地握成了拳,脸色也沉了下来:“只怕,还有一句话你没说吧?”
孙德福咬了咬牙,才为难地低声道:“余姑姑还不让那孩子说是她的主意……”
明宗闭上了眼睛,喃喃:“如果我有任何动作,太后必会去查消息从哪里泄露,这小宫女的一条性命不值什么,可姑姑这样行事,势必把清宁宫搁了进去……”
孙德福低声续道:“何止是清宁宫,那孩子可是打着去清宁宫的名义来找的洪凤。老奴只怕,太后会以为咱们和清宁宫都派了人去兴庆宫当钉子!”
明宗苦笑一声:“若是这个时候朕和母亲生了嫌隙……”
那就等于把兴庆宫推向了宝王!
孙德福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一脸的心有余悸:“姑姑这是出的什么晕招啊……”
明宗摇摇头,眼神复杂,投向了不知名的远处:“其实,姑姑维护大哥我能理解,只是,她也维护得太过分了啊……”
……
……
清宁宫一切尽知。
不错,尽知。
确切地说,如果不是清宁宫一切尽知,孙德福又怎么可能对事情的经过知道得那样清楚?!
邹皇后有些走神:“竟然有分歧啊……”
横翠点点头,低声道:“不仅阿瞳这样说,阿舍的那个老乡,也这样说。看来,余姑姑真的背着太后娘娘做了好些事。”
邹皇后低低地笑了:“看来现在姑姑的心,已经完全偏了。只是不知太后她老人家,有没有察觉。”
横翠轻轻地哼了一声,低声道:“亏得九娘躺在床上起不来,不然不要为这个局面纠结死了。”
顿一顿,横翠问:“娘娘,那咱们怎么办?含凉殿要不要管?”
邹皇后摇摇头,微微笑了:“既然圣人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这事儿不用咱们管了。他会即刻软禁贤妃,元宵之后,必定第二次废她!”
横翠恨恨地咬牙:“废什么废,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她?!”
邹皇后呵呵地轻笑:“宫里发生那么多事,大都是她在背后搅风搅雨,圣人怎么可能杀她?必要问个清楚明白啊!”
横翠低头想了半天,忽然打了个寒战,颤着声音低低问道:“娘娘,您说她当年那一胎到底是……”
邹皇后抬头看了横翠一眼,回转眼神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微微颤了一颤:“我也怀疑,只不过,咱们没有证据……”
停了一停,邹皇后方又吩咐:“你通知孙德福,看守贤妃的地方必须隐秘,她身边留的人一定都得是靠得住的人。如今宫里就如同一个大筛子,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万万不能让贤妃被稀里糊涂地灭了口。”
横翠却有些糊涂,想了一想,方才吓了一跳的样子:“娘娘是说,除了宝王的人,还有别人……”
邹皇后轻轻颔首,出神地看着窗外挂了白霜的枯柳,低声道:“我想,当年应该还发生过不少咱们压根不知道的事情啊……”
横翠偏偏头,不以为意:“再怎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敌不住圣人是太后的亲儿子这一条。”
邹皇后微微一笑,转脸看她:“宝王也是太后的亲儿子啊!”
……
……
不过两日,承欢殿里忽然传出贤妃身染微恙的消息。
众人忙要去看望时,却被邹皇后一句淡淡的话拦在了外间:“大年下,别过了病气,外头坐坐也就是了。”
阮贤妃倒是照旧艳丽红妆,即便是歪在床上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诱人的风韵。
一旁仍旧是平安在伺候。
但高婕妤一眼便看了出来,平安的动作和表情,都僵硬得无以复加。
内室还多了两个小宫女在伺候。
一个紧紧地跟着平安,一个就跪在床边,给贤妃捶腿。
而邹皇后御用的尚药局司医女官牟燕娘,就神色板正地站在一边,指点着膳药食水,色色想得周到。
邹皇后和赵贵妃几个人坐在外间,淡淡地问了几句话,便站起来告辞。
阮贤妃忽然喊了赵贵妃一声:“赵姐姐!”
邹皇后嘴角微微一勾,停住了脚步,转头笑眯眯地看向阮贤妃,似乎十分高兴她终于开了口要跟人说话。
阮贤妃看着她的笑容,住了口,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儿,瞧着姐姐的这身衣裳好看,想问问是谁的针线,回头我也做一身。”
赵贵妃今日穿的是一件橘色织锦绣红色蝴蝶的长裙,外头罩着一件枣红色出白色风毛的大衣裳。众人看去,只觉得并无出奇之处。
邹皇后眼神一闪,笑意深深,啧啧摇头:“哟,这一病了,性子都改了,以前从来不肯穿跟人一样的衣衫呢,这会儿反倒问起这个来了?”
即便到了今天,阮贤妃依旧不肯在邹皇后面前示弱,哼了一声,立时恢复了往日的懒散张扬:“贵妃姐姐这件衣裳是橘色的,若是我做,我便做一身玫红的。一个大明宫,你们放眼看看,除了我,还有谁敢穿玫红色么?!”
赵贵妃原本也诧异得很,听了这一句,反倒放松了下来,笑了,道:“是是是!咱们姐妹里,就你最漂亮,行了吧?等你好了,我就让尚功局的人来给你量体,裁一身玫红的给你!”
扶着赵贵妃手的清溪也笑了笑,眼神飘向平安,却发现文充媛和高婕妤恰好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便低着头微微地往后退了半步。不料,那个位置却恰好被高婕妤的阿罗舞舞扎扎地遮了个严实。
清溪轻轻叹气,只索罢了,低着头又回到了赵贵妃的身侧。
横翠远远地看着,嘴角一翘,也低下了头。
……
……
清晖阁。
赵贵妃很是不解:“这好好的,她怎么会忽然病了呢?还是风寒?”
清溪抿嘴一笑:“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不过是微恙,您看,还有心情跟皇后斗嘴呢。应该不妨事的。”
赵贵妃点头,叹气:“不过,也好。眼看着就是新正,她最喜欢在这种时候添乱,如今病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