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指点着议论,付篱看形式不对,就把我拎回房间。
“这时候,你不要再犯小孩子脾气了。”他轻拍我肩膀,“别急,曾兄是被陷害的,只是欧阳家确实不干净,皇兄会查明。”
的确,像这样小孩子气地大叫,大哭,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被付篱一讲,我一下子冷静下来,只觉得头痛的要炸开来。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小帘推门进来,递给我一张卷的很细的纸条。
我展开看,一下子抱住小帘:“老天保佑。”
我在这个世界上,血缘最近的,对我最好的亲人。那英气俊朗,武功高强,衷心爱民的皇帝的臣子。
我的欧阳曾大哥。
你有救了。
庆幸,我收了一个好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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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琪儿丫头,你可知,皇兄他收了欧阳岚,又放走你我,这一切除了政治,也是为了你。——付篱
杭季城
第四章
早朝,大晨皇帝付炎卿正与大臣商议关于欧阳府的决策。
抄家的结果十分明了。不仅在欧阳别苑,就连府中,书房的暗室,也私藏了很多写有田国文字,内容牵涉国家要事的纸张。
第一罪人,欧阳曾。其次就是欧阳老爷。
只是欧阳曾在一年前便立下战功,虽年纪轻轻,但在大晨国名声很好。现在事发,就冒出很多百姓要求付炎卿重新审案。由于没有要臣支持,这样的民愿要么被压制,有借国危闹事起义之嫌;要么会害到欧阳曾,有私揽民心,企图反叛之疑。左右都不是,这样的情形下,本偏袒欧阳曾的小臣小吏就更加不敢露面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付炎卿也在等。
他是明眼君王,不会任这样的良臣被无辜陷害。
到底还是欧阳老爷的功利私心害了一家人。他自以为的隐秘行事,既是叛国坏事,就必然会被发现。
朝廷现在,只等付炎卿下旨。
是只斩二人,还是举家均灭。举家,除了已入付家的两位小姐,其他,上到老,下到小,一个都不能留。
自付炎卿登记以来,还未下过诛九族这样的大令。就连对王家的判决,也是由了王家举报的欧阳家,从轻发落,均贬庶边境。
幸灾乐祸的在期待,反付拥他姓侯爵的在等着抓把柄,还有不忍看到这等下场的,怕下一个彻查的就是自己的……
大臣们跪地,一个个表情惶恐,可内心倒都等着付炎卿的下言。
“基于此事,众爱卿可还有言上奏?”付炎卿细细扫视脚下一排排臣子,希望有一个能站出来替功臣说说话。
只是沉默,他无奈摇头叹息。
这底下一个个人的心思,怎么都似深渊不可测。
难道只能将爱将亲手扼死,再忧愁边境擎湖城的新将军人选?
他看到离自己最近的段相,抬起头。
“老臣冒昧,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爱卿但言无妨。”付炎卿深皱的眉,终于缓和了些许。
话还未开口,朝廷上竟就“哄”地炸开了。谁不知,三年前,因为莲心小主失踪,段家欧阳家再不往来。这次段国相开口,欧阳家必定祸大于幸了。
“臣只有一句话,臣全家力保欧阳曾清白!还请陛下已当下要事为重,另,老臣荐欧阳曾担任将领带兵支援擎湖城!”
鸦雀无声。
他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包括那金冠龙袍加身的皇帝。
终于,可以不用再在自己统治大晨的历史上添一笔血腥了。
付炎卿威严颔首:“朕也如此认为,将此事搁后,先解决战事才是紧要,欧阳曾年轻善战,可以重用……”
“吾皇英明!”
“吾皇英明!”
“……”
即日,欧阳整军出发。
八千大军,浩荡向擎湖城开路。
京城民心却还是不安稳。矛头一直针对欧阳家余下的欧阳老爷。
事实也是欧阳老爷犯了不可恕的罪名。除非极其意外的事,他都难免一死。
只是个小人。
害人终将累己。
就在欧阳曾离开当日,欧阳老爷在狱中自尽,以此保下了妻儿的性命。
临死前,看了欧阳岚的家信,含泪而去。
已被贬入冷宫的欧阳岚,有了身孕,也算是最后的欣慰了。
也在同一天,段家承诺,若欧阳曾大捷而归,将把莲心小主许给欧阳曾,做妾、做婢女,随他意愿。
前者发生在离开后三个时辰,后者则是离开时郑重的许诺。
听到段老爷的话,欧阳曾逆着光望向送行的人群中,直到看到那眉心点白莲的女子向自己微微点头,才转头离开。
迎着光,戎装的欧阳曾看起来格外挺拔。未带头盔,露了发顶的簪。通白玉质,三年前那支,不知他何时寻到了、或从来都小心保存,渲开润泽的阳光。
欧阳家余眷,贬为庶民,赐其房舍一屋,于城外近郊分三亩田。
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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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颠簸了几日,我现在看到马车就难受。
越往南行天就越热,我只知道心里冰冷的没一丝暖意。
昨日付篱面色很难看,总是看看我,叹口气。
问他怎么,他只瞟向小帘,再向我笑笑:“没事儿,我就是假装一下你。”
我作势要打他,却被小帘拦住了。我疑惑,却发现小帘的脸色不比付篱好看。我摇摇她的手:“怎么了?”
她也笑笑:“没事儿,我也就是假装一下你。”
这两人的笑,一个比一个丑。
我觉得奇怪,这二人是吵架了吗?
不是,因为他们忧虑的目光都是看向我的。我想着,不小心还把唇脂当胭脂涂在脸上,结果腻腻的洗不掉。
不耐烦地蹭了蹭,又弄脏了新换的百花流仙裙,直呼心疼。
晚饭时,我实在忍不住,放了狠话:“你们再不讲给我,我现在就回去。”
然后我后悔了。
我知道,我爹没了。
虽然我一直不把他当我爹,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也许是这具身体在作怪,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爹,死了,我却没在心里叫过他一声爹。
流不出来眼泪。
晚上在客栈,真想借付篱的肩膀靠一下。可他不知所踪。
只有小帘,一直在我身边。薄薄的肩膀,我舍不得靠上去。
最后终于留了泪出来,因为看到了小帘的眼泪。
然后我们留着泪轻声唱歌。
再然后,我感到好些了,因为半夜的时候,付篱把我从半梦半醒间拉起。
手里是还有些温度的桂花糕。我前一天在赶路的时候说,遗憾没有吃到刘家口的桂花细打糕,他便大晚上买来给我。
买不到,就央了店家新做一点。
我点了支蜡烛,看到他从来不沾定点尘土的紫色外袍,有了风尘仆仆的痕迹。
心里的痛就这么缓了,眼前的男子眉目间有倦色,我就由他躺在我身侧。
一张床,一个枕,两床被子。
可能,我真的十分愿意嫁给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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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离杭季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了,我很期待看到那小城的风景。
毕竟是以后要待很久的地方。
新得的消息,欧阳岚有了身孕。终于是好消息。
付篱一路招兵买马,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兵力,更猜不出他屯这些要做什么。
由于地远,现在京城那边的消息,甚至战事都传的很慢。
人烟渐少,一路上能招到人的机会也自然少了,这样我反而能有更多的时间和付篱待在一起。
天色暗下来,竟映得世界十分艳丽。
火烧云。
远远望去,我最爱的颜色就缠绕在云端,浓重到浅淡,复又深上去。我望的痴了,竟有种想要融在里面的期望。
付篱停下马车,我们就在城外的草地安顿下来。
已经能望到城门的尖了。
我跳下马车,就怕这太阳要落下了,慌忙铺了草垫躺在上面,专心看天上略有些耀眼的彩云。
不喜欢彩虹,却喜欢火烧云。
不喜欢大悲大喜后那如稻草般冒出的惨淡,喜欢趁最后浓烈一把灿烂一把的燃烧。
似乎知道我在看,太阳落得很慢。
甚至到它陷入地平线,都还有光晕留在云朵间。
这时付篱已经生好了火,他蹲下,低头看着我,我眼前一下子黑了,只剩下他明亮的眸子,又有一个白色的光点挡在眼前,看不明确。
他歪歪嘴角:“我的琪儿丫头,你眼睛可被光晃得难受。”
我点点头。是有些痛了。
他揉揉我的脑袋:“闭眼歇会儿吧,听我说说话。”
“好。”我听话合上眼睛。
这男人的声音越听越好听。
“咱们今儿就露宿一晚。虽说很近,可杭季城还是白日好看许多。”
“好。”
“我想你能一去就看到最漂亮的景。”
“好。”
“今晚,过会儿,我们可以看星星。城外的星星要比里面的亮。”
“好。”我终于笑得出来了。
“过几日,安顿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成亲。”他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这么快?”
“我等不及了。”我没有睁眼看他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看我的样子就像是再也见不到一般的舍不得和怜惜。
我只是说:“好。”
你要娶,我自然是乐意嫁的。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后来落在了不知是什么的温暖里。
可惜呢,付篱。
还是没能与你看星星。
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出城来看吧。
我们来日方长。
一切都又变得美好起来,我也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应该是自己现在被打击得怕了,越发患得患失。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我怕自己这性子以后会伤害别人。
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环得实实的,小帘则在远一点的地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