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柳树不会落叶么?形状还如此奇怪。”陆菀纤手一指素雅的嫩绿,扭曲纠结,透着苍然。
“这是龙抓柳,只有在此处才有。”萧行野耐心解释。她不会敬他、避他,会问他各种问题、会用柔的化不开的笑颜对着他。
陆菀若有所思的样子,更专注的盯着叶片。
他扳过她单薄的肩,对着秋水若波的双眸:“明日,我便要班师回朝。”
陆菀浅浅一笑:“如此,我们便皇城中见了。”忧伤完美的藏在心底深处,依然明艳动人的扬起微笑。
萧行野有些恼怒:她不该不舍么!他不该像普通女子一般哭得梨花带雨么!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而他,那么努力的想把她的容颜刻进心里,也只捕捉到一丝迷离。
落日正酣,冷霞无声。
“阿菀,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萧行野突然很担心,为何自己的声音那么生硬,是不是……吓到了她?为何……她的表情……
陆菀滞住了呼吸,双颊绯红,眼神一阵慌乱。
这,是承诺?许诺下一辈子的誓言,许诺一个家,许诺一份幸福,许诺一片守护。
世事无常,这是自己自小看透的。沾染了太多尘土,她努力看开些。可泥淖中,有慈父的嘱托,有家族的未来,有侧雪的人生……有太多的东西……他愿意与她一道分担?
萧行野凝视着她表情的幻变,清颜雅貌中那片刻犹豫,让他明白什么是等待。等待的,或是一生与共的旖旎,或是浮沉岁月的寞落。
朱唇终于缓缓开启,却没吐出字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幽兰般飘散在空中,让萧行野的心纠缠起来。
“做你的妻?”陆菀别开目光,不去看线条僵硬的男子,“我不知道能不能够。”声音低弱,几若不闻。
看出她的犹疑,看出她的茫然……只是……她究竟在顾虑什么?
萧行野不愿也不去猜测,他甚至不愿给她期限,这份等待的煎熬,理应由男人来承担。俯下头,双唇在她耳边轻触,呢喃着:“我会等,等你明白那一天。”
终于吻上那双红唇,细腻而甜蜜,是她独有的魅然气息,让他流连。
“你知道的,我永不放开。”
陆菀靠在他的胸前,依然坚实,宽广。霸气沛然的男子,足以令天地变色的男子,包容着自己的迷惑,和小小的任性。
直到分开,萧行野并没有关照陆菀要注意安全。理所当然,这是他的事,即便不能将她带在身边,却还是要守护她。这是已给的承诺。
萧行野跨着飞雪,疾风掠起他的发丝、他的战袍。
这一路回去的时间,足以让他的阿菀考虑清楚,亲口告诉他那个答案。
因为他是萧行野,他有如许自信。
然而,此时的景安王府的书房中,恪泽一脸愁容。
他如何不愁?御史台五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定北王违军纪。“虽立微功,然法不可破。若不然,军纪何在?家何在?国又何在?”恪泽看着手上章本,“微功?那帮饭桶真是兔死狗烹阿!”脸若冠玉,眉却微皱,“这一仗若是行野不赢得如此爽快利落,这一个个还不是要称颂的天花乱坠!”
他心中清楚,御史的背后,必然是太子撑腰,这件事不可能善了。
那小子居然在外边风流快活私藏相好,还逞一时之气与蛮将决斗,如今撂下了烂摊子,让自己和那帮老狐狸唇枪舌战。恪泽恨恨的想。
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留在定北王的身边?恪泽又好奇起来。
身边的卧榻,侧雪正在浅眠。
窗外新桃烂漫,柳絮飘飞。
轻轻抚上侧雪的睡颜,恪泽有些心疼:“认认真真地看了一整日宫中的规典,想必累了。”
张掖最大的酒楼,鸣沙阁。
陆菀要了一壶茶,一碟胡豆,穆惊飞立在一旁,寸步不离。
这个年轻的侍卫,十余日了,大概是生怕她化作烟散开去,总是牢牢把她锁在视线内。有时夜里转醒,隐约可见门口那个坚定的身影。
他怎么不露一点倦意呢?陆菀有些困惑的想,她不知道,晚间是由不同的侍卫轮流值夜。
“穆大哥,你坐下歇会。”陆菀鼓起勇气,又做了一次尝试。
“不敢逾矩。。”果然,又是这个回答。
“你跟着你们王爷,也是这般样子么?”陆菀叹口气。
“王爷武艺高强,自然不用。”穆惊飞想了片刻,认真答道。
“什么样的王爷,有什么样的部下。”陆菀想起初见萧行野的情景,咕哝了一句。
这一路走来经过的分铺,十家倒有一大半入不敷出,竟比预料的还要坏些。而今断了商道,生计越发艰难。
她察看各家的盈亏收支,常常至深夜,哪些留、哪些卖、哪些撤,心下备了底,倒不及着上手。这笔帐实在太庞大了,虽要抽身,却还是要慢慢来。
阁里已是客满,还是有客人络绎不绝的上来。陆菀独坐一桌,便有三人朝这里走来。
穆惊飞心下一惊,当先一人正是定北王多年夙敌——左贤王丹纳哈。一咬牙,心想实在不妥只得拼上一拼,手握刀柄,凝神以待。
丹纳哈一拱手,笑问:“公子,这里可否借上一座?”陆菀缓缓回头,对上那双她不会忘得眼睛,此时正笑吟吟的等她示下。
“不必客气,公子请坐。”陆菀淡淡道,这人见过了三次,又一路跟随自己,又岂是借座这般简单?
丹纳哈毫不客气地坐下,欣赏眼前的美少年,简洁的英雄髻,月色长袍,不施粉黛,气韵优美。
“公子去往何处?”
“回皇城。”陆菀嘴角露出一丝戏谑,“公子与我同路,每日间只是晚到几步,何必明知故问?”
丹纳哈大笑:“公子原来发现了。”
“阁下可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是小弟的不是,原该请您出来赏光一坐。”陆菀清笑依旧,心中却是惴惴。穆惊飞虽没有告诉她此人身份,但几个掌柜却认出了丹纳哈身边的男子便是当日来买驼绒的商人。
“做生意贵在诚信不欺,在下陆菀,既有缘相识,公子还不知该如何称呼?”陆菀双眸清澈,落落大方。
“汉名印尚煌。”丹纳哈倒没有骗人,汉名确实是如此。他见陆菀恳切,并不想隐瞒,只是左贤王的名头太大,说出来诸多不便。
几句对答下来,陆菀渐渐定下心。眼前的男子奇伟豪迈,谈吐有礼,身上隐隐有和萧行野一般的气魄,倒让她心生好感,便不拘的攀谈起来。
丹纳哈虎目一扫,周围多了好些男子,各个矫若虎豹,有意无意的围住了自己,心知是陆菀的护卫。只是眼前的女子笑语晏晏,浑然不知自己被保护的如此周密,心中不禁暗笑定北王对她宠爱若斯,竟是不愿她被惊吓半分。
“我听闻你们汉人曾经为了看望朋友,急行千里,却在朋友家门口站立一宿即走。不知是与不是?”
陆菀颔首,露出修美的玉颈:“如此说来,公子一路跟随小弟,也颇有魏晋遗风了?”
丹纳哈笑道:“这却不行,我是非结识公子不可的。”
陆菀听他说的坦荡,很是大方,笑道:“公子抬爱在下了。”
丹纳哈心中想着自己若非被萧行野捷足先登,如此女子,又岂能放过?只是他生性豪迈,兴之所至,想结识陆菀,便不顾随从催促,竟走出了十余日,只是不敢唐突,直到近日,才上前厮见。
一见之下,见她不似寻常女子般矫作,谈吐又不凡,更为心折,却不是当日初见想要得之后快的心境了。
“近日与姑娘一见,大是倾心,只是在下要事在身,不然与姑娘同游,何等幸事!姑娘若不嫌,不若义结金兰,如何?”语气恳切,双眼中尽是期盼之意。
陆菀微微一笑,“大哥如此美意,小妹却之不恭。”言下已是默认。
丹纳哈心下爽意,掏出一块玉来,古朴精美,刻着一只雄鹰,搏击于长空,神色飒然。
“大哥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倒还有些用处,以后得空,不妨持它来漠西来寻我。”
身边的侍卫却是吃惊不小,这块玉,如同丹纳哈的信物一般,一见此玉,如见亲王,却轻轻易易的送了人。
陆菀施施然的受下,拜谢道:“小妹定居皇城,大哥若来,自当好好款待。”
丹纳哈起身,将要离去时,有意无意的说道:“不必紧张,本王想要的东西,就凭你们,海拦不住。以此度人,未免小气。”转身离去,心满意足。
穆惊飞此时才松下一口气。
“他是左贤王,是么?”陆菀问道。
“是。”
“这鹰的图腾,很适合他。”陆菀轻轻评论。
元新二十三年五月,皇都热闹非凡。
定北王驻军四万与城外,休整三日便要进京。
南方定州泰王,驭三千精兵、浩浩车马,亦入宫面圣。
这一年,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年。值得大书一笔的,却不是辉煌的朝圣峡大捷。
定北王与日后在一统蛮族,在草原上树下不落鹰旗的大汗丹纳哈立下的五年之约,以及泰王进京、芍水之盟的失败,才是后世无数史学家钻研的课题。
前者,是两位英雄以绝大气魄定下预定,纷乱百年的争战开始平息。
后者,给外表平静,实则内中激荡的京中局势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却足以掀起万重浪,改变的这个时代,和这个王朝的命运。
处在五年之约和芍水之盟最中心的人,此时在城外营帐中,等待景安王。
恪泽甩帘而入,手中马鞭一扔,斜睨萧行野:“半年不见,你倒是安然无恙!”复又调侃,“海长进了不少,会找女人了。难为母妃还怕你打一辈子光棍。”
这个外人眼中永远波澜不惊、温泽平和的男子,实则辩机似剑。这一点萧行野自小便领教了。
萧行野甚至没兴趣问弹劾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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