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折扇轻敲了两下,忽拉起我的手,坏笑道:“宝小姐这是去哪儿?”
我惊得一下拍掉他的手,一边退后一边尖声道:“发花痴了么!你是什么人?怎么认得我?再动手动脚的我喊人了!”
那公子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活脱脱一个大姑娘的模样,那笑声居然变成了昭雪的声音。
我张口结舌,再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过了好半天才道:“你爷爷的……一点看不出来……怎么连神态、声音都变了?”
昭雪闻言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歇了好一会儿才道:“难怪你看不出,就连三弟这样的滑头,都被我诓了好几次。”又问,“跑的这么急,这是上哪儿去?”
我便大概说了说。她一听有古怪事情,眼中立刻大放异彩,硬是要跟着我同去。我拗不过她,再加上她指天指地发誓,无论看到什么都会替我保密,于是便让她一同去了。
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新屋的工地,三少居然也在,背手立在后院,正在低头看着什么。每次看到他的背影,我总有些异样的感觉。这人的背面总是沉静得让人心动不已,正面却完全不同,总让我有骂娘的冲动。
顺儿娘舅正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见了我们一愣,那声“宝小姐”才吐了一个字便卡在了喉咙里,表情古怪。我有些讶异,这老实人每次见到我时总是会热情洋溢地迎上来,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三少似有所感觉,回过头,也是一愣,面色沉了一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昭雪一阵子,也不说话,转头一矮身,嗖的一下便钻到地里去了……
……其实也不是“钻”到地里。按照我的要求,后院的地面被挖了一个长方形大坑,三少刚才就是跃入坑中。
这坑一丈多深,上面约一尺厚的土层色泽较深些,比较湿润,整齐地嵌着一排被锯断的木梁。一尺以下的土层却是干燥坚硬,显然是许久以前便挖好的。坑中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墙边摆着五口大木箱,墙上有一扇小门,竟是生铁铸造,铁门后是一条窄小通道,通向屋内。如今屋子被分作三间,其中两间的地面也按照要求挖了大坑,那通道正好跟其中一间连上。这后院的大坑赫然是一间秘密地窖,也许安排了什么精巧的机关,先前一直没被发现,挖地三尺时才显露出来。
昭雪兴奋异常,轻轻一纵也跳了下去。我不会轻功,看到这一丈多深的高度还是有点发怵的。昭雪见状,伸手给我道:“不怕,我接着你。”声音低沉,姿态儒雅。
我嫣然一笑,把手递给她,稍一借力,果然轻松落地。三少在地窖中缓缓踱步,全神贯注察看地窖中的情况,仿佛并未注意我们。可当我把手交给昭雪的时候,他的身形却明显滞了一滞。
小心检查后,三少清了场,并命顺儿娘舅他们全部去屋外看守,不得放人进来。五个木箱被我们逐一打开,整个地窖登时珠光宝气!木箱中全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和古玩字画,有个箱子还整整齐齐地装满了银锭。我尖叫了一声便扑了过去,也不管身后的三少和昭雪的眼神,抱起一堆银锭狠狠亲了一口,顿时美得恼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嘿嘿傻笑。
“别乐了,本朝律令,赃物必须全数充公。”三少在我身后冷冷地道。
如一声响雷惊醒梦中人,我呆呆坐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苦着脸问:“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赃物?”兀自抱着银锭不肯放手。
“这么大数目的珍奇、银两,若不是赃物,藏得这么隐秘做什么?”他从我手中夺过一枚银锭, 翻转了送到我跟前,道:“这些都是官银,底部还铸着官印,平常百姓若有一锭在手,便是掉脑袋的罪名。”
“你们快过来看!”昭雪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只残旧木盒,正打开了看里面的物件,声音有些颤抖,却仍不忘保持那种低沉的男声。
我和三少闻声忙跑了过去,只见那木盒里摆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形状古朴,隐隐有冷意透出。剑柄上的油布已经被人握得黝黑破烂,剑身上刻着的“太阿”两字却依然清晰有力。
三少缓缓抽出那柄剑,面色凝重。我吞了口口水,问:“这剑似乎是件值钱古董……也是赃物?”
他摇了摇头道:“此剑绝不会是赃物,因为使此剑之人,决不会让人盗走此剑。”
“那这剑怎么会落在我们手里?”我不屑地问。
他叹了口气,轻轻挥动太阿,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半弧,太阿竟发出一阵颤抖的低吟。
“只因此人现在已经死了。”
“那也许是别人盗走了他的剑,藏在这里?”我又问。
“不会。早在十年前,此人就已封存了这柄剑,据说是为了一名女子。”三少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眉头没再说下去。
昭雪此时已从激动中回过神来,接着道:“二十年前,江湖中人提到大盗何曾欢,都会觉得脊背发凉。他杀人如麻,手下从不留活口,这柄太阿剑,也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断了多少人的魂。”
我再看那剑身上的锈迹,仿佛都变作了斑斑血渍。
“却有一次例外,这江洋大盗居然也会为情所迷,在拦截一支异国商队时,留下了其中一名女子的性命。那女子对他的凶残过往厌恶之极,他却对那女子痴心之极,竟封存了太阿剑,发誓痛改前非,不再杀人。 ”
我急于知道结局,问:“他得到那名女子的芳心没?”
“应该没有吧。”昭雪叹了口气道,“据传那女子嫁给了别人,何曾欢还被那人废了武功。”
“那人武功居然比何曾欢还高,想必是个武林名人。那人是谁啊?”
“不知道,这一直是段武林疑案,何曾欢武功被废后,他们三个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相关传闻了。其实何曾欢以剑擅长,鄙人甚至以为,这二十年间,若论剑招,无人能出他左右。那人在何曾欢封剑之后才出手,有些……胜之不武。”昭雪说完面色黯了一黯,目光转向三少手中的太阿,眼中神色逐渐变成痴狂。
三少眉毛一扬,突然问道:“阁下也擅使剑?”
昭雪一惊,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忙道:“鄙人怎会使剑,只是爱好收集各类兵器而已。”
三少脸色缓和了些:“这倒是同在下的家姐有些相似。”
昭雪又是微微一惊,也许是怕被三少看穿,只闲聊了几句,便谎称家中有事,匆匆走了。我心中暗笑,当下也不揭穿她,随她去了。
地窖中只剩下我和三少。他似乎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这剑现在就是你的了。”
我看着那打开的木盒,笑道:“剑我没兴趣,倒是这样东西,很是有趣。”
正文 不会吧!老娘被虐了
那剑盒的内面是半旧的藏青色锦缎,别着一支雪白的骨质发簪,应是女子所用之物。簪尾雕着一朵雪莲花,甚为精细,连花瓣上的纹路也根根清晰。
三少摘下骨簪,放在手心看了看,顺手便插在我发间,道:“这簪子倒是很衬你。”
我有些脸热,忙摘下了骨簪,打趣道:“该不会是人骨做的吧。”
他双眼微微一眯,沉声道:“好像是的。”
我吓得忙把簪子抛了出去。他一跃而起,轻轻巧巧便接住了簪子,哈哈大笑,我这才知道上当。
“你看看上面刻的字,分明是男子送与心爱女子之物,怎会用人骨这么恶心的东西。”他笑着将簪子递回到我手里,一双明眸分外清澈。
簪子上刻的是,“沅茝醴兰,铭心不忘”。
世间就是这么无奈。簪子的主人致死都未曾背离这段感情,而这簪子,却始终没能送出去,直到人去曲终,还静静地躺在这里。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三少轻叹了一声道:“我拉你上去罢。”
我心里还在想着这簪子的事,一不留神,着地时脚打滑了,差点跌落深坑中。三少忙伸手一拉,我一个重心不稳便倒入他怀里……他的怀抱,温暖、可靠,还有些淡淡的令人迷醉的熏香味道,令我有一瞬间的迷惘。
我红着脸推开他,他眼中的关切还没来得及完全消散。若是往日,他早就开始讽刺嘲笑了,此时却只是转过身,淡淡地说:“时候不早,若再不回去,我娘又要心急了。”
穿过里屋时,才发现昭雪并未走,正在津津有味地看墙上的武侠小说。
屋子里的大坑占了一半地方,若站在前面空地上看,未免离墙太近,看得不爽。最好的距离便是在深坑中央的位置,但那里却无法落脚,昭雪竟想了个办法,双手握住屋顶大梁,挂在空中,一荡一荡的甚是惬意,看到精彩处还踢出几腿。
我笑问:“不是说有要事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脸微微一红:“看完便走……这还没写完哪,后面的章节在哪儿?”
我故弄玄虚:“你若每天都来就能看到后面的了。”
看她一脸急切的样子,我笑着捧出剑盒,道:“这剑送给你吧。”
此话一出,她刷的一下脸色煞白,飞身落到空地上,激动问我:“你知不知道这是把什么剑?”
我眨了眨眼,道:”看样子是一把名剑,也许值不少钱?”
“钱?”她瞪大了眼睛道,“这把剑不是用钱来买的,是命,无数人的命!”
“那你的命便是我的了。”我本想开个玩笑,却见她一脸严肃,也只得正色道,“剑赠有缘人。这把剑若在我手里,就如同一块烂铁,在你手里方是宝贝。”
昭雪这才接过剑匣,她一语不发,似乎在极力控制,但仍演示不住眼中狂喜。
三少一直面无表情,此时才开口道:“恭喜阁下。阁下与内子果然有缘。方才王某多有怠慢,未曾请教公子大名。“
昭雪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低头回礼道:”山野村夫,不足挂齿。“
三少眉毛一扬,道:”既然阁下不愿留名,在下也不好勉强,就此别过了。“说完拱了拱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