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霎时间石化,房里房外鸦雀无声,只有窗外清晨早起的雀儿,啾啾地唱得正欢。
“哐当”一声,盛满蛇羹的汤盅摔在地上,碎裂的程度就如同我脸上心碎的表情。尘香的脸跟火烧一般,呆立在门外手足无措;君醉不停地拿眼瞟着尘香,自己却悄悄往后退去;奶娘紧咬着手绢满眼同情地看着我;黎秀才低了头似乎在强忍;宁掌柜急急翻开从不离手的艳本,似乎想在里面找些什么,突然停下,若有所思。
“韦小宝!”
随着一阵磨牙的声音,我的腰被一团横飞过来的东西紧紧裹住,低头一看,是三少的长衫。还没等我叫出声来,腰间一紧,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
一道将空气扭曲的气剑,从我颊边飞啸而过,门砰然一声关上,那道气剑却透过门板直穿出去。我听到了门外君醉的惨叫,和一连串人体与地板亲密接触的声音……其中也有我跌落在床板上的声音。
“都给老子滚远点!”我落在床板上的时候,三少的暴喝声,差点没把我的耳朵震聋。
“不举?”他低头看向我,人已经压了上来。
我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他按住,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我连一根脚趾头都动不了。而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一些可怕的变化。
“都……都是自己人,随便说说,没关系的……”我讪讪地笑着,心里想,这次的经验教训说明,实力相差太悬殊的时候,还是不要玩花样的好。
“你还是不是女人?”他的身体,也已经开始有一些可怕的变化。
“我……我也常常怀疑这个问题。”我惊慌地盯着他身上迅速变化的那个地方。
他突然嗤笑了一声:“你是男人爷也要了!”
……
“萧变态!大清早的,快放老娘下去!”
“不给老子怀上娃,今天别想下床!”
“……”
我最终还是在他企图让我怀娃前下床了,因为黑毛儿来了,停在窗台上,嘴里叼着竹管,歪着它的秃头,不屑地瞅着一边互骂互掐,一边在床上翻滚的我们。
三少只看了一眼竹管里的字条,便匆匆起身穿戴,领走前还坏笑着瞥了我一眼道:“不许下床。”
我冲他瞪了瞪眼,他忽然靠近,唇尖在我耳边轻轻一触,柔声说,“很快回来,自己小心些。”
我坐在床沿,望着那道轻轻掩上的门,发了好一阵子呆,才意识到心里满满的全是暖意。这阵暖意直到我下了楼,站在喧闹的人群中间时,仍然在心窝里缓缓流荡。
人群,意想不到地安静了下来。我诧异回头,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诸葛夫人,高贵沉静,在无数道痴迷的目光中,她略微低了头,脸上泛起两片浅浅的红霞,只犹豫了片刻,便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我心里感叹,美人,若只是凭着青春年少,若只是美在容貌和身材上,也不算什么。象她这样人到中年,不但保持着年轻时候的容貌身材,还保持着少女般的羞涩情怀,那才是美人中的极品。
“宝小姐……”诸葛夫人才说了两个字,也许是发现大厅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脸色更红,低了头便说不下去了。
我咳嗽了一声,冲着尘香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诸葛夫人看座倒茶。”
人群这才有了些动静,只不过远不如方才那样喧闹。那些原本狂放不羁的书生们,似乎都转了性,变得斯文起来,吟的也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雅句。
与那些被诸葛夫人迷晕了的书生们不同,我总觉得眼前的这名少妇古怪异常,尤其是当她又将目光移到我发间的时候。
她一直没有说话。她的沉静也让我觉得古怪,甚至觉得浑身发冷。从她第一次出现开始,我总觉得她就象是个幽灵一般,无声无息。
“宝小姐,你这枚发簪甚是别致,不知是从何处而得的?”当我换了三次坐姿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
我得意地摸了摸那跟骨簪:“别人送的。”在我的潜意识里,这根小小的古簪便是三少给我的定情物,那日是他将古簪轻轻插在我的发间,我便每日都带着。
“送的?怎么可能……他……他还活着?”诸葛夫人两颊的红霞瞬间退去,五指一下捏紧了茶碗。
我心中一动,忙解释道:“是别人无意中发现,再转送给我的。”
她愣愣地看着我,双眸里的失望,似要溢出来一般。
我一直在等,等她解释这枚簪子的事。她的反应太奇怪了,分明是知道簪子的来历。
果然,她垂目低声问道:“你可知道这枚簪子的故事?”
“夫人知道?”
她点了点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只听说,这枚簪子是当年大盗何曾欢亲手做给他心爱的女人的,因为这段情,他被那女子的丈夫挑断了筋脉,蜗居在京城一间小屋里,直到死,也没能将这枚簪子送到那女子手里。”我紧盯着她脸上每一个表情。
她的五指又捏紧了茶碗,两道细眉拧到了一起,略略提高了声音:“他不是被人挑断筋脉的,没人能挑断他的筋脉,哪怕他不用剑。”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已开始颤抖,“他是自己震断筋脉的。”
我愣住,这和昭雪当时跟我说的不同。
“只因为那女子说了一句话。她说,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他。”诸葛夫人的声音苦涩低沉,“他为了那个女子,封剑,逃亡,与兄弟绝交。那女子却忘了与他在一起时的一切,嫁给了别人,还说自己从来不曾喜欢过他。”
她忽然抬头,问道:“你现在是不是以为那女子就是我?”
我不语,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苦笑:“我倒希望那女子是我,而不是我姐姐,至少他们爱过。”
我又愣住,她说的一切,太突然,太出乎意料:“那……令姐现在身在何处,这簪子既然是她的东西,小宝理当奉还给她。”
“死了。”诸葛夫人叹了口气,“她始终不能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何大哥失踪后,她一直郁郁寡欢,没过两年就得了咳血病死了。”
我心中感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诸葛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面有难色,眼中全是祈求:“这是姐姐在最后的日子里,给何大哥绣的,里面是……她的骨灰。与何大哥合葬,是她的心愿。你既知簪子的出处,必可帮她这个忙。”
我奇道:“当日没见到何前辈的尸骨,倒是要去好好找一找。夫人为何自己不去?”
她低下头,似乎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声道:“我……我不太方便。”
我心里更是奇怪,忽然想到一事,问道:“那令姐的夫君,到底是谁?”
忽闻门外一声清亮动听的女子声音:“娘!爹爹有急事找你。”
文怡被一名小丫环掺着,侧身立于门外,满脸羞涩,并不进来,一幅急着要走的样子。只这半侧着的背影,已让店内的书生们再一次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外,目光比之前更为痴迷。
诸葛夫人似乎有些慌了神,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她借着拾碗的空隙,压低了声音急急跟我说了句:“我说的事,别和任何人提起。”便慌慌张张地随文怡去了。
文怡拉着诸葛夫人,似乎也甚是着急,却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眼二楼的楼廊。
我的心因为文怡的出现,一整天都变得恍惚不安。
三少和文怡之间的暧昧,诸葛夫人的古怪行为,何曾欢和他心爱女人的悲惨命运,还有黑无常提到“火龙珠”时看我的疯狂眼神……这些互相之间看似没有联系的事情,不停地在脑中穿梭,最终都停留在一个问题上:三少为什么屡次说要我“相信”他?他究竟可信不可信?
我找不出答案。我只知道,就算现在有人告诉我不该相信他,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对他的牵念恐怕这辈子都挥之不去。
恍惚间上了楼,正要推开房门,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拽进屋里去。
我正要尖叫,耳边一声轻笑响起:“怎不乖乖给爷在床上呆着?”
正文 心碎了!老娘傍徨了
“啪”的一声脆响,历史重演了。
三少捂着半边脸,莫名惊诧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的过激反应,好像有那么点儿对不起他的满腔热忱。
“你干嘛又打人?!”美男似乎很受伤。
“不是不是,我这是本能。谁叫你偷袭我的,还说那种不三不四的话。”
“不三不四?”美男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夫人,你可记得,昨晚我们已经洞房了。”
我红了脸道:“记得记得,夫君神勇,连战五次……啊,不对,四次半,早上那次被黑毛儿打断了。”
他闻言不停地抽气,待我说完,很认真地打量了我半天道:“夫人,你到底是不是……”
“女人!”我坚决地点了点头,“今早夫君离开后,我仔细思量了这个问题,结论是,我绝对是女人!全身心都是女人!所以这个问题,夫君不用再担心了。”
他彻底无语,盯了我半晌,喃喃道:“我怎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说实话,我真的很欣赏他此时挫败的表情,能让不败的萧无尘脸上显出这种表情的,老娘也算是江湖第一人了吧。
很快,我就发现萧无尘的“不败”,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他盯了我半晌,脸上原本挫败的表情,渐渐松散开来,嘴角率先微微翘起,慢慢的,在那张完美的脸上拉了一道完美的弧度,一脸的【炫】恍【书】然【网】大悟,桃花眼突然绽出无比幸福的目光:“原来我喜欢这样的女人……”
……
“萧变态!……这个……夫君,为了沐雨轩的前途着想,还望夫君保重身体!”
我勉力推开猴急得风度全失的某人,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猜今天谁来过了。”
“谁来都跟爷没关系!”某人继续猴急。
“诸葛夫人来过了,还跟我说了段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