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寂寥的沉暗之中。
再无一人的苏萨克阵地间,那曾经密布半空的箭袭威胁已经不复存在。杀声震天的双方像是两条翻滚撕咬的土龙,在寒光耀闪的兵刃冷芒中飙起漫天横飞的赤雨。悄然无息的,巴帝阵营后方腾起近百条妖异身影,迅疾无比地飞上高空,向着苏萨克驻地所在的山谷掠去。
这些鹰身人首的邪恶异灵均有着将近丈余的体长,双翼横展更是狞态摄人,威猛得难以形容。几名人类军官高高乘骑其上,口中不住叱喝,显然是意欲探袭敌方死死固守的巢穴腹地。
即将到达狭隘谷口的时候,一支羽箭自下方直射而上,准头却是相去甚远,偏开数十丈径直射空。远眺着空无一人的苏萨克驻地,几名蛮牙军官相顾冷笑,催促人面巨鹰齐齐落下,围在那不知死活的偷袭者周遭。
四溢的劲风方自挟卷着尘灰散尽,蛮牙军官已尽皆放声大笑,像是遇上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物。
横阻在谷口的雷鬼,就只是孤身一人,执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长弓。看上去,他似乎正处在极大的惊恐当中,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脚步亦在茫然后退。
即使是与蛮牙军中的兽人士兵相比,这瘦弱的异类也要更为丑怪得多。没有鼻翼,没有眼睑,周身四处布满了肮脏的土屑焦痕,一双生着肉蹼的双手紧攥着长弓,竟是没有勇气再次引弦袭敌。
“嘿,你们看这家伙像不像一头真正的杂种?”蛮牙军官中的一人快要笑得直不起腰来。
另一名军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雷鬼,摇头道:“放下武器,然后告诉我们,你的那些同伴都逃去了哪里?坦率的说,或许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被留下来。我并不介意下一刻?鹰就会多些血淋淋的食物开胃,如果你不懂得把握机会的话,没有任何人再能救得了你。”
近百头黑羽利爪的巨鹰相继张开尖喙,尖声厉鸣,与人类相差甚微的脸庞上带着狰狞至极的嗜血神色。雷鬼畏缩地看了眼周围,抛下弓箭,低低地道:“我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也没有人让我留下来。因为罗芙她不肯走,我得。。。。。。我得保护她。”
“是你的女人么?请原谅我的冒昧,你的妞也应该是个杂种罢?”先前那军官大笑着,冷冷挥手,“杀了他,然后把这块鬼地方都烧了!”
旁侧的一头?鹰骤然挥出阔翼,如铁的翎羽边缘挟着凄厉风啸直划雷鬼颈部。伴随亢奋的低鸣,周遭数十头巨鹰相继扑起双翅掠近,似是急于想要分上一块新鲜的尸肉。
众目睽睽之下,雷鬼的头颅并没有如想象中般直飞冲天。就在鹰翼前端即将及身的刹那,他的整个身躯突然齐膝向后折去,竟是如浮木般悬流而架,与地面齐平。那?鹰一击落空,尖喙当即啄向雷鬼头颅,只见鱼人的左脚倏地抬起,紧接着右腿凌空,曲折收腹,风车般急旋而上,立时触撞出一串沉闷连响!
这由腰至脚酷似鱼类摆尾的系列动作之后,空中大蓬的鹰羽纷纷扬扬地坠落地面,那?鹰就连丝毫的反应也未能做出,头骨已完全被踢得粉碎,颓然仆倒气绝。
相继扑至的几十头巨鹰在连声大响震颤中纷纷长声悲鸣,等到四溅的鲜血落定尘埃,倒有大半的?鹰因收势不住而相互扑击致伤,而另一些,却带着粉碎如绵的头颅软软倒地,再无半分生机。
几名蛮牙军官沉下了脸,相继抽出腰间佩刀。敌人灵敏的闪避动作和强悍到极点的爆发力,令他们着实大吃了一惊。
雷鬼立在原地低促喘息着,不安地环视周围:“罗芙是蒙达的女人,不是我的。请你们离开这里,我不想打架,更不想杀人。”
一名军官仿佛是察觉了什么,狞然笑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厉害角色。不想杀人?是因为害怕吗?”
“是的,我害怕。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雷鬼垂下头。
“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逃命去罢,虽然有些羞耻,但那样做却会让你活下去,并且不用杀人。”军官放缓了语气,反手摘下身后背负的劲弩,悄然拨开机簧。
“像你们说的一样,我从生下来以后,就被人看成是杂种。蒙达是个例外,他从来就不会嫌我长得丑,也不会在乎我身上有多臭。所以只要是他在乎的东西,我也想要去保护,哪怕是拚了这条命,也没有关系。”雷鬼陡然探出右手,牢牢抓住正面尖啸袭来的弩箭,凝视着箭棱刮破的掌心,他慢慢抬头,妖异的红眸中现出了隐约的疯狂,“我不在乎任何人的事情,但是关于蒙达的就不行。不想死的话,现在就给老子滚!”
那军官骇然后退了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地咆哮:“妈的,杀了这个自以为是的杂种!”
“我的确是杂种。”雷鬼自嘲地笑了笑,瘦削的身躯已经不再颤抖,“但是,我也是个男人。”
远处的沙场间,隐隐有战鼓之声传来,铿锵若雷。
第五十一章 男儿
真正的骑术,并不是绅士淑女们衣冠楚楚地在草地上闲适策马,耳边随时聆听骑师指点就可以掌握的。
作为呼啸于草原上的强悍马贼,苏萨克成员大多粗鲁而凶残,很少会懂得烧杀抢掠之外的事情。如何恰到好处地出声喝令,如何教会坐骑昂首踏出优雅碎步,如何在马匹纵越时踏镫躬身以求保持完美的契合。。。。。。这些贵族眼里最基本的马术他们几乎一窍不通,甚至就连听也没有听到过。
斯坦穆的子民多以游牧为生,在极目青绿的图兰卡大草原上,就连拖着鼻涕的小孩子也能轻而易举地驾驭烈马,放养畜群。至于以掠劫为生的苏萨克,更是将无数时光耗在了马背上。他们并没有把这些忠诚的生灵当作代步工具,而是从心目中视为无法割舍的对象。
除了长刀和烈酒,坐骑已成为唯一会陪伴着苏萨克们度过寂寥长夜的伙伴。长久以来的共处,使得人与马之间逐渐构筑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默契。即使是从正规军手中缴获的良种战马,往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在马贼面前低首驯服,温顺一如羔羊。
与善于把马变成人类玩物的骑师不同,苏萨克很少会用鞭子。他们更习惯用较为尊重的方式去沟通,譬如说,疾驰中用心感应坐骑的每分动作,并逐渐融入这充满野性张扬的韵律中去。
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够比马更美丽,更矫健。它们似乎只是为了纵情驰骋而生,无拘无束的追风时刻才是每匹骏马向往的全部。比起军队中那些总是喜欢勒缰慎行,动不动就劈头盖脸抽上几鞭的主人,侧臀处带有各支军团烙印的战马无疑更喜欢苏萨克骑乘的感觉。
马贼和坐骑之间同样悍然无惧的脾性,就是这般打造出了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队伍。从来就没有一支正规军部队能够在苏萨克主力面前正撄其锋,当偶尔遭遇流年不利的时刻,他们会惊异地发现敌方所骑的战马已经不再只是食草动物那么简单。
有些时候,它们表现得更像是凶兽,暴烈且嗜血的妖灵。
正面迎上苏萨克冲袭的蛮牙人,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在这些来自异国的杀戮者眼中,所有长嘶着,暴跳着,高高人立而起腾踏蹄蹶的战马,似极了狰狞挥爪的猛虎;而驾驭着它们的每个苏萨克,则完全是杀红双眼的疯子。
悍勇的意义,索尼埃和他的部下用挥舞的长刀,以及自身迸流横飞的鲜血诠释了全部。以红巾为标识的苏萨克大多俱已将那条曾经象【炫|书|网】征着绝对力量的布条绑在了手里,紧缚在刀柄之上。当他们被迫面对这场足以带来毁灭的战争,当他们只能以扑火的方式换取最后一点希望,蛰伏在马贼体内的凶戾本性便逐渐炽烈燃烧,一如那雷动后草原上耀起的熊熊野火。
双方一度爆发的喊杀声,渐渐低落了下去。言语在此时已经变得毫无意义,苏萨克们只是闷头砍杀着,任由敌人的利爪或兵刃贯穿躯体,在生命迅速消逝的同时挥出刀锋,斩下颗颗硕大的头颅。
近距离的混乱博杀,使得蛮牙军中的上百条巨虫再也难以有效地喷射火袭。一些马贼在高速疾驰中抬起鞍侧悬挂的粗大竹管,打燃燧石,牛皮囊体中高速喷出的火油便立即化作道道张牙舞爪的烈焰,肆虐在巨虫体表,灼出无数焦臭四溢的沟壑。
迟缓的蠕动速度注定了巨虫们只能成为火龙卷的活靶子,虽然拥有着强大的火系魔法能力,但厨子也怕刀砍的道理似乎同样适用于这些庞然大物身上。几番来回冲刺后,巨虫中的一小部分开始解体,融化成大滩粘稠的汁液。而另一些则在狂暴的喷吐中将周遭大批人体摧为焦炭,其中有很多马贼,更多的却是蛮牙人。
悬殊的数量对比,很快就转为了持平。尽管蛮牙士兵在面对苏萨克悍不畏死的博命势头时有所畏缩,但它们强横无匹的个体实力终究决定了整个战局的走向。数倍以上的敌人保持着高速锐减的势头,几乎蛮牙士兵每一次挥动兵刃,都能立即格杀一名马贼。单就力量方面而言,双方根本就不是同一水准上的对手。
有杀戮的地方,或许铁血男儿居多,但也总是少不了懦夫的存在。
自从战局爆发初始,雷克斯就一直纵马跟随在索尼埃的身后,替他挡下各处袭来的攻击,有时候用长刀,有时候则用身体。伴随着火烧火燎的剧痛,遍布全身的伤口在片刻不停地涌溢鲜血,但这名体貌粗豪的汉子却压根也没有在意自身状况,豹般锐利的环眼不时掠向马贼之王身侧的另一人,神情警醒而冷漠。
那人也是条身高体阔的彪形大汉,在苏萨克所有三十四个千人大队编制里,他是极少数能够和雷克斯一较高下的队长之一,由于生着满脸麻子的缘故,马贼们总是笑称他为“石榴”,久而久之倒是再也没几个人提及本名。
石榴是个地地道道的马贼,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而雷克斯却属于半路出家,没有系上那条红巾之前,他曾经是名军人。
索尼埃在军营中的乖戾性格是出了名的,身为他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