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毫不犹豫的接口,“我。”除了中毒之外和平均半年被找一次麻烦之外,她觉得自己过的还是相当滋润的。
史飘零起身,转过来面对她,第一次露出了愣住的表情,她看了片刻海棠,忽然笑了起来。
海棠看得呆了——她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女子脸上看到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嚅嚅了一下,有些心虚的觉得是不是刚才自己的答案太过搞笑了?她挠挠头,“其实,我是想说,幸福这东西吧,完全取决于个人感觉,你觉得幸福,不管处境多糟,也还是会很愉快的,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幸,那么即便把整个世界放到你掌心,你也一样会觉得痛苦的。”
史飘零听了浑身一震,她定定的看了片刻海棠,忽然露出了一个清澈的微笑,她慢慢点头,“对,昭仪娘娘说的没错。”说完,她盈盈下拜,行得是臣见君的大礼,柔媚动听的声音在泠泠夜色里渗出一抹别样清冷。
“臣天枢之首,见过王爷——”
海棠猛的回头,看到远远暮色里,有一个绝色男子分花拂柳,向这边而来,黑发红衣,有长长的,火焰一般的衣裾和广袖拖曳地面。
他轻盈而无声的来到她面前,凝视她的一双眼睛沉静温和,向她恭敬弯腰行礼,漆黑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几乎垂落地面。
“见过昭仪娘娘。”
清澈的声音震动耳膜,海棠一个恍惚,就想到了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她跟在萧羌身后,行在柳畔水榭之间,板桥之上,他玉冠红衣,发如流泉,衣如蝴蝶,也是这般盈盈行礼。
她下意识的回头,史飘零已经起身,向两人略一颔首,便离开了,再看向面前时,萧逐已经起身,身后是船灯点点,面前的男子伫立夜色之中,犹如上古名剑一般带着摄人之美。海棠定定神,笔直的看向萧逐,男人也沉稳的回看他,海棠忽然就咧嘴笑了起来。
她已经在这男人眼中看不到当初的伤痛悲哀。萧逐深情长久,此时镇定也许不过是伪装,但是那日彻底回绝了他之后,他并没有颓废不振,海棠非常开心。
就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定定神,敛袖回礼。
就在这时,白瑟从远处赶了来,向在场的人挨次行了礼之后,禀告道,说太后设宴,沉寒已经到了,就差她了。
海棠不敢怠慢,立刻告辞,萧逐沉吟一下唤住了她,对她说,请她帮忙带一句话给沉寒。
她实在没想到萧逐会和沉寒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点点头。
萧逐郑重其事对她说了一句话,她记下,复述一遍,确定一字不差之后,和萧逐告别,转身离开。
她走了之后,史飘零才慢慢起身,只看了萧逐一眼,就恭敬的低下了头。
萧逐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子,心里百感交集,看她一副低头乖巧的莫样,又想想从萧羌那里得知的,她这些日子过的日子,想责骂她的重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最后,他叹气,伸手胡乱把她的头发揉了揉,只说出了四个字:“回来就好。”
那一瞬间,史飘零几乎潸然泪下。
被他碰触的地方象着火一样滚烫,她低头嗯了一声,唇角弯起了淡淡的弧度。
沉寒早到了太后的殿内,海棠到了,就被她娇憨的拉到了身边,看太后没注意她们,海棠低声对她说:“平王殿下托我带话给你。”
沉寒听了怔了一下,随即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海棠看她不惊讶,多少觉得有些没趣,就一字一句的转述了萧逐的那句话:“请娘娘不必担心,逐已安排妥当,必不辱命。”沉寒听了这句话,脸上绽开一朵笑颜,暖如春花。她咬着唇笑着,点点头,却什么都不说,太后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便也笑了,“我总说我这儿子好福气,这样花骨朵一般的美人,就占了两个。”
海棠从来不敢把太后当作寻常夫人看待,听了这话连忙把自谦的话搬出来一箩筐,
这顿饭没有宫女内监伺候,在座的除了她们两个就只有太后和杨太妃,太后只穿了一套极平常的家居服,样子就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夫人一样。听了海棠的套话,她挥挥手,笑道:“杜昭仪,这样的话我打小就说,老了老了,赶上别人对我这么说了,饶了我吧。”
这一番话说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闲话家常,吃到中途,太后给海棠夹了一筷子樱桃盏,海棠立起来诚惶诚恐的接过,太后看了她片刻,忽然轻轻叹气,唤了她一声,“笑儿。”
海棠立刻敛袖低头,太后唤了这一声,忽然就没了声息,片刻之后,才慢慢说道,“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
这个敏感话题提出来,海棠和沉寒都不敢随便借口,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太后又幽幽的叹气,低声道:“笑儿,以后你要多照顾羌儿……那孩子……真心喜欢你……”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沉寒,笑道,“皇贵妃也莫嫉妒,别的我不敢说,日后中宫之位一定是皇贵妃你的,我也看得出来,你把杜昭仪当姐姐看,这样很好,这后宫里,女人啊,与其斗,不如相互扶持的好,对不对?”沉寒听了眨眨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说道:“寒儿怎么会嫉妒?我这样喜欢姐姐,喜欢陛下啊。”她喜欢的人和她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在了一起,她只觉得开心,有什么好嫉妒的?被她说的一乐,太后摇头失笑,让海棠坐下,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神态就有些恍然出神的味道,半天才说,“羌儿运气不好,这么晚了才遇到你们……”
这话海棠一样接不了,太后有些感伤的望向远处,停了片刻,忽然转头,看向海棠的方向,“笑儿,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喜不喜欢他,我只告诉你,他喜欢你,你喜欢不喜欢他现在却都不重要了,我只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别伤害他,也千万不要让他伤害你,好吗?”
海棠沉默着没有说话,最后只扬脸一笑,“陛下那般英明神武,谁能伤得了他?”
听到这句话,太后眼里精光一闪,却立刻被一层淡淡的忧伤掩去,她叹了一声“是呀”就招呼她们两个继续吃饭,到了二更时分太后让女官把她们送了出来,她们一走,太后立即收敛了笑容,她看了一眼这顿饭里几乎一言不发的杨太妃,唤她的名字,“阿纤,你觉得杜笑儿如何?”杨太妃想了想,答道:“其人颇为聪慧,而且看得出来,并不盲从,从沉寒这么喜欢她看起,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太后莫测高深的点点头。
不是简单角色,她早就知道,今天这一番试探,不能说杜笑儿对萧羌无意,只能说,对萧羌的情意无法掩盖掉她自己的判断。
这样的女子,聪慧又独立,换了别处,她欣赏都来不及,但若是换了帝王之妻,太后只觉得头疼——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亏了先帝性情懦弱温和,不然她指不定就是第二个吕后,现在换了萧羌这性子,只怕麻烦更大。
“……她若只是羌儿的伤口也就罢了,就怕她是……刺伤羌儿的凶器。”低低喃语着什么,太后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某些事情,她走前,总要试一试的。
42 第四十章 红尘须臾(下) 最后,便是这样收稍
沉寒和海棠穿过翔龙殿中殿水榭的时候,池中有早开的睡莲,香气微动,为四月末已经显得有些热的空气增添了一抹清凉婉转。
就在不经意的一眼间,隔着一岸烟柳,看到了水榭中三道修长身影,醉卧栏杆,月光静好。
白衣萧羌,红衣萧逐,紫衣洛同衣,这三个男人都是人中龙凤,齐聚一堂,谈笑风生,风流的倜傥萧瑟,绝色的俊美无双,疏狂的那个,偏偏落拓中带了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阴柔妩媚。洛同衣今日好歹算是知道自己是以藩王身份入京的,而他显然还不打算挑战大越君臣的心脏承受能力,没穿一向钟爱的女装,而是一身紫衣翩然,衣袂轻飞,长袖拖曳,漆黑的发上压着切云碧玉冠,此刻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捧着玉钟,站在御前一片暖黄烛光下,俊秀面容似笑非笑,真个是风流天然一段风度。
海棠望去,看到他端着酒杯,风情万千的向萧羌挨了过去,在他耳边说些什么,眉眼风情婉转,竟生生压过了旁边捧杯的宫女,萧逐端着玉杯看热闹的靠在栏杆上,刹那间,水榭里居然安静了下来。
有微微灯火摇曳,远处乐伎演奏的乐声隔着水声风动,分外雅致。芙蓉纱罩的昏黄光影里,洛同衣又说了句什么,萧羌大笑起来,就着洛同衣的手喝了这一杯。
看他就范,洛同衣轻轻跳开,轻轻巧巧就坐在了栏杆上,衣袖翩飞,映着水面波光粼粼,有一种奇妙的美丽。
萧逐靠坐在他旁边软榻上,手里勾着一只玉杯,玉冠已丢到一边,一头宛若流泉的发披散在红衣之上,眼角薄红,异常美丽,此刻,他让洛同衣低头,在依言弯腰侧耳的青年耳边,萧逐说了句话,洛同衣笑了起来,左右看看,忽然足尖一点,离水榭而去,紫色华衣随他身形而动,如同一只翩飞的紫色蝴蝶。
他立刻又掠了回来,手里多了一管乐伎用的玉笛,他把玉笛朝萧逐一抛,那红衣青年一笑,横笛就口,清越笛声便惊破水榭之外朵朵睡莲。
洛同衣长笑一声,水榭里忽然就有剑气纵横。
腰间长剑出鞘刹那,他曼声而唱,声音柔和动听,。
水榭之中,白衣斜靠,红衣奏乐,紫衣剑光如电,舞的正是一阙《破阵子》。
洛同衣长袖翩动,衣上有隐约云纹直欲冲天,于俊秀华贵之外,更多了一种清狂落拓,舞到淋漓,他忽然一笑,剑光一收,人已掠出水榭!
洛同衣轻功极好,人在空中犹能折腰回身,萧羌只看到他极优雅的在湖面上一掠,眼前人影一闪,他已回了岸上,手腕一转,剑光凛动之间,一朵雪白睡莲已缀在剑尖,递到了萧羌面前。有风动莲香,夜风泌凉,萧逐一线笛音抛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