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箴。”简子颐叫她。
“干嘛?”
“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
“……忽然不想听了,行不行?”何箴箴还是在笑,笑得眉眼弯弯,藏起眼睛里的一切情绪。
“我只是想,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简子颐握住何箴箴的手,暖暖的天气里,那只手有一些凉,掌心沁着细细的潮湿,被他一碰,下意识缩了一下,他坚定地握住,定定地凝视她:“箴箴,你刚才在洗漱间呆了很久。”
“我大便。”何箴箴随口道。
简子颐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别开眼睛。
好一会儿,何箴箴不说话,简子颐就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
最终,何箴箴叹口气,她抬起头,看着远处,淡淡道:“我见到我妈了。”
“嗯,然后?”
何箴箴顿了一下,有一个瞬间,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极为犹豫艰难的表情,只是很快,她的眼神就恢复了平静,她转过头来,经年带笑的脸上,难得一丝笑意也没有,只是,也看不出她有多严肃,就像很难看出她现在的情绪,她语气平平地问他:“你安排的,是吗?”
法国离中国那么远、巴黎那么大,她被简子颐的司机带去一家花店买花,却偏偏碰到自己二十来年不见的亲生母亲,这种巧合,她不相信。
简子颐坦言道:“是。”既然何箴箴已经猜到了,他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她敏锐地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简子颐看着从何箴箴身后走过来的女人,叹口气:“她是我继母。”
何箴箴愕然,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震惊地看着简子颐:“你从一开始就……”
“我不知道。”简子颐无奈道:“J。L。C和你签合约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你家发生事情后,我担心你,动用关系查了一下,发现你父亲是何建国先生,才意外知道的。”
何箴箴呆了好一会儿,她怀疑地问他:“你知道我父亲,却不知道我?”
简子颐坦言:“朱姨和我家渊源颇深,我父亲一生对她极为爱护,为了尊重她,我们没有特地去查过她的过去,只知道她的前夫是何建国,而何建国所在的圈子,和简家平常没什么交集。”
何箴箴想说,你们家真有意思,但想了想,她什么也没说。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平静的表情,在何箴箴身后是一脸紧张、惊慌失措却一动都不敢动的朱雅娴,他问她:“箴箴,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何箴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什么?”
“你认出朱姨了,为什么不跟她说?”
何箴箴淡淡道:“哦,我以为她不认识我。”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身后女子哀求的眼神,叹口气,对何箴箴解释道:“她以为你记不得她,所以不敢贸然与你相认。”
“哦。”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何箴箴淡淡的神色:“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就算她主动和你说出身份,你也不会承认。”
何箴箴摇摇头:“没必要。”这种事,不论否认她是何箴箴或者否认她是朱雅娴,说好听点叫自欺欺人,说实在点叫脑残。
简子颐挑挑眉,还没开口,一个惊喜得颤抖的声音从何箴箴背后传过来:“箴箴!”
一双激动的手紧紧握住何箴箴的手臂,低凉温度的手指和过度的力量让何箴箴下意识缩了一下手臂,却被对方紧紧握着不肯放开。
对上一双因为充满泪水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的眼睛,何箴箴既不惊讶、也不惊慌,她客客气气道:“朱女士。”
朱雅娴如坠冰窟。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何箴箴,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何箴箴和和气气地把朱雅娴的手从自己手臂上轻轻推开:“你好。”
朱雅娴怔怔地看着何箴箴,半晌,沙哑地挤出破碎失神的句子,似在哀求、似在自语:“箴箴,我是妈妈……”是妈妈啊!
何箴箴平静道:“我知道你是我母亲。”
朱雅娴眼睛一亮,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从地狱回到天堂,她瞬间泪如泉涌:“箴箴!”她立刻伸出手,想要将何箴箴拥进怀里,整整二十年啊,这中间不足为人道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箴箴,我的女……”
何箴箴再次轻轻推开她,迎着朱雅娴错愕的目光,她摇摇头,坦白道:“我知道你是我母亲,但我和你不熟,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她最怕和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打交道了,简直不能开口说话。
“箴箴?!……”朱雅娴愕然地看着何箴箴,仿佛这一刻才终于看清楚何箴箴眼里的情绪。
何箴箴为难地看着她,似乎对她有些困扰,只是,那双和自己形状相似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喜悦……一切应该有的情绪,全都没有!
朱雅娴惊呆了,她怔怔地看着何箴箴,何箴箴也回视着她,在何箴箴的目光中,血色从朱雅娴的脸上慢慢褪下去,她忽然对何箴箴说道:“你不恨我!”
何箴箴认真想了想,坦言道:“恨过,不过时间不长。”母亲这个概念,在她的世界里,太过淡薄,淡薄到仿佛没什么认知,甚至还不如继母,留给她的印象更多一些。
朱雅娴颤抖而神经质地笑笑:“至少你恨过……”她不知道是说给何箴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何箴箴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个动作,成为压垮朱雅娴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动作说明,她连恨她这件事,都不当回事!
朱雅娴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忽如其来的眩晕中,她只能感觉到眼前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然后变成一片墨一样的黑暗,深不见底、辽无边际,向她重重围困迫近,而她的意识渐渐飘远,不能控制。
何箴箴目瞪口呆看着朱雅娴忽然晃了晃,像离水的花朵慢慢地凋零一样,在她面前慢慢软倒下来。
☆、第75章
简子颐从朱雅娴的病房出来;何箴箴站起来;问道:“她怎么样了?”
简子颐摇摇头:“情绪还是很激动;医生已经为她注射了镇定剂。”
“哦。”
简子颐看着何箴箴淡淡的神情,他挑挑眉:“出去走走?”
何箴箴看了一眼简子颐苍白的脸色。
“我没事。”简子颐说道。
何箴箴没说话,她扶着简子颐离开朱雅娴的病房;简子颐注意到,何箴箴连头都不曾回过。
在庭院里,简子颐坐在雕栏的椅子上,对何箴箴拍拍身边的位置。
何箴箴默默地挨着他坐下来。
简子颐问她:“生我的气了?”
何箴箴看他一眼;坦言道:“有一些。”
“我是不是失去你的信任了?”
何箴箴摇摇头:“还好。只是心里有些不太愉快。”
简子颐沉吟了一下;直言道:“朱姨一直很照顾我,她开口,我不能拒绝。而且;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们早晚要碰面的。”
何箴箴做了一个“我了解”的表情。
简子颐仔细地看着她,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不喜欢她?”
何箴箴认真地想了想,坦言道:“她看起来挺亲切的,但我对她没有什么母亲的感觉。”她不能明白,朱雅娴怎么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些年,虽然不说,但她一直很想你。”
“是吗。”何箴箴看他一眼:“她是想我,还是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说完,她立刻闭上嘴。
简子颐慢慢道:“每个人都有懦弱和自私的地方。但她想你这件事,没有撒谎。”他看着远处的茵茵草地回忆道:“朱姨照顾我一直很细心,我记得,只有一次我生病,她为了照顾我熬了三个晚上,我父亲劝她去休息一下,她说,她也有一个女儿,她总想着,她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孩子,将心比心,希望有人能像她对我一样对待她的女儿。”
简子颐看了一眼何箴箴,在她眼里看到分明的不以为然,他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她这样很虚伪?”
何箴箴笑笑:“那是她的事,和我无关。”
简子颐摇摇头:“她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何箴箴看着他,明白地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简子颐无奈地叹口气:“我想说,从我的私心来讲,希望你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给她一个什么机会?”何箴箴坦言道:“让我叫她妈妈吗?这个有些困难。”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喊过妈妈,这个词对她而言,太陌生了。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别让她太难堪。”
何箴箴想了想,慢吞吞地对简子颐建议道:“如果她动不动就晕倒或者眼泪汪汪的,不如就不要见面吧。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为难别人,也不喜欢为难自己。”
简子颐深深地看着她:“你不想见到她,对吗?”
何箴箴用清澈的眼睛直率地看着简子颐:“不想。”
☆、第76章
简子颐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地看她一眼:“你还真是干脆。”
何箴箴眨眨眼:“你问我的;我就说了呗。不过,”她顿了一下,笑笑:“这种事还真不是我说了算。”脚长在对方身上;对方想干什么;她可决定不了。
简子颐点点头,神情上说不上来是烦恼还是无所谓。
何箴箴看着他;迟疑了半晌,扯扯简子颐的衣袖:“简子颐。”
“嗯?”
“形势这么复杂;你看我们俩的事要不就……”
简子颐伸指弹了一下何箴箴,雪白的额头立刻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印;可见他这一下下了狠手:“就什么?”
何箴箴揉着额头:“疼!”她瞪他一眼。
简子颐把她揽进怀里:“你怕我逼你?”他没有说逼什么,但他相信;聪明如何箴箴明白自己的意思。
何箴箴也没装糊涂;她坦率道:“是。”她淡淡道:“她一副‘我要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你’的样子,我福薄,受不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简子颐叹口气:“我会劝劝朱姨,至少让她不要再吓到你。”
何箴箴做了个拜拜的动作:“多谢,多谢。”
何箴箴腰酸背痛脑袋昏昏地从图纸堆里抬起头来,她已经在绘图室工作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把一张细部图画完。存盘、关上电脑之后,她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只觉得连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她抬起头,隔着玻璃窗,艳阳暖暖地照进来,她懒洋洋地伸个懒腰离开绘图室。
何箴箴慢慢悠悠地走到古堡的后园。Rena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