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箴箴慢慢悠悠地走到古堡的后园。Rena的酒庄,她最中意的就是这座种满红玫瑰的后园,都说红玫瑰俗气,但美就是美啊……何箴箴舒舒服服地在亭子里的摇椅上坐下,闭着眼睛享受暖阳、蓝天和芬芳的空气。轻微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她也没有睁开眼睛。这里虽是私人花园,但Rena是个好的庄园主人,从不曾阻止村名的进出,所以,这里时常会有顽皮的孩子或者热恋的男女出没。
她闭着眼睛,直到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在她面前停下。一条轻薄的凉毯轻轻覆在她的身上。
何箴箴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朱雅娴温柔而慈爱的面容。
朱雅娴似乎有些受惊,仿佛没想到她竟然是醒着的,替她盖被子而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有些尴尬地在半空停了片刻,才略显生涩地收回去。
“箴箴,我以为你睡着了……”朱雅娴僵硬地对着她笑笑,指指旁边白漆金属架的茶桌上摆放的小点心与一壶从壶嘴似有若无冒出热气的红茶,有些不知所措地对她小心翼翼而又有些语无伦次道:“我和sophie做了一些点心,刚好配红茶,你要不要尝一尝?”
何箴箴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不耐。
她以为她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了。
那天,朱雅娴在医院醒来之后,虽然简子颐同她单独谈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朱雅娴还是坚持要见自己一面,据简子颐的转达,她想亲口听自己跟她说。她很痛快地去见了朱雅娴。见面的时候,她也很干脆地同朱雅娴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她们之间实在没有相认的必要,她也从不需要什么补偿。这么多年,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也都这么相安无事地过来了,不如以后就继续这样各自生活为好。听了她的话之后,朱雅娴一副大受打击、不能置信的样子,虽然没有昏倒,却产生了呼吸困难的症状,趁着医生护士急救的时候,何箴箴狼狈地躲了出来。
后来,不知道简子颐何时、如何与朱雅娴谈的,朱雅娴没有再强求要见自己,也没有再在何箴箴面前提起过“妈妈”或者“母亲”或者“相认”之类的话。她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简子颐出院的时候,朱雅娴竟然也坚持要跟他们一同回Rena的酒庄。
然后,她的身后多了一道坚定不移的影子。
何箴箴静静看着朱雅娴长辈一样关爱中带着一丝不敢表露而又不小心流露出的讨好神情,从医院回来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朱雅娴这种努力祈求女儿原谅、努力弥补对女儿亏欠的态度,何箴箴再淡定也有点绷不住劲了。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红茶。”她客客气气地拒绝。
朱雅娴立刻流露出一副无措的表情。
何箴箴默默看着她的表情,想起中学读书时候学的《窦娥冤》选段,她不自觉看看庭外,幸好幸好,没有六月飞雪……
何箴箴想了想,决定同朱雅娴打开天窗说亮话,她站起来,将身上的凉毯还给对方,开门见山地对朱雅娴说:“简太太,请您不要再刻意讨好我了,您这样,会让我很困扰。”
朱雅娴没想到何箴箴会这样直白地和她说出来,让素来习惯讲话做事给人留下三分余地的她极不适应,对何箴箴□的拒绝也极为难堪。她只能紧紧握住那张凉毯,仿佛唯一的浮木,半晌,方才无措地低声道:“我只是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你在睡觉,就顺便……”在何箴箴洞彻明亮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落水狗,狼狈得无处藏身。
何箴箴无奈地看着朱雅娴委屈的样子,她简直觉得自己脑门上像是刻上了两个大字“坏人”。
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不耐,她想,不如一劳永逸,她对朱雅娴道:“简太太,我和你不太熟,我知道你是我生母,但既然过去二十来年,你没我过得挺好,我没你也过得不错,何必非要改变现状呢?你整天伏低做小委屈你,我整天饱受困扰委屈我,人活一辈子,干嘛那么累?就算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和简子颐结婚了,咱们就当个客客气气的继婆婆和继婆媳也挺好。”顿了一下,何箴箴觉得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太直率了,因为对方看起来像是又要晕倒了,她顿了一下,含蓄道:“你看,最近芳菲情绪似乎不太好,您与其总是注意我,不如多跟芳菲沟通沟通,您说呢?”
朱雅娴跟着她和简子颐回到Rena的酒庄之后。朱雅娴将何箴箴的身份告诉了简芳菲。简芳菲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大闹了一通的隔天,她却意外地平静下来。她主动找到简子颐和朱雅娴,说得很明确,她既不会接受何箴箴,也不会原谅母亲。然后,她去找Henrik,要求休假。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Henrik同意了她的要求,当天,简芳菲就离开了法国。
朱雅娴咬着唇,半晌,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
何箴箴叹口气:“不是不愿意原谅,是我本来就没恨你。”她看着朱雅娴乍然惊喜的眼神,坦率道:“我说过,我和你不熟。”
朱雅娴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何箴箴话里的意思。却更加失落茫然。因为不熟,所以不恨,在这个女儿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位置,对箴箴而言,她,根本不是母亲……
何箴箴客客气气地看着她:“简太太,您慢坐,我先走了。”
何箴箴说完对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朱雅娴眼睁睁地看着何箴箴毫不留恋的背影,想起小女儿走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的刚烈背影,她呆呆地站着,任凭泪水汩汩流出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冤孽……冤孽啊……
大女儿视若无睹、小女儿激烈抗拒,这样的重创让柔弱的朱雅娴再次病倒。
简子颐去看望她时,看着恹恹憔悴地靠在床上的朱雅娴,昔日优雅端美的妇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年,他叹息着劝道:“朱姨,事缓则圆。”
朱雅娴垂泪不止,好一会儿,哑着声音低道:“子颐,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只是……箴箴是我亏欠了她,她就算打我、骂我,那是我应受的。只是我没想到,芳菲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小女儿自小跟自己亲近,她万万没想到,芳菲的反应会这样强烈,她们……她们是亲姐妹啊!
简子颐看得清楚,一针见血道:“小菲一直存着与箴箴较劲的心思,忽然让她接受箴箴是自己姐姐的事实,怕没那么容易。”
朱雅娴不说话,只是垂泪。
简子颐摇摇头:“小菲……”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道:“母女没有隔夜仇,小菲总会想明白的。”
简子颐又劝了劝,但他和朱雅娴都心知肚明,这种事情,理智和情感根本就是割裂的,道理谁都懂,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对朱雅娴是这样,对简芳菲和何箴箴也一样。
简子颐离开的时候,朱雅娴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子颐,箴箴,好好帮我照顾她。”
晚上和何箴箴吃饭,简子颐思量了许久,到底还是同何箴箴说起朱雅娴的交代。
何箴箴听了也没装傻,淡淡道:“没什么好照顾的,这么多年我都过得挺好的,她的照顾只会让我困扰。”
简子颐摇摇头没说话,这件事上,他既是局内人,也是局外人,一点都不插手说不过去,插手太多又不合适。
大约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何箴箴看着简子颐摇头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他:“简子颐,简子颐,回头再见面,要我主动跟你妹妹讲话吗?”
简子颐看着她眯弯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淘气,客气地婉拒:“不必,不必。”
何箴箴挑挑眉:“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是怕你。”简子颐拍拍她,微醺的何箴箴娇娇媚媚。
“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你把她气死。”简子颐语气平平地答道。
何箴箴“呵呵”地戳他:“我是好人。不像你,用钱砸人。”
简子颐摸摸她的头:“你记仇啊。”
何箴箴依旧笑呵呵的:“谁让你当我男朋友的,我不跟老板记仇,跟男朋友很记仇。”
简子颐看了眼何箴箴醉眼妩媚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他忽然附身压住她,暧昧的鼻息不轻不重呼到何箴箴敏感的耳垂:“提醒我以后不能得罪你是吗?”
没想到,何箴箴只是呆了一下,立刻不客气地把腿缠到简子颐的腰上,软乎乎地打个酒嗝:“我可不是吓大的。”她就着彼此亲密的距离,不轻不重在简子颐的鼻尖咬了一小口,果然觉察到简子颐压在她身上的身躯一僵。
她却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如果你因为这个事情心里不痛快……”
简子颐瞪她一眼,不客气地在她柔软的腰侧捏了一把,惹得她低呼一声。
他索性把她抱紧怀里,狠狠地、惩罚一样亲了好一会儿。
何箴箴红着脸,小声问他:“你真的不介意?”她知道,简子颐其实很宝贝简芳菲这个妹妹。
简子颐神情微微一冷,淡淡道:“既然她一直头脑发热,那就冷静冷静也好。”
他想起前几天,Henrik忽然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芳菲竟然不声不响找Henrik要求休假。事务所年年进新人,只有她,自持是自己妹妹的身份,对工作挑三拣四。这一次,听说只是参与酒庄修复工作,她原本不愿参与,得知箴箴要主持酒庄新建建筑的设计工作,她加入项目组,但他知道,她不过是堵着一口气。平心而论,箴箴与芳菲的设计才华不相上下,他确实希望这两个人有个良性的竞争状态,加速催化两人的成长,只是,芳菲的心胸却让他一而再地失望。如今,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还有不负责任的毛病。酒庄的修复工作尚未完工,不论她的职位是否重要,她都在这个项目组上,而她却如此任性,一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的态度。
简子颐的眼睛里略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他淡淡道:“如果她总是这么不负责任,将来也难成大器。”
何箴箴摇摇头:“嘴上说得厉害,心里还不是惦记。”她知道,简芳菲离开法国后的每一步行踪,简子颐了如指掌。
简子颐摇摇头:“她是我妹妹,我不可能不关心,只是,她不小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要自己承担结果。”说起芳菲,简子颐只觉得心灰意冷。他实在没有想到,芳菲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