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哥哥……”,使劲揉着额角,他偏偏这时候回府,还不够裹乱的,正说到要紧地方,麻烦人就来凑热闹了。
“你到底有多少个哥哥?”,小爷挑起眉质问我,没等回话,转头又指向一旁俯身请安的完颜淳,“你是我福晋的哥哥?如何也不言语一声!”,看来他们认识,可完颜淳估计也没提他是我的亲戚,所以小爷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
“微臣是十四福晋的远方宗族,幼年蒙完颜家老夫人收留,才得以容身之处,身份低微,不敢私自以姑娘的哥哥妄尊。还望十四爷见谅……”,完颜淳提及往事,总自谦退让,他从来分寸有礼,不招摇出头;可这般见外,又让人失落心酸。
“淳哥哥,你这样说,别说是我,就算是老太太听见,都怪你没良心。什么妄尊、低微、收留,如此见外,是嫌弃我们怠慢了?叫人怪难过的……”,忍不住教训完颜淳几句,男人微微带些洒脱不羁才好,太过谦和,未免气度不足。
“姑娘此话折煞我了,老夫人和完颜家的恩情,一辈子铭刻在心,何谈怠慢……”,完颜淳近前一步,眉头微蹙,目光忧愁,可见他当真没把自己当我哥哥。
“你自己不是完颜家人啊?”,我还没开口,十四小爷先听不过去了,也没人请他,这位爷就自顾自坐在我身后,毫无顾及的决定参与到我们的对话之中。
“这……,微臣……”,完颜淳大概没太和十四打过交道,不太习惯这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一时语塞,怔怔望着十四,不知所措。
他这一犯傻,倒把站着一片瞧好戏的锦云给逗乐了,抿着嘴又不敢笑出声来。“到底是我们家爷,天下男人都比不过!爷,红枣参茶,您从外头回来寒凉,喝口先暖暖……”,锦云把参茶递到十四身旁,也不知哪儿给她哄高兴了,莫名其妙的把十四捧上了天,让这小爷颇为沾沾自喜。
“我觉得冷,打冷颤……”,这毫不掩饰的直白奉承,实在太恶心,不挤兑两句,实在难平心头之愤懑!
“为什么冷?寒凉症犯了?那,那这红枣参茶你喝吧……”,也不知十四小爷是不是装听不懂,傻愣愣,目光纯良的把手中参茶递给我,弄得人哭笑不得。
结果锦云看这情形,笑的更欢实,背过头去,都看见她肩膀在哆嗦,怪我给她惯的没样,淳哥哥,这女人,你当真觉得好吗?
“完颜淳,你来我府上做什么?别告诉我,就为看你们家姑娘一眼……”,小爷被锦云笑的莫名茫然,碍于面子,又不好发问,只能把矛头对准完颜淳,省的自己犯傻难堪。
“他是来看锦姑娘一眼的……”,也甭让淳少爷为难,也省的金少爷误会乱猜,一句话,解开所有疑惑算了,在这小爷面前,完颜淳断然不敢再踌躇推脱。
“看锦姑娘?锦姑娘?完颜淳!你好大胆子,都惦记到我府上了!”,谁知小爷突然翻脸了,将桌子一拍,把大家都吓一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四爷恕罪!”,完颜淳倒是老实,先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开口给十四赔不是,也不知他恕哪门子罪,锦云又不是十四的侍妾?
“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人,想从我府里娶走?”,十四小爷品了口茶,连眉毛也不再抬,现下众人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察言观色,揣摩行事。
“微臣不知十四意下如何?不敢妄自……”,完颜淳大概以为十四看上锦云了,不肯放人,且怪罪于他,所以在这小爷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惶恐不安了,唉,叫我如何是好?淳哥哥,您到底怎么想的?若是我有心上人,千军万马挡在前头,眼都不眨一下,踏平绝尘,何况是小小威吓。
“我意下如何?你又不是来看我一眼的?可锦姑娘是我府上人,你此行所为何事,给我讲!”,十四小爷冷落冰霜,眼神凌厉,气势逼人,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屋中鸦雀无声。
“这……”,完颜淳怔怔不知所措,半晌长出口气,目光坚毅起来,“微臣年少心仪锦姑娘,多年随军在外,未敢造次。现今蒙圣恩,在京城为官,想迎娶锦姑娘为妻,还望十四爷和福晋成全!”,不容易啊,完颜淳可算利落痛快的把心思吐露,为妻,为妻,这两个字肯说,还算他有良心。
其实我也弄不清十四小爷的心意,他不动声色,沉吟无语,谁知在打什么主意,突然间忐忑惶恐起来,他不会真不放人,想收房纳妾吧?
“是爷们儿就给句痛快话!既然心里有人家,又耽误这些年,还不上赶着争一争,叫女人往后跟着你过日子也踏实!磨磨唧唧的,哪里是大丈夫所为,看着都憋屈!锦姑娘是完颜家的人,你们二少爷肯开口放人,我管不着!方才,我不过是探探你胆量如何?若畏缩懦弱,屈于威吓,连喜欢的女人也不敢开口求,索性也别添乱,趁早回去算了!”,小爷话说的不客气,但字字在理,这完颜淳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太谨慎寡断,人虽温和诚恳,可男子汉大丈夫,姻缘之事,你不主动,难不成还叫姑娘舍脸求你不成?何况锦云又是外冷内热的倔强脾气,白白蹉跎好时光。
夜深过半,辗转难眠,想锦云跟我这些年形影不离,如今一朝要出嫁,还真让人舍不得。可再想想,她这样的好姑娘,我一直盼着给她找个归宿,寻个知情达意,敬重疼爱她的人,也不枉姊妹主仆情深。
完颜淳在十四小爷咄咄逼人的震慑之下,情急吐露真心,他这些年在外打仗,漂泊不定,性命无依,又没父母高堂,娶了妻子也无非是独守空房;怪不得他犹豫迟疑,往好了想,也是怕耽误人家锦云的后半辈子。可眼下他身为三品参将,难为还执着于往昔情意,肯来娶心中所念之人,不枉锦云耽误的大好年华。
背地里细打听过,完颜淳府里还有个收房丫头,早给了妾室名分;听得我心里不痛快,可这又能如何?公子哥哪个不是如此,年纪不大,先给三五个妾室预备着;再说人家参将大人,肯娶个二十几岁的丫鬟为正妻就不错了,幸好完颜淳没爹娘,不然以他的家世出身,光父母门第这关就难过。
锦云不放心府里,婚期定在半年后,依她的意思,恨不得再等两年才好,说是不安排个得力的丫鬟服侍伺候,就算嫁人,也寝食难安。
“我替你了了一桩心事,你还没谢我呢?”,小爷从身后凑过来,气息扫在耳根痒痒的,阵阵梅花香,快沁到人心里去。
这香气配制极复杂,需特等沉香、栈香、鸡舌香、檀香、麝香、藿香、甲香、零陵香、龙脑香做底,分量配比又讲究,再掺上梅花、山茶等十几种花蕊,捣成极细沫,炼蜜和匀,丸如豆大。用蔷薇水调和,熏在衣服、手帕、荷包上,衣裳穿过后,身上就若有若无带着香气,轻柔撩人。十四小爷喜欢梅花香,到了入冬,就从桂香换成这个,所以,一闻到这香气,就知他走近了。
“你真香,还敢教训淳哥哥不够爷们,自己掀领抬手全是梅香,比姑娘还讲究!”,推了推他额角,促狭挤兑几句,成日里显摆自己英雄气,背地里爱的全是娇贵玩意。
“淳哥哥?连状元郎你都直呼完颜润晖,小亮更惨,大傻子大傻子,叫的欢实。凭什么来个远方宗族,你到叫的亲热!”,谁知他刻意无视自己的毛病,把香气什么的置之不理,反口数落我对完颜淳的称呼。
“哟?完颜亮何德何能,也让十四皇子替他鸣不平了?真是烧高香了!淳哥哥比我年长许多,小时候叫惯了,改不了口而已,这也值得怪罪?”,弄不清小爷有何不满,好端端,就知道找茬挑刺,估计在掩饰自己喜欢梅花香的事儿,故意打岔。
“你叫声祯哥哥我听听……”,他脸凑到耳根,低声细语的,惹得人心都快跳出来,祯哥哥,想起一出是一出,也好意思开口。
“祯哥哥……,你好不知羞!”,转身把他肩膀一推,人家却也不恼,歪在枕头上,笑的眼睛都弯起来。
其实,完颜淳被从驻守边疆调回京城,也预示着皇上加强了京师的防守,信不过京城护军,特意从外省召回可靠武将,以防朝野突发叛乱动荡。
太子被废而复立之后,朝中一直动荡不安,诸位阿哥各自为政,瓜分朝野,大面上看去,谁也不落下风,势均力敌。原先属于太子的门客党羽,被皇上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所剩无几,就算有死忠之臣,也碍于情势,不肯轻易露头。
皇子间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中对峙,野心愈发毕露,夺嫡之心如边疆狼烟,纷纷四起,暗藏波涌。
润晖说,在朝为官的臣工们,根本是左右是难,小心游走其间;巴结一个,就意味得罪许多个,一步错,满盘皆输。润晖和四爷私交甚密,我无话可讲,润晖是倔强性子,四爷也是;他们的亲密默契、彼此欣赏,是在多少年的余杭城,就早已注定好的,谁也没法掐着脖子左右别人想法,何况还是聪明绝顶的状元郎。
皇上将朝野内宫的形式都看在眼里,痛苦难言,多次下谕言及此事,可现下人人都让利欲蒙了心,谁还把暮年君王的劝诫放在眼里,半点作用不起。十月底的时候,随着都统鄂缮、尚书耿额、齐世武、副都统悟礼等人,一一被锁拿治罪,太子势力日薄西山。
鄂缮等人被革职拘禁后,牵连无数,先后有重臣被引出舞弊案,全让皇上给判了秋后绞。可万岁爷心里清清楚楚,这些人身为重臣,不思报效国家,一味贪赃枉法。其背后主使就是太子胤礽,所以皇上失望之极,经常言及‘心死’。甚至说,诸事皆因胤礽所起,骂他无耻之甚。
皇上心中,最重永远是江山社稷,因为太子牵连太多朝臣,以至于国策民生元气大伤,对于太子,皇上已经是渐渐放弃之态。
九月随驾畅春园,皇上终于痛下决心再废太子,这场面我是自然无缘得见,十四小爷和他的诸位皇兄弟被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