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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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澜露-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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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章送过来,我当然要双手奉还。原样交付于奉命看守我的马兰峪总兵,与他讲,“这种小事,您看着办吧。”
  只见他将字条接到手中,双目放光,半点不遮掩;处心积虑布局陷害,终于盼到加官进爵的时候,对他来说,无异于天大喜事。这字条,怕是也重过万金。
  不多日,皇上派了亲信宗室来此将我审讯,他们一口咬定,我将字条重要字迹涂抹之后,才经由大臣呈给皇上。这些人脑子太糊涂,我若将重要字迹涂去,你们又如何得见?连个谎言也编不妥当吗?还是铁了心治我冤罪,已不用再强装面子。简直可笑可叹,只倍感人世凄凉。
  他们态度强硬,不容我半句辩驳。气焰嚣张,藐视礼数,言辞讥讽刻薄,羞辱至极,只盼将我屈伏成招。可我堂堂圣祖皇子,平生磊落坦荡,又岂能为小人所辱,心中愤懑难平,血涌心口。叹一朝失势,虎落平阳,鱼落浅滩,看小人得志之嘴脸,奈何不能。
  这蔡怀玺投书帖,明明是为马兰峪总兵指使诬陷,借此邀功,怎么四哥你自称聪明一世,却对此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还是,你根本暗中纵容包庇?
  马兰峪总兵留蔡怀玺此人饮酒欢宴作乐,分明是他们彼此交情甚深,明摆的圈套,栽赃陷害;到头来,蔡怀玺倒成了我的朋党?含冤无语,痛彻心肠。
  此事奏报京城,朝臣上书令四哥将我杀之而后快,他沉吟不语,未曾许可。下了谕令,革去我固山贝子爵位,速速押回北京,囚于景山寿皇殿内。
  回京后,又有大臣及宗室趁机罗列我的十几条罪状,再次奏请即正典刑。只是四哥仍是没有同意,他降旨,暂缓诛杀于我,静观其后。
  从此,我的人生,只剩下寿黄殿,这小小一方天地……
  尘世的翻云覆雨,沧海桑田,时光变迁,再也与我无关。
  我此生的爱与恨,荣与辱,喜与怒,哀与愁,早已随风而逝,永别,归尘……
  花事了
  后来,隐隐约约听闻些外界的消息,清明节过后的第八天,八哥和九哥被监禁,削爵更名。
  八哥罪状四十条,字字血泪,一生飘摇,盖棺定论,永难辩白。八嫂向来心直口快,无所顾忌,落难之后,心中怨怒难免言辞激烈,死后挫骨扬灰,零落逝水。
  再后来,娇雪素来与八哥、八嫂往来甚密,感情深厚,得此消息,她惊惧难安,半月之后,猝亡京城家中。弘春和弘明戴孝,料理了她的身后事,免她孤寂难安。
  仲夏时,听闻九哥被从西宁押解回保定监禁,羁押在直隶巡抚衙门之前的三间小房中,由直隶总督暂时监管。四面围以高墙,前门自九哥入居后,即被封闭,以木桶来传递饮食,院子四周由官兵昼夜轮班看守。
  九哥被监禁,吃穿用度都以犯人之例,正值酷暑,蝇蛆遍地。念及此,哀叹九哥自幼养尊处优,人又讲究,极爱整洁。如今,怎会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果不其然,传言九爷病弱不支,不省人事;而看守人员,根本不请医生调治。
  我们兄弟一场,想是,离别在即了……
  九嫂的信,辗转很久才到我手上。
  她随九哥身旁,颠沛在外,与滺澜又是至交;故而,滺澜离世的消息,一直将她隐瞒。本就境遇艰难,何苦再惹她伤怀。
  谁承想,她信中只有寥寥数行,却是道不尽的辛酸苦泪:
  “开到荼靡花事了,牡丹花凋零的那天,我梦见澜儿来和我道别。虽是梦中,她劝慰我,因缘起伏,总有再会之时,可我难免伤心,醒时,泪染衣襟。今时今日,事过境迁,往日繁花,似梦境一场。叹人世悲凉,我自知亦不久矣。十四弟,前路漫漫,各自珍重……”
  八月二十七日卯时,先帝九皇子胤禟腹疾卒于幽所,革去宗籍,除名玉牃。
  当夜,九福晋吞金,殉,未留只字片言……
  繁花如梦,荼靡事了。
  后来的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外面,再没有故人的消息传来了,一切归于沉寂,只留我,独自落寞而活,心如死灰。
  云弄影
  黄粱一梦已十年,当年滺澜舍了自己寿数,送我的通灵古玉,从未离身,当真她许我个长命安康。
  漫长的孤寂将人吞噬,寿皇殿前看四季,偶然的动静,就只剩下浅香阴沉脸色,和早已疲惫不堪的恶言讥讽。
  澜儿的十年忌日,皇上施恩,准我去黄花山祭拜。坟草枯荣更迭,辗转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当真,千里孤坟,无言话凄凉。
  ‘十四,我会陪你看尽人世间的风景’;可到底,你留我独活世间,虚耗年华。
  她说,许过的承诺,绝不食言,会陪我看尽世间的风景。让我等她回来,不许胡闹妄为,让我安心等她回来,不让心意都付诸流水。她还说,我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多少坎坷,全是过眼云烟,让我答应她,今后要堂堂正正活下去,等着她回来……
  言犹在耳,铭心刻骨,我忍受孤寂,等你十年;十年里,多少羞辱苦痛,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只为守着你的承诺,可你,到底在哪?
  我已然,等的快要忘记尘世的摸样。
  弘明伴我祭拜他额娘,他依旧沉默温和,眉目清秀,神色宁静。因我的缘故,累他陪我圈禁不少时日,却从未听闻他露出半句怨怒之言,只温和浅笑,淡漠自在。脾气秉性像极了澜儿,不贪妄、不嗔怒、不恶言、不憎恨,自有随意超然的气度。
  回程的时候,没再让他跟随,太久没纵马驰骋,已然快要忘记怎样握住缰绳。田野林间,风声呼啸,徐徐在耳边擦过。恍如一瞬间,我又回到了圣祖康熙朝,依旧随性洒脱的十四皇子胤祯,鲜衣怒马,少年得意。牵着我心爱的人,远离人群,在郊外的桃花源,哄她喊一句我的名字。
  可如今,胤祯是忌讳,名字成了奢望,功名消散,挚爱痛失;前尘过往,转眼一梦黄粱。
  郊外山下集市人声噪杂,此情此景,恍若隔世,不觉失神。待到回过神,却已是嘶鸣阵阵,马失前蹄,险些将人甩下马背,忙将缰绳调整,好阵子才将马安抚下来。身旁侍卫见此情形,个个戒备异常,未等我开口,却已是有人跳下马背,横刀将面前不远处的两人拦住,厉声审问。
  走上前,才看见侍卫刀下的泥土路上,坐着两个人,满脸污秽的孩子,和一个透过侍卫佩刀,抬头打量我的姑娘……
  集市中村人渐渐围拢过来,见我们的服色马匹,都叹言这姑娘冲撞了权贵,怕是要惹上祸端,个个面如土色,静观其变。
  “十四爷,这两个村人在路间乱闯,惊了您的马,您看……”,侍卫虽身负监视看管之责,可近年来的相处,颇为融洽,言辞间恭敬有加。
  我坐在马上朝下望,满脸泥污孩子瑟瑟发抖,哭个不停,姑娘一言不发,却抚着孩子的头,笑的粲然,不时抬头将我打量。
  这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灵动澄澈,戳在我心口上,久久难言。
  ‘你怎么能在这儿骑马?’,记忆深处,清音婉转,小小的姑娘,气势夺人。‘这是大清朝的土地,我愿意在哪儿骑就在哪儿骑,你管得着吗?’,堂堂皇子,岂能示弱,不过一介草民,何来如此大的威风。
  可惜,眼前的姑娘,不过陌路,她不是我的澜儿,不会义正词严的质问于我,不会再陪我天涯海角。到今天,我才明白,自己真是执念太深,我的澜儿,大概,不会回来了……
  “走……”,既是陌路,又何须多言,身后自有太监给银子了事,孤寂太久,已然再懒于开口多言。
  看热闹的人群见无甚状况,也都跟着散开,各自事忙。
  然而,未走多远,却听闻脚步声急,勒马回望,才发现方才的姑娘,一路追在身后。见我回头,她也不言语,只朝我嫣然浅笑。等片刻,她又想起啼哭的孩子,慌忙将他拉过身旁,仍是朝我笑的开怀。
  身旁侍卫、太监都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说是遇见个傻子,偶然间还有几声嘲笑逗弄,这姑娘倒也不以为意,仍是只看着我轻笑,逗的我也想笑,果然如奴才所说,碰上个不懂人事的傻姑娘。
  决意不去理睬,下令回程,才策马要走,又见她急忙忙追在马匹的后面,如此反复,一路绕过嘈杂的集市,她竟也气喘吁吁跟了过来。
  待到临近村落,才有熟识的村民将姑娘与啼哭的孩子拉开。在村中人家歇息片刻,听闻这姑娘是年初开春时逃难到这里的,无人知其身世名姓,流落村中好阵子,才被孤身老妇收留义女,老妇身故的丈夫姓吴,所以村里人都称吴姑娘。这姑娘倒并非痴傻,村人说她平常灵巧聪明,唯独不会开口讲话。
  赏了老妇些银两,眼瞧天色已晚,侍卫轻声催促启程。今非昔比,受制于人,早已忘记何谓自由之身。才要动身,吴家姑娘却又追上来,侍卫上前呵止,她仍是不以为意,只将我袖子死死攥住,眉头紧锁,无论太监侍卫如何阻止,手都不见松开。
  “你想要赏银?”,乡野村女,无非贪恋银两,方才不怪她惊扰马匹,谁承想如今却反被缠住。
  她却只是摇头,忙不迭慌忙摆手辩驳。待我翻身上马,她才发觉自己送了手,慌忙又追上来,抬手攥住我袖口,任凭周围人如何拉扯呵斥,却誓死也不肯再松手。
  村民有好事者围上来看热闹,有胆大之人,开口嘲笑她出身贫贱,胆大包天,见了权贵就妄图攀附,可不是看人家锦衣华服就拼了命要跟去。她竟不羞也不恼,只是抬头望我,四目相对,见她眉头紧蹙,好似有苦难言。
  “你当真……,要和我走……”,这话问的自嘲,现如今,我哪有资格随意留人在身旁,若真要攀附权贵,也是看错了人,荣华富贵未必有,连门也轻易出不得,又是何苦。
  她听闻此话,全然当真,喜不自胜的忙不迭点头,摇着我袖子笑意盈盈。这一笑,却快让我心口发酸,一时间恍惚,好像当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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