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较之初时在青楼见到还要成熟许多。皇甫安那双如鹰般鸷猛的眸子,更沉稳,更深不可测。我一时怔在原地。虽然于我而言,不见他二人只是一月的光景,但是对他们来说,却已是两年的时间匆匆而过。
两年的时间,足以物是人非,有些念想或者情愫,都足以遗忘得干净。
我着实没有想到,他们二人竟还是经常往我这里来。虽然他们现在都叫我凌儿,可打心底里是觉得纳兰如心想换个名字,就随了她而已。我觉得这实在有点不妙。
皇甫安静静看着我,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回过神来,问乔易:“凤英呢?”
“她去边境了。”
“去做什么?”
“半年前,听说有妖龙伤民,她便自动请缨,前去杀龙了。”
我皱眉,“妖龙?她可只是一个女子……”
乔易拍着我的肩,笑道:“她是我的副将,你忘了。”
忘?有些东西我倒是觉着忘了会是最幸福的事,可惜,天不从人愿。
乔易回过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皇甫安。
皇甫安淡淡道:“乔易,你先回吧。”
“皇上,这……”
皇甫安打断他的话,语气愈发强硬,“孤王自有分寸。回去吧。”
乔易不安的看我一眼,行了礼,“臣,告退。”
他退往门边,将门,轻轻带上。
院子里,剩我和皇甫安两人。这心思深沉如海的皇帝,我真真是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缓缓走近我,我不禁一路往后退,试着与他保持合适的距离,直到被他逼入墙角,退无可退时,他才站定在我面前。
他嘴角一丝冷冽的笑,说:“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好不容易脱离了孤王的掌控,你可知,孤王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你走。”
我从容应道:“不放?你是不放纳兰如心,还是不放我陆凌儿?”
“有什么区别么?”
“自然有区别。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了太久,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世上再也没有纳兰如心了?”
他半眯着眼,似乎在回忆旧事,“孤王记得,那夜你剜了皇家死士的印记。”
我面上绽开笑意,“你想见纳兰如心么?”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凌厉的看着我,说:“你想玩什么把戏?”
“什么把戏么?你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乔府上。乔易遣散了所有下人,只留我们三个在水池边。夜幕渐渐笼罩下来,月色皎洁。
时过境迁了。不知,是否还能见到真的纳兰如心。当初,雪箬如此恨她,一定会将她的魂魄压在这湖底,好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我只希望我是猜错了。若是她真的还在,望这身子的主人,不要怪我才是。
我指尖夹出紫符,正要送出灵力时,皇甫安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容孤王来想想,你莫不是想仗着你会一点道术,变个一模一样的纳兰如心来欺骗孤王吧?”
我冷笑道:“皇上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莫说我练的道术中没有这一种法咒,就是有,我也不屑用来欺骗你二人。你应该记得,两年前纳兰如心在这里落水的事,继而潇湘坊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命案。”
皇甫安只是默然盯着我,没有接话。
我继续说:“那时候,纳兰如心就死在这湖里了。我只是一个借尸还魂的人而已,若你不相信,我们就且看一看,是否还能见到纳兰如心的魂魄。”
他沉默好一会儿,手上终是松了力道。
灵力提到指尖,我喃喃念着咒,“神符赦令,乾坤借法。”灵力射出,将符送入水中。
半晌,水中央冒起些许气泡。一个半透明的灵体,渐渐露出水面。我替皇甫安和乔易开了天眼。让他们能看到悬在半空中,全身湿透的,纳兰如心。
两个男人,同时惊讶得睁大了眼。
“如心!”乔易喊道。
皇甫安握着石栏的手狠狠用力,额头上,暴起了数条青筋。
纳兰如心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牵起微笑。她朝我,微微点头。而后,深深凝望着皇甫安,泪光闪烁。
“皇上……”她微弱的声音,空灵的飘荡着。
皇甫安眉头紧皱,眼里有不可抑制的痛色,“真的是你?如心?”
纳兰如心嘤嘤啜泣着,“皇上,纳兰今后,无法再侍奉您身边了,您一定要多加保重。”
皇甫安沉重的微一颔首,垂了眼睑。
纳兰如心又望向乔易,凄然道:“乔大哥,纳兰以后不在了,有些事,还请你帮我做到。”她的目光悠悠转回了皇甫安略微苍白的面庞上,几许不舍与难耐。
乔易咬着唇,眼里泛着丝丝晶莹,定定的点头。
我转身想离去。纳兰如心叫住我,“陆姑娘。”
我回头看向她。
“谢谢你。谢谢你,让纳兰如心继续活下去。在我生命里,有两个最值得珍惜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替我,继续珍惜他们。”
我低头不语。
一滴泪,坠落湖面,未带起一点涟漪。纳兰渐渐消失。她去轮回了。也好,总比做游魂好。
我洒一把黄符在水中。离开了乔府。
冬至。
围着暖炉坐了好几日,实在闷得慌了,便披了件硕大的斗篷,去街上转悠。前两日的积雪一直未化,雪地没过了脚踝,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欣赏着铺满白色的街景。
恍然抬头,看见乔易远远的站在街对面,朝我微笑。
我们一同走进护城河边的一个小饭馆。老板伙计见是乔易,都堆了满脸笑容迎上来。他淡淡带过,领我在靠窗边的小木桌坐下。
一壶清酒,他为我斟满。
眉宇间,透露着点点惆怅。他举杯,独自空饮。护城河面已经结了冰,透彻的仿似一面明镜。我蓦然间,想起一道木窗外,奔腾不息的江水,还有指尖冰凉的气息。转眼,分别已是两月有余。
“凌儿……”乔易叫我一声,又不好意思的改口道:“陆姑娘。”
我静静的看着他。
一仰头,一杯酒又下了肚。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嘴边苦涩的笑,说着:“以前直呼你的名字,还请你不要见谅,那时,只当你是如心了。”
我低着头,陪他共饮了一杯,烈酒入喉,灼烧着。
“你叫我凌儿,没什么不对。陆姑娘倒是显得生分了。我在这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乔易皱着一双剑眉,举着酒杯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淡然看向他,说:“我原本并不属于这个时空。我不知道与你说这些你能否接受,或许,你只会把我当作怪物来看。不过我不在乎人言可畏。我只是一缕幽魂,借着纳兰的身子,借尸还魂。纳兰死在乔府的水池,你那日救她时,她就已经死了。你救上来的,不过是我。”
乔易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的惊讶,只是沉思了会儿,说:“我和如心认识十年了。你这两年的不同,我和皇上都有所察觉。你第一次与皇上说起你不是如心时,皇上就已经存了猜忌。直到你助我杀……苏嫣然,皇上得知后,就与我说过,你有可能根本不是纳兰如心。如心没有你这般冷清,没有你这般胆大,更不会像你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今次真是轮到我惊讶,我没有想到这皇帝心思缜密至此。
我追问道:“既然他一早就猜到了,那为什么还……”
“皇上的心思,做臣子的自是猜不中的。”
“……”
乔易的酒杯见底,又自己斟满。“十年时间,我把如心当亲生妹妹看待。一起尽忠于皇上,一起为皇上卖命。可是……我竟到现在才肯承认,她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乔易有些微醉,眼中闪着悲光,望着那条没有尽头的护城河。
我被这死别伤感的情绪感染得有些许难受。
我饮空一杯酒,嘴唇干涩。沉声道:“乔……乔大哥。回去休息吧。”
他眼光蓦然转向我,逐现深深的酒窝。连声说道:“好、好。”
我亦勾了唇角,绽开颊边梨涡。
许久,他道:“凌儿,虽然和你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你的内心,并不似你表面那么清冷。”
“……”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能叫我这一声乔大哥。”
乔易站起身,神态一如以往的气宇轩昂。“凌儿,以后,常来乔府坐坐。凤英她,也快回来了。”
我点点头,应道:“嗯。”
目送那个高大的身影离开。我独自酌酒。每张面容下,弥漫的,还有多少哀伤?
回到小屋时,看到一顶轿子停在那。几个轿夫在一旁休息。我径直走到门口。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拦在跟前,细声细语的说道:“请问姑娘可是陆凌儿?”
我冷冷打量他一眼,反问道:“有什么事?”
他笑道:“我家主子请姑娘到府上一叙。”
我别过头。没有理他,开门正欲进屋。
“姑娘。”男子不依不挠,一只手撑着我快要关上的门。
我漠然道:“你家主子我不认识。”
“我家主子,是安少爷。姑娘可有印象?”
安少爷?皇甫安?我思量一阵,抬眼看着那男子问:“去哪?”
他笑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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