髅大就像是个在风中吊在架子上的稻草人,摇来摇去,没有地方可以用得上力气。他愤怒地吼叫,用手去折那些枪杆,但是用不上力气。那些枪杆是特制的铁杆,表面非常光滑,似乎涂抹了油脂。髅大猛烈挣扎,试图用手去抓离他最近的人的喉咙,但是没有抓到。一些和达尼奥结盟的穴居人发出兴奋的尖叫冲过来,带着怨毒的目光将柴火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到髅大身体下面,将一些油脂往上泼。
髅大这时方才知道战事失利的主要原因,这些因西亚的幸存者们告诉了月亮族很多信息,包括血骷髅的特点和补救措施。还有更多的穴居人在后方照料达尼奥的伤兵,他们擅长包扎伤口,经过他们包扎的伤口可以有效地抵抗血骷髅的血雾吸食能力。
困兽犹斗,髅大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怒吼中,四周的空气中血腥味浓起来,一层血雾从尸体上扩散出来,越来越浓,侵染着生存者的伤口和视线。一个月亮族士兵“嗷”的一声惊叫捂住胳膊,那里有一个很细小的伤口,而本已停止流血的伤口突然绽开,鲜血喷溅而出。
那士兵立刻扔掉兵器,穴居人怪叫着从腰间取出一块薄得透明的皮子,裹在伤口上,鲜血的喷溅立刻止住了。那皮子似乎有些黏性又很透气,自己就可以收缩起来封住伤口。他们大声喊着髅大听不懂的话,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当裹伤布有效地制止了流血,他们更加凶恶,将全部注意力都回到对髅大的制裁中来了。
那将伤口扎好的月亮族士兵呸了一声,恶狠狠地鼓着豹眼,夺过瓶子将油直接淋在髅大的身上。髅大拼命拉扯,一枝枪杆被他生生扭成麻花,但是这不能让他逃脱窘境。突然间一支长矛狠狠地扎进他发红的眼洞当中,让他的头几乎便要从定活两便的颈子上掉了下来。饶是髅大也变得晕头转向,只是双手死攥着那变成麻花的矛头不放。
那长矛一次次由远及近猛烈地冲击,一次次在髅大的眼洞中不停地进进出出,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了。无数的重击的伴随着叱骂落在身上,劈砍他的关节,用长矛在脊梁上撬动,让他像枯叶一般陷入洪流,身体随着每一个攻击无助且猛烈地晃动。
世界彻底黑暗了,髅大松开手,认命一般软下来,任凭那些油淋在身上。月亮族士兵齐声大喝用长矛将他重新挑起,他便挺直在枪林上,头颅向后耷拉着,仰对黑乎乎的苍穹。痛楚和意识一起远去了,髅大觉得有些遗憾。
“真可惜啊,我甚至还没有活过,就又要死了。”
那高举的火把发出橙黄的光炫耀一般在他面前晃动逼近,挡住了他的视野,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新的颜色,髅大无动于衷。血骷髅的人生便是痛苦,他早就懂得如何生活的诀窍,摊开手掌便能让痛楚远去。
但是为什么还要惋惜?
有人说临死是永恒的一瞬间,是天堂或者地狱的什么地方。对髅大而言,永恒是那回忆中美丽的世界,色彩斑斓的草丘和蓝天。他就那样躺着,有血有肉地躺着,不让风穿过身体中间,而是让它们从脸上拂过。缤纷的花朵就像慕尼黑城堡里漂亮的魔女们一样摘掉面纱对着他频频点头,还有一朵在他的脸庞摩擦,就像是依无莲的笑颜。
“幸福,这才是我的世界,我终能留在这里……”
他于是合上眼睛,享受那沁人心脾的花香。然而不经意间,那花香渐渐变成了血腥气。
髅大惊觉了,他霍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一个声音愤怒地迫不及待地怒斥着他。
“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眼前是一片火海,哪里还有花香?更别提绿色的草丘和蓝蓝的天空,红色的血从草根里渗出来,曾经面容和蔼的马匹倒在一旁,露出整扇发白的排骨,而一些令人作呕的蛆虫正在啃食。他正躺在灰色的草丛中,花朵正在枯萎,他从惊吓中站起来,那些灰色的草便随风成了灰烬飘散。
骑士之魂踏着血的脚印走过来,步履蹒跚,铠甲没有光泽。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用手扶着自己的喉咙,喃喃地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髅大从未像这般吓得魂不附体,即使是死灵也没有见过更糟的场面。那质问声无情地逼迫着他,猛烈地撼动他,让他魂飞魄散。
愤怒的声音恶梦般持续着:“你的兄弟通过死亡把力量分给你,希望你能为他报仇。但是你却放弃了,你把血腥和死亡带到了这里。你要血?给你,都是你的!”
那骑士一张嘴,鲜血便从他面甲的栅孔里泉水一样冒出来,每一个铠甲的接缝都在流血。
“不要!”髅大惊慌地捂着自己的面孔,猛然间看到,他的手又是枯骨了!他的血肉用可怕的速度腐烂,就像是推到了一个堆砌满满的书架,从骨架上一块块地掉落,他手忙脚乱,怎么也留不住。
“不!”髅大歇斯底里地大叫,跪在地上喘息抽噎,“不要,我什么都做,告诉我,怎么才能挽回这一切?”
“一切都靠你的决定。”骑士的话语声已经含糊不清,因为血从他的嘴里大口地涌出来。但是他仍然奋力站起,从腰间拔长剑。当剑身发出白光,当那金属的摩擦声颤动着心弦抖落了恐惧,髅大明白了。
骑士的剑双手高举指向天空。
永不投降。
一股凭空产生的力量在胸膛里膨胀,让他想要爆发。从未如此坚决,从未如此兴奋,从未如此强烈地知道自己想要追寻什么!
髅大在烈焰中高声咆哮,那火焰不再是他的痛苦,而是他的装饰品。奇妙的冰冷的力量从他的脊梁上爆发,甚至冻结了空气,让火焰渐渐变得苍白而熄灭。手握长枪的士兵一起惊叫着丢开枪杆,就像是被烫到。血雾重新在空气中凝结,可怖的身影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断裂声在那血雾里晃动。突然无数折断的枪头、枪杆从里面爆射出来,惨叫声中周围的人倒下一片。
血雾流转,身影晃动,一个血色的身影踏着尸骨出现在他们面前,鲜红的血浆就像是朝露在他的骨骼上凝聚、滴落。髅大回到了那厮杀的世界中,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的敌人,让他们心胆俱裂。月亮族黑色面孔上带着绿色的恐惧眼神,手中的武器无一例外在颤抖。当髅大咆哮着舞动双爪向前踏出第一步,他们就已经在撒腿飞奔。
一只硕大的骨龙不失时机飞到了奔逃者的头顶,发出巨大的喘息声的同时向他们喷出了寒冷的冰焰,让他们碎裂在无情的荒野中。一整支骷髅纵队随着骨龙向前挺进,黑暗牧师站在巨蜘蛛的背上咏念召唤的咒文,他们挥动黑色的袍袖,方才已经倒下的骷髅突然破土而出,他们根本没有被击溃,只是顺势藏入了泥土当中,月亮族烧毁的只是很小一部分。
周围都是白色的身影晃动,髅大喘息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有些后怕。别的骷髅兄弟会不会后怕他不知道,以前他认为他们不会,但是现在他觉得很难说。
反攻开始了,前线的月亮族士兵陷入了被包围的窘境。他们听到靠拢的号角声,飞快地跳跃着逃回自己的阵营。但是他们一落地,就有手从泥土中伸出来拉扯他们的足踝,让他们跌倒在地,再也不能电闪腾挪。那恐怖的指爪握着半截肋条就刺穿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对血的渴望全都转变为穷凶极恶的疯狂。
脊椎的麻木渐渐散去,些许知觉伴随着清爽从那里传来,髅大才意识到死里逃生的关键。他把一根仍然插在肋骨缝隙里的麻花状长矛抽出来丢掉,在脊梁上摸索。当手指摸到一片冰凉,他明白了,是那个镯子,那个捡来的镯子拥有异常强大的能量,只是他不会控制。所有的凉气都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沿着脊梁散开到四肢百骸,让他觉得十分舒服。
随即有酸麻的感觉从指尖上传来,髅大突然发觉全身的魔性血吸虫都逃到了手脚的尖端,红艳艳地在他的骨节之间蠕动,似乎非常惊惶。这意外的收获使得髅大大喜,血吸虫不能再对他造成危害了,他集中精神试图催动手镯发出寒气,那些血吸虫便更加惊惶地疯狂蠕动,一种淡淡的群体意识顺着骨髓传来,髅大突然意识到它们在哀求。
他停下来权衡了一番,那些血吸虫似乎在和他谈判。如果贸然将血吸虫杀死,它们死去的同时可能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伤害,阿米亥也会发觉。血吸虫愿意向他臣服,它们是很好的内部管理员,本身可以囤积血魄的精华,使他在缺乏鲜血的环境里行动更久,在骨骼干燥的时候进行共生性的返还。
髅大同意了,他试着降低那镯子释放的寒气。镯子已经牢牢地和他的脊椎合为一体,竟然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当冻气渐渐收敛,那些血吸虫感恩戴德一般回到他的身体里,变得十分守规矩,丝毫不敢逾越那镯子周围划分的界限,避开脊椎分散开来,髅大浑身的感觉都有些不一样,神清气爽。直到此刻,他才感到强烈地感到自己活着。
战场中,骷髅兄弟们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方挺进,他们从髅大身边经过,将附近的散兵游勇重新整编进来,排成稳固进攻方阵。他们高举骨矛和骨盾,用密集对抗敌人的敏捷,前进再前进。
达尼奥的月亮族士气正处于低潮,再加上骨龙从空中发出相当致命的打击,他们的阵线溃退了。然而,那并不是战斗的结束,他们抵抗顽强,在领袖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向后靠拢。他们的战鼓发出一种特定的节奏,但是只有他们的将领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髅大加入大部队中一致厮杀,猜想敌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指示,就像是阿米亥擅长让骷髅们进行埋伏一样,说不定就会有援兵突然出现,或者有陷阱。兴奋过后,他对无意义杀戮已经不感兴趣。他身上吸食的血液已经足够让他维持整整两个月的需求,只要那些血吸虫安分守己,他自己其实完全可以忍耐。这样一来,他便成了一个矛盾体。他的脑海中那美丽世界陷入血海的景象挥之不去,还有骑士那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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