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卓昭节立刻变了脸色,赫氏忙问:“难道七娘的狮子猫跑了?”
“昨儿个在这里和母亲说话,不仔细捏痛了它,它抓了我一把就跑了出去,当时没人想起来追出去……昨儿个事情又多,就这么忘记了。”卓昭节面露焦急之色,道,“却会跑到哪里去呢?”
赫氏忙道:“手怎么样了?”
“粉团还小,倒没什么,揉一会就好了,但它……”卓昭节知道狮猫名贵又娇嫩,不免又怀疑是下人把它藏了,又怕它没个懂行的人照料易于夭折,情急之下,双颊顿时泛起绯色。
卓芳礼一皱眉,道:“辰光差不多了,不过是一只猫,总归先到上房去受了礼再说,等回来再问吧。”
卓昭节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不可能为了找粉团不去上房,只得嘟着嘴应了。
倒是冒姑特别请示游氏,专门留下来查找粉团。
上房很难得这么热闹,这济济一堂的景象,卓昭节还只在自己回长安那日遇见过,当时以为众人是为了等候与自己见面,到后来才知道不过是自己运气好,赶上了祖父敏平侯回府,五房齐聚根本就是为了给敏平侯请安,自己是沾了祖父的光才免了原本返回侯府后挨房上门去拜见的奔波。
但新妇进门又不一样,今儿这茶人人都要喝的,自然都要来等。
敏平侯为此昨晚也特别留宿在了上房的书房里,此刻换了一身家常衣袍,虽然同样昨日忙碌敷衍到深夜,但此刻敏平侯清癯的面上却看不出来任何疲惫,已经恢复了目光炯炯、精神抖擞之色。
倒是在他身旁的沈氏,大约是昨儿个被易氏折腾得不轻,虽然施了脂粉,面上还是露出疲惫憔悴。
各房和卓昭节回侯府头一日所见仿佛,只除了卓知润与新妇丁氏还没到——但让卓昭节,或者说整个卓家上下都诧异、沈氏尤其变了脸色的是,五房因为五夫人抱着卓昭宝回了娘家,本来应该只有卓芳涯一个人来的,不想卓芳涯竟然把花氏领了来!
看到卓芳涯小心翼翼的扶着穿红着绿、故作羞怯的花氏走进来,众人面现愕然、沈氏却攥紧了帕子,险些没晕过去!
昨日跟众客告了罪、道是身子不适的卓芳甸,今日也特别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亦是难看无比!
卓家和所有自矜门庭的人家一样讲究嫡庶之分,这从子孙起名上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不是嫡出,子辈不得用“芳”、孙辈不能用“昭”,男女却还不受这个限制。
尤其今日这样正经的场合,别说卓芳涯居然还把花氏扶到从前五夫人的位置上了,就是让花氏与寻常使女站在一旁都不合规矩!
毕竟一会卓知润和丁氏要给众人挨个敬茶见礼——花氏这个妾在这里算什么事?
论身份她一个妾侍和下人是一样的,当不得三房庶长子与庶长媳的礼,论辈分她伺候的是卓芳涯,可是卓知润与丁氏正经的长辈,总要给卓芳涯几分体面。
难道卓芳涯打算学敦远侯,在卓家也宠个易夫人出来?
想到昨日在易氏手里吃的亏、受得气,沈氏简直要脸色狰狞起来!
只是她还没发作,敏平侯已经目光如电的看向了幼子,面无表情道:“你媳妇呢?”
第二百十九章 敬茶(下)
卓芳涯显然早就做好了被敏平侯责问的准备,他不慌不忙的道:“父亲,孩儿正要禀告此事,高氏与孩儿结缡数年,只得一女,也与孩儿不亲,如今孩儿年岁渐长,甚望子嗣,所以央娘……花氏有孕后,就好言好语的与高氏商议接人进门,为孩儿延续后嗣,不管怎么说,花氏所出子嗣,将来还不是要叫高氏一声嫡母吗?不想高家教女无方,高氏竟是坚决不许!这等妒妇,孩儿堂堂男子,岂能忍受?谁想说了她几句,她竟抱着九娘回了高家,这些日子都不肯回来,母亲几次打发人去接,却被高家拒之门外!”
“所以孩儿以为这样的妇人还是不要……”
他说到这里,敏平侯显然已经没了听下去的耐心,淡淡的道:“让花氏回五房去,回头你亲自去高家接人!”
卓芳涯忙道:“父亲,花氏腹中乃是一个小郎君,不会有错的,孩儿今日带她过来,是想请父亲……”
“你再说一个字。”敏平侯神色之间云淡风轻,仿佛是循循善诱一样,轻描淡写的道。
卓芳涯立刻噤了声。
本来敏平侯不开口,沈氏也要发作了,但如今敏平侯发了话,沈氏却不能不帮着儿子说和,她柔声道:“五郎成婚数年,膝下至今无子,这……”
“他明天就要死了?这么急着续香火?”敏平侯突兀一句,噎得沈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敏平侯似乎今日心情很不好,所以难得的多话,“即使他死了,侄子中也不可能匀不出来过继给他摔盆哭灵!”
原本见沈氏被噎,还想帮着圆场的卓芳甸也没了话。
这母女两个不开口,其他人或者慑于敏平侯,或者幸灾乐祸,都不作声,堂上一时间静可闻针。
卓知润与丁氏被引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济济一堂又安静无比、气氛尴尬的场面。
上首的敏平侯与沈氏,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敏平侯平常就没对谁露出个笑脸过,而沈氏从昨日到今日就没有顺心过,也着实笑不出来——卓知润与丁氏顿时都惶恐起来:难道是自己过来晚了?
可敬茶这日。本来就是众人等新郎、新妇的啊,不然挨着顺序敬着茶,恰好有人没到,才跳了过去他又来了……这可怎么排?
不管这对新人心中何等疑惑与惶恐,这会也只能先磕了头再说。
好在敏平侯虽然神色冷漠,倒也没有为难孙儿、孙妇的意思,接过丁氏高举过头的茶水呷了一口,从袖子里取出一对五彩翡翠鸳鸯佩放在奉茶的乌木漆盘里,淡淡的道:“往后当彼此扶持,勉力共进,亦不可懈怠了功课。”最后一句却是对卓知润一个人说的。
这么寻常的一句话,卓知润听了却是眼睛一亮,恭恭敬敬的叩下头去,道:“孙儿谨记祖父教诲!绝不敢懈怠!”他深知敏平侯为人古板,何况卓家子孙又极可怜的有个沈丹古比着,是以向来敏平侯即使心里对子孙满意,但面上从来不显,今日这样叮嘱一句,显然是认为自己学业还不错,这才说的,这也意味着敏平侯对卓知润的课业嘴上不说,实际上却一直留意着。
虽然卓知润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然而对他来说能够得到祖父的关心与重视,哪怕只是一句淡淡的话也是极高兴快活的事。
丁氏亦羞涩道:“孙妇领训,定不敢违!”
她欢喜的是这对五彩翡翠鸳鸯佩色呈五彩,天然形成了鸳鸯之形,匠人只略加雕琢,便栩栩如生,以侯府的门第来看,这对鸳鸯佩也算珍贵和罕见了,丁家虽然不如侯府,但丁氏也没眼皮子浅到看到一对翡翠鸳鸯就错不开眼,但从敏平侯的见面礼可以推断出虽然这位长辈面无笑色,然而并非对自己不满,甚至还是很给体面的。
对于新妇来说,夫家长辈,尤其是敏平侯的态度,可比十对翡翠鸳鸯都重要。
敏平侯过去就是沈氏,她喝完茶,好歹露出丝笑:“都是好孩子,拿着好好儿过日子罢。”
沈姑姑代沈氏将一对玉佩塞进丁氏手里——沈氏预备下来的是一对比目鱼佩,还配好了一红一绿两根新打出来的攒花宫绦,正应了红男绿女,这对比目鱼佩样式非常的简单,但却是淡淡的藕紫色,所谓红翡绿翠紫为贵【注】,单以玉质而言,比敏平侯所赐的那对五彩翡翠鸳鸯佩更胜一筹,只不过大小仅如婴孩手掌,到底也没压过敏平侯。
虽然如此,然而敏平侯与沈氏居然一齐赏了对佩,虽然样式不同,但到底有重复之嫌,沈氏脸上实在不能好看——这岂不是告诉了所有的晚辈,敏平侯连今日要给新人的东西都没告诉她、更不要说与她商议了?
这件事情看似不大不小的,然而可见夫妻已然离心,沈氏留意到,沈姑姑拿出比目鱼对佩时,大夫人与游氏都微微勾了勾嘴角,用意不言而喻。
是以沈氏勉强露了个笑脸,就说不出话来,还是被沈姑姑拉了一把方醒悟,咳嗽了一声,道:“去见你们大伯父与大伯母罢。”
卓知润与丁氏恭敬的道了声:“是。”这才从卓芳纯与大夫人开始按着长幼一一敬茶,各房早已预备好了见面礼,如此一直到二房的十一郎卓知行收了丁氏给的针线,稚气稚声的叫了七嫂,奉上二夫人给他备的一点心意,沈氏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见敏平侯双目微合,就道:“昨儿个都累了,就散了吧,七郎和丁氏也下去歇歇。”
众人这才由卓芳纯带头起身告退。
不想敏平侯这时候却睁开了眼睛,道:“小七娘留一下,我有事要问。”
卓昭节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敏平侯大概要问昨日欧纤娘受伤一事,忙停了脚步,道:“是!”
等人散后,沈氏复杂的看了眼卓昭节,方对敏平侯道:“夫君,我也走了?”
“嗯。”敏平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看她,也没看神色憔悴的幼女卓芳甸,径自对卓昭节道,
“你跟我到书房来。”
上房的书房,卓昭节从前被召过来一回,倒也不算全然陌生,只是才踏进书房,就见文治之沉着个脸正站在书架边翻着本古籍——她顿时一个激灵,落脚时都轻了许多,然而心虚了数息又醒悟了过来:“我这会又不是在别院里头领功课的时候了,还怕他做什么?”
这种劣徒遇见严师时发自本能的心虚和怯懦,对比文治之从前对沈丹古的着紧爱护……卓昭节有点明白为什么从前沈丹古顶着神童的头衔才从陇右被接过来时,卓家上上下下、尤其郎君们都看他不顺眼时的心情了……
卓昭节目不斜视的跟着敏平侯,见敏平侯在书案后坐下,又招呼文治之在下首的榻上入坐,文治之略一拱手才就坐,卓昭节见书童卓香不在,终于乖巧了一回,主动去给两人沏了茶水。
敏平侯先也没理她,只和文治之道:“如何了?”
“学生遣人一直盯着,但至今不见动静。”文治之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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