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你把大量一重蛊放在一起,重复前面炼蛊的方法,最后就得到了二重蛊。现在你已经知道一重蛊可以炼出二重蛊,以此类推,二重蛊的原虫就是可以炼出三重蛊……直到最后,八重蛊变成九重蛊。
「你可以算算炼出一只『九重蛊』需要多少条毒虫,这么庞大的工程仅仅是为了得到『毒母化身』的胚胎。这个胚胎的样子非常丑陋,看起来有点像五、六个月的胎儿。此外,它也保留了毒虫本身的一些特点,比如你选蛇作为炼蛊的原始材料,那么蛊精出来以后就有蛇的头颅和尾巴。美女蛇尤娜当初就是那副模样,你一定想象不到吧?」
倾城可以由此想象出醍醐初生时的模样:有着黄蜂头颅和毒刺尾巴的毛茸茸的胎儿。够恶心的了。
醍醐接着说:「『九重蛊』有个奇妙的特征,那就是它拥有着人类的生殖系统,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假如主人是男性,那么他饲养出来的九重蛊就是雌性,假如主人是女性,九重蛊就是雄性。」
倾城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你的说法让我联想到男女之事了。」
醍醐肯定了倾城的猜测,「主人通过与异性九重蛊交合施展『五毒宗』秘传血咒,使『九重蛊』与自己的元神合而为一。完成这一步后,『毒母化身』就大功告成了。与主人元神合一的『九重蛊』就成了蛊精,它是世上最厉害的邪魔。只要主人需要,可以随时把它召唤到身旁。」
倾城意兴阑珊的说:「这么说来,『毒母化身』不过是用来制造高级奴才的工艺,这有什么意思?还是说说『蛊精百变』吧。」
醍醐恼羞成怒了,「你这种傻瓜根本没法理解其中玄妙,我不该对牛弹琴。」
倾城笑道:「不是『毒母化身』这门功夫本身没意思,是你讲述的方式实在无聊。比如蛊精和主人,要是我来讲述,就会给他们分别取一个名字,这样听起来才有趣呢。」
醍醐冷笑道:「你玩过家家酒吗?取名字还不是假的。」
倾城脸上现出迷离的微笑,他说:「那可不一定,只要有了名字,他们就成真了。」他兴致勃勃的提议:「我们就把『蛊精』叫做『真子』吧。」
醍醐仰天大笑:「有了榛子是不是还有杏子?」
倾城很认真的点了下头,说:「好主意,真子的女主人就是杏子。」
倾城请醍醐继续讲述「蛊精百变」。
在开始这个故事之前,他们杜撰了蛊精「真子」和主人「杏子」,主人是女的,蛊精是男的,他们之间可以发生许多故事。
谈话进行到这里,倾城和醍醐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真子和杏子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伴随着他们逐渐细致的虚构,这两个名字活了。
倾城说:「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杏子把真子叫到跟前,告诉他自己决定修炼蛊精百变。」
醍醐说:「真子顺从了杏子的决定,虽然他知道修炼『蛊精百变』很危险,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是杏子的奴仆。
倾城说:「杏子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她立刻找全了修炼这门秘法的药材和法器,对真子说,我们开始吧。」
醍醐说:「于是两人就开始做爱,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真子必须使杏子怀孕,而对蛊精来说,想让女人致孕,必须在射出的种子里添加一种佐料,那就是自己的灵魂。」
倾城说:「你可以想象出在一个激情旖旎的夜晚后,杏子如愿以偿的怀孕了,而真子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变成了一具干尸。」
醍醐说:「真子在死去的同时也超越了自我,他摆脱了丑陋的外形,暂时进入了休眠。」
倾城说:「杏子独自享受着初为人母的快乐,静静等候小生命出生。
「我提醒你别用普通人类的母子观念看待『蛊精百变』的修行,因为你很快就发现婴儿的孕育其实只是短暂的十天,而非人类的十个月。
「不管怎样,胎儿总算顺利产下,或许他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可爱。那是显而易见的丑陋,胎儿根本就是个肉球,他是圆圆的一团,只有拳头大,外面包着软软薄薄的一层皮,里面只有毒血。」
倾城说:「那是一个沉寂的黄昏,杏子忍痛生下了怪胎,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婴啼,她自己剪了脐带,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古怪的肉球,心中充满了黑色的荒诞感,她自言自语的嘟囔,这东西真是我生下来的吗?话音方落,那肉球突然射出绿莹莹的毫光,仿佛在回答杏子的疑问。」
醍醐说:「于是杏子跳下床,用事先准备好银针刺穿了肉球,她念了一句咒语──银针吸光了毒血,肉球就消失了。杏子对那银针吹了口气,那针就变成了起死还生的少年,他的相貌完全改变了,可他还是真子。」
醍醐说:「蛊精百变·秘剑·海底针就这样炼成了。」
倾城说:「真子从悠久的长眠中醒来,他对自己说,我又重新出生了。」
醍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我当时并没有这样说。」
倾城笑道:「杏子的另一个蛊精会这样说。」
醍醐不屑的说:「看来你还不明白,除了高阳仙师,五毒宗弟子不能同时拥有两个蛊精。」
倾城说:「那很简单,我们可以杀掉真子。」
醍醐惊呆了,他问:「为什么杀死真子?我不答应!」
倾城笑了,他意味深长的说:「你看,故事活了。」
醍醐头晕目眩。他怀疑自己正卷入一个陷阱,一个迷宫──
这迷宫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它始终在你脑海里制造混乱。
醍醐像一只被蜘蛛网捕住的蚊子,奋力挣扎,试图清醒,而倾城却连续不断的编织新网,一面接一面,天罗地网,网住他的思路。醍醐左突右冲,最后回到了起点。
倾城说:「让我们顺着这个思路进行下去。现在,杏子不喜欢真子了。可是总得有个原因吧?日久生厌还是喜新厌旧?」
「随便你吧!」醍醐烦躁起来,他已经被这个越来越庞大、复杂、琐碎的故事缠得不堪重负了。
原本他只是想讲述「毒母化身」和「蛊精百变」,可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真子」和「杏子」,现在又冒出来个第三者,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把主题架空了。叙事的洪流朝着混沌的方向奔腾,局势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然而倾城还是倾城,醍醐还是醍醐,真子杏子是假的,力量对比始终如一,醍醐的困境到底是什么?
倾城说:「那就喜新厌旧吧。杏子找到了新的恋人,发现他才是自己寻觅多年的对象,我们不妨把他称为『叶子』,醍醐,你不反对『叶子』吧?」
醍醐说:「烦死了!叶子就叶子吧。」
「好的,你现在必须得承认,杏子已经开始喜欢叶子,同时她也越来越受不了真子,她想要和叶子在一起,可是真子拦在中间隔断了幸福。」
「那么就杀掉真子吧!」
「可是真子是杏子的蛊精,杀掉他,杏子也会死。」
「少胡说八道了!谁说杀掉蛊精主人就一定会死?主人死了,蛊精一定会死,蛊精死了,主人不过是功力大减而已!」
「杀死蛊精,主人不会死。」倾城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来大声宣告:「故事的结局是杏子杀死了真子。她与叶子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醍醐已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大声惊叫,狠狠的撕扯自己的耳朵抽打自己的脸。
可是来不及了。
他上了倾城的当,在他的诱导下被叙事的迷宫催眠,把最后一个秘密也告诉他了。
醍醐惊恐的注视着倾城,像只被经验丰富的猎人逼进死地的兽,他突然大吼一声,猛扑上来,死死掐住倾城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喊道:「我要杀了你!」
倾城没有挣扎,他还是面带微笑艰难的说:「杏子已经回来了。」
醍醐触电似的缩回手,慌张冲到门前──鬼影子都没一个!他强忍怒火,冷笑道:「耍花招救不了你的命!」
倾城的目光跳过醍醐肩膀,瞟向门外,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杏子回来了。」
醍醐哈哈大笑。
几乎就在同时,身后传来李璧华的质问:「醍醐!你想干什么?!」李璧华怒气冲冲的走来,见倾城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醍醐束手立在一旁,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倾城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说:「没事,醍醐给我讲故事呢。」
赶走醍醐,李璧华狐疑的问倾城:「郎君,那坏小子定是欺负你了,快告诉我实话,奴家替你狠狠抽他一顿皮鞭!」
倾城心中生出一股温暖,笑道:「真的没什么,我们聊得很愉快。」他看见门帘下有双脚,知道醍醐还在偷听,故意大声说:「醍醐以前对我的确不是很友善,那是因为你对我好,他嫉妒了,这孩子就是有点小心眼儿。其实这又何必,我过些天就要被你师兄卖给夫瑞大汗,你我缘分,好比那薤上朝露,注定不会长久;醍醐却是你的蛊精,异体同命,生死不离,何必看我不顺眼呢。」
李璧华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拉着倾城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大师兄是个糊涂虫,咱们不理他!你是我带来的人,只要时时伴着我就好了,谁也别拿你做交易!」
又说:「夫瑞大汗又如何?就算他肯堆出金山银山,我也不肯让人动你一根指头。」怕倾城不信,她接着说:「你要知道,我的师父是威震玄武的『毒仙师』,即便是各族的族长大汗,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将来我求他老人家也收你做个关门弟子,你想,到了那时候,有师姐和师父护着,还有谁敢欺负你?」说到得意处,李璧华眉开眼笑,稚气毕露。
偷眼瞥向门外,见醍醐已经离去,倾城心中略定。
自从莫名其妙地沦落到玄武,他功力全失举目无亲,又身陷贼巢,面临了平生最险恶的境地。
想要重获自由,只有忍辱负重,原本想从李璧华处下手,不择手段利用她帮自己逃出险境,可随着进一步的了解,好感渐渐加深。
又见她一门心思帮自己打算,真情流露,娇憨可人,更觉得这女人虽然行事古怪,其实不失天真,好比明珠蒙垢,不惟金玉其质,亦且冰雪为心,不由得更添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