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介问起无瑕。
略一踌躇,无错道:「姐姐已经不在帝都了。」
龙之介奇道:「不在帝都,那又是去了哪里?」
无错眉头微蹙,只说:「不知道。」
龙之介看出他不愿意说实话,叹了口气,起身告辞,无错也不挽留,送他出了摘星阁。临别时,龙之介想带无错离开帝都,去凤凰城跟易水寒、无心团圆,无错自然不肯,借口推托说暂时不能离开帝都城,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龙之介看穿了他的心意,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万事小心,不要轻信小人,万万不可一时冲动做出欠思量的事,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无错敷衍着答应了,心里却不当回事。暗自冷笑:「当我是小孩子么?这个也要你教!」
见他不以为然,龙之介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叹了口气,飞身离开开屏园。
龙之介重返帝都,是为了寻找春江无瑕。
当初他带着魔族军队离开帝都城,曾引起了倾城等人无数猜疑,他们不知道他到底站在哪一方,都以为战争最吃紧的关头,龙之介和他的魔族军队一定会出现在战场上,可是他们失算了,直到最后,龙之介也没有回来。
魔女谬斯并不关心人类的战争,她交给龙之介的是另一种性质的任务--救人。几年来,龙之介总是扮演学者守护神的角色。
帝国内战时期,他和他的军队奔走在朱雀洲每一个角落,在战火中救助学者、术士,把他们送到魔域避难,后来帝国开始扩张,白虎洲、玄武洲依次卷入战火,龙之介也就随之东奔西走,四处打探著名学者的下落,不管人家是否乐意,都半恳求半强迫的带回魔域来工作。
龙之介并不清楚这工作的意义,他曾问谬斯,假如魔域需要学者,完全可以重金礼聘,为什么要用这种乘人之危的方式?
谬斯告诉他,若非策画一场大战,那些死脑筋、硬骨头的学者绝不肯帮助她,对这些真正有学问的人,威胁、利诱不如谎言有效。想让他们同意参加「净化Ⅳ」计画,除非让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消灭暴君、伸张正义。
一听是为了净化,龙之介顿时反感起来,不愿意再助纣为虐,除非必要,都不会再回魔域。
几年来四处游历,路见不平就行侠仗义,利用魔域的人力、财力,替百姓做了无数好事,他是想替魔域和自己抵消一些罪孽,并不以侠义自矜,而在人们的传颂中,「风之子」却成了万人敬仰的游侠。
历年来云游天下,龙之介也遇到了不少好女孩,对他芳心默许的大有人在,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心中始终只有无瑕一人的倩影。
这一日到了鸵鸟城,故地重游,不免感慨良多,正闲逛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赶了几步,果然一个白衣少女走在前头,身材、举止,酷似春江无瑕,顿时心跳加速。
见那少女走进了一家药店,忙追了进去,在她肩上一拍。那女子吃惊的回过头来,相貌酷似无瑕,神态间却多了三分温柔,原来是春江无心。
「阿介!」无心惊讶得合不拢嘴。
「二公主,三年没见,你可憔悴多了。」龙之介笑着说。
无心叹了口气,垂下头去,低声道:「憔悴算得了什么,能活着再见到你,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在深秋的晚霞里,她的叹息里充满了沧桑,仿佛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龙之介心间,激起了他的同情。
忙问她怎会流落到这里,易水寒是否也在鸵鸟城。易水寒与无心的遭遇,已经成了帝国百姓口中的传奇,龙之介这次去凤凰城,原本想顺路拜访他们,没想到竟在这里邂逅了。
正说着话,药店老板把帐单递了过来。
无心翻出了青布手帕,一枚一枚的数着钱,显然不够,就又摘下了一枚金耳坠。
龙之介抬眼一看,另一只耳坠也不在了,想必是已经典当了。不由得心中一痛,忙替她付了钱,包好药材,笑道:「边走边谈吧。」
无心赧然一笑,说出一家客栈,又告诉他说易水寒跟她在一起,前几日病得不轻,现在已经好多了。
龙之介听了,暗自摇头叹息,他知道那客栈是出了名的贫民窟,离这里至少有三个钟头的路程,无心竟然走着来买药,可见是穷困到了极点。于是就在自己落脚的客栈又租了两间上房,雇了一辆马车,跟无心一起去接易水寒。
路上无心告诉龙之介,那一日她跟易水寒逃离帝都,一路上多次遇险,多亏易水寒以重伤之身竭力保护自己,总算有惊无险,战战兢兢的逃到青鸟城。
易水寒伤势发作,一连昏迷了三天三夜,多亏无心精心伺候,总算出现了转机,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易水寒刚刚苏醒,客栈老板就来催帐,连日开销算下来,已经欠了不少钱。
无心自小生长在皇宫里,从没受过饥寒之苦,出门在外才知道生活艰难,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无奈之下,只好去街上寻了一家当铺,当了一根紫凤钗,勉强渡过了难关。
哪知前脚刚到客栈,当铺老板就引着巡捕追上门来,原来那根紫凤钗刻有皇家纹章,被人一眼看穿了,拿住她盘查身分。
无心开始不肯说,后来巡捕头威胁道:「你这首饰分明是从皇宫里得来,要是不肯老实交代,就定个盗窃国宝的罪名,不单杀头,还要剥光了衣服游街。」
无心一个弱女子,被人一吓就慌了神,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身分。
巡捕头本以为是抓了个女贼,不料竟是大名鼎鼎的逃犯,不由得大喜过望。当下勒令无心带路,亲自去抓易水寒。
那巡捕头知道易水寒厉害,不敢冒险,就对无心说:「只要你把易水寒骗出来,就是带罪立功,不会再为难你。」
无心宁死不肯,那人就把她拽到客栈天井正中,绑在一棵老梧桐树上,高声喊道:「易水寒,你再不出来,老子就杀了这娘们儿!」
连喊了三遍,不见有人答话,巡捕头高喊道:「先砍她一只胳膊!」
无心两眼一闭,牙关紧咬。忽听身后狂风大作,一团方圆丈许的金光当头罩了下来,恍若一口金闪闪的大钟,把她围在当中。
那群巡捕不知死之将至,往无心身上一扑,顿时犹如飞蛾撞上了烛火、苍蝇碰上了电网,瞬间灰飞烟灭。
巡捕头见状失声惊叫,抽刀当头劈下。刀光落在金光上,激起圈圈涟漪,无心只觉得身子震颤,金光猛然收缩起来,薄薄的贴在她皮肤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箔。单刀顺势砍在头上,只听「嗡」的一声,金光突然暴涨开来,顿时弹飞了单刀。
巡捕头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手腕被「护法金刚罩」震得粉碎,成了软塌塌的橡皮条,忍痛四顾,只见天井内血肉横飞、尸横遍地,带来的巡捕一个也不剩,全成了剑下鬼。
尸骸堆里卓立着黑衣男子,肩上横着漆黑的巨剑,面具下的眸子恍若冰冷的黑曜石,杀气凛冽。
易水寒冷冷的问:「谁带你来这儿的?」
「是当铺老板!」
「叫他进来。」
「呃……是、是!」巡捕头连滚带爬的冲到门前,呼喊当铺老板的名字。
那老板还以为要给赏钱,喜滋滋的跑了进来,进门抬眼看见易水寒,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找死!」巨剑雷霆也似的追了上来,将他劈成两半。
巡捕头心知自己也难活命,转身就跑。
易水寒挥剑横扫,巡捕头的两条腿被剑脊拍中,化作碎粉,顿时昏死过去。危机一解,支撑易水寒战斗的那口气也消散了,身子一晃倒在无心怀里。
「易大哥,你醒醒啊!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无心抱着他掩面痛哭起来。
易水寒勉力睁开眼睛,凄然一笑,柔声道:「别哭了,好姑娘……只要我还活着,绝不会再让你受人欺负。」
无心听了他的话,苍白的脸颊上现出了红晕,可是哭得却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说:「要是……我已经被人欺负了……你又如何?」
易水寒目光一冷,厉声道:「我要他不得好死!」
无心摇头哭道:「就算他不得好死,我又能得到什么?明珠蒙垢已成事实,除了一死了之,再也没办法寻回清白了。」
易水寒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一切,楞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明珠蒙垢怕什么?我可以把她擦干净。」说着颤巍巍的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无心呆呆望着他,眼神出奇的虔诚,忽然破涕为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口中喃喃道:「易大哥,谢谢你……易大哥,谢谢你……」翻来覆去,说个不停。
易水寒怕她伤了心智,忙拍打她脸颊,急声道:「无心,无心,快醒醒!」
无心抱着他的手,娇羞的道:「我没有发疯,只是太高兴了。」
易水寒奇道:「高兴为什么还哭?」
「我怕自己现在是作梦,一睁开眼,全都变成假的了。」
易水寒听了,更感心酸,抱着她柔声道:「就是作梦,我也会一直保护你。」
无心又哭了起来,摇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易水寒摘下面具,对她说:「你不是要帮我治好这道伤疤么?」那冷酷的面庞因缺少光照略显苍白,一道伤疤从眉心直到嘴角,蜈蚣般的扭曲着。
无心一楞,猛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誓言,颤巍巍的小手蒙在易水寒的脸上,默默祈祷:「神啊,假如您仍未抛弃您的女儿,就听听我的心愿吧……」
一团柔和的白光从她手中扩散开来,吉祥天女神的慈悲力量终于完全觉醒,无心再次睁开眼时,那道狰狞的伤疤已经消失了,易水寒刚毅英俊的面庞呈现在她面前,幸福迎面而来,身心仿佛全被冲击成了碎片,只有灵魂仍浸泡在欢喜的海洋中羞涩的颤栗着……
易水寒又要戴面具,无心却抢了来,娇憨的说:「这是我的了!当初约好了的,治好伤疤,面具就送给我。」
易水寒吻吻她的脸颊,笑道:「喜欢就送给你,不过,漂亮姑娘戴面具,岂非太吃亏?」
无心眼中闪着动人的光彩,柔声道:「才不吃亏,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离开客栈后,两人成了惊弓之鸟,一路马不停蹄的逃到鸵鸟城,找了家最偏僻的客栈住下。
那客栈后院住人,前厅兼车马店,无心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