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这么香的水,一定是甜蜜蜜的滋味,就像画儿姑姑为她制作的糕点那般。
可是汁水一入口中,便是难以置信的哭涩,比她生病时候喝加了黄连的汤药还要苦。苦涩之中带着一股难言的气,似乎从腹中升起直直地冲到她的头顶去。秀眉颦蹙,像是聚拢的山峰。
精致的小脸因苦涩而扭曲,敲上去极为可笑。“呸呸,好难喝,好苦啊。”
“如此,雪扇便明白了父皇为什么不叫雪扇喝了罢?”
她接过画儿姑姑递过来的蜂蜜水一饮而尽,才觉得口中的苦涩之意减淡了一些。她望着父皇笑意盈盈的面孔,颇是不好意思:“是雪扇错怪了父皇。可是父皇为什么要喝这么苦的东西呢?”
“因为父皇和母后都是大人了,大人都是不怕苦的。”父皇笑眯眯地解释。
似懂非懂,她问道:“那雪扇长大了,是不是也不怕吃苦?”
父皇看了她很久,才微笑着将她重新抱紧,声音坚定:“父皇这一生都不会叫雪扇再吃苦的。”
铮铮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说这些话的人却早已经回归尘土。旧忆恍然如梦境。
她已然长大了,却没有能像父皇说的那样不再吃苦。相反的是,她习惯了这个味道,苦涩,反而叫她觉得自己存在了。
她枕着石桌,侧颜粉腮,宛如桃花娇媚,面上竟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做了一个极为美丽的梦,浑然不知道此时有人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
方梓书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中有着眷念温柔以及可望不可求。他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她了,不知道,他记不清了。明明她就在宫里,可是他却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看她,只能在御书房里夜夜对着那一幅幅美人画像,空自想象。
今日下朝四处走动,遇见了谢昭仪。进宫这么久终于得见天颜,谢昭仪心中欢喜,几乎昏倒,言语含蓄地邀请他一同去瑶光台看风景。他心里空得很,想着有人陪着也许也是件好事,于是点头应允。
瑶光台上风景如画,身边美人如玉,可谓是两相宜的美事。可是他却兴致缺缺,无意间看见平安在囚凰宫的院子里喝酒,呈现醉态,到底还是忍耐不住,将那失落的美人抛之脑后,急急地赶来了囚凰宫。
他当初为新宫殿起囚凰二字,实在是心里存了分赌气的念头。倘若平安看了这牌匾心生怒气,将他骂一顿也好啊,可是她没有。那样冷淡的神色,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办法在她的心里留下痕迹?
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神色几度变幻,还是慢慢地伸出了手去碰触她的肩膀。
“皇上?”换好了衣裳本要急急忙忙出来的鸳鸯却在门口被青衣蓝衣两个奴婢纠缠了许久的鸳鸯终究赶回亭子,正要向平安请延误之罪时,赫然发现亭子里除了长公主之外还多了一人。许久不见的方梓书微微俯下身子,一手靠近长公主的脸庞,眼神温柔,似乎掌下呵护的是倾城名花。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方才出门会有那一出。
方梓书回身,冲她摇了摇头。鸳鸯见到平安这样,自然颔首闭嘴。方梓书轻轻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回走去。鸳鸯自然不敢说什么,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到了宫殿,平安突然睁开了眼睛看方梓书。方梓书心弦一紧,连忙道:“朕只是怕你在外头睡觉着凉了对身子不好,这才抱你进来的,朕美意别的意思,朕送你到床上去躺着便走。”
平安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有怎么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雪扇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怕。。。。。。”最后两字她说的含糊,方梓书并没听见,只是明白过来,她还醉着,没有看出抱着她的人是他。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
方梓书将她一路抱到内殿的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在一旁看了一会,起身想要离开,却不妨被抓住了衣袖。方梓书浑身一震,回头看了一眼平安。
明黄色的衣料一角被她的手抓住。
他的瞳孔倏地放大。
第一百一章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开 '本章字数:2016 最新更新时间:2013…12…03 13:11:10。0'
平安醒过来的时候除了觉得身子有些莫名的酸痛之外,倒也没有觉得如何难受。正是清晨,难得的有暖光照耀,微雪初融。
她望向窗外,见微微的明光,不由地眯了眼睛。
鸳鸯端着洗漱水走进来,道:“长公主你醒了?”她取了干净的毛巾给平安擦脸,“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平安净面。“昨日本宫醉后,是你扶本宫回来的?”
鸳鸯的身子一僵,垂下的眸中有一抹暗色的流光。她笑了笑道:“是,奴婢换好衣裳回来见长公主醉倒,唯恐在外头受寒,是以便叫了宫人一同将长公主扶回来。”
平安点点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
掩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鸳鸯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她接过毛巾,道:“对了,此前的墨渊花已经开尽,内务府又送了些过来,正等候在门口呢。长公主,可还是像往常一样搬进内殿吗?”
平安的眸色一顿,神色却是淡淡,颔首。
“奴婢明白。”鸳鸯福了一福,端着水盆出去,叫等候在外头的内监将花搬进殿内。内监施礼,将手里的花盆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窗台,而后轻轻退了出去。
墨渊花,顾名思义,乃是颜色如墨。碗口大小的花瓣厚重,一瓣瓣相互重叠,开成一朵,在一片素色的背景中更是显眼万分。墨渊花并没有寻常花那样怡人的香气。它的根茎很短,几乎堙没在土中。
其貌不扬,却是极为珍稀。整个赵国也只有云烟城一处有。而云烟城距离帝都有千里之远,即便是八百里加急可不一定全部存活。平安素来只爱梅花,却在几月前突然提起要墨渊花。鸳鸯虽然不解,却是唯命是从,便去内务府说了这个要求。约莫是皇上默许,云烟城每日便派遣专人送来墨渊花到内务府,而内务府的人便送来囚凰宫。
平安望着桌案上的墨渊花,眼神微微一沉,伸手取下了花瓣。墨渊花的花瓣虽然看上去厚重,落在指尖却是轻如鸿羽。白皙的手指,墨色的花瓣,对比鲜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安慢慢地将花瓣送入口中咀嚼咽下。
一瓣又是一瓣。
墨渊花并非开谢,乃是平安吃完。
这一件事,就连鸳鸯也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她必然也想不明白为何。墨渊花花瓣滋味苦涩,又没有什么药效,便是饿极了的人也未必会去碰罢。
此事暂且不提。
本来他自在前朝处事,宠爱美人,她便待在宫里看书静坐,也是清闲,两不相干,或许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可。
可是这样的格局终究还是在二个月之后被打破了。
像是一面本就有了裂痕的镜子,最后受了一击。
粉身碎骨。
趋于平淡的生活,像是脱离轨道的马车,渐行渐远,往无法回头的悬崖冲撞。故事发展到了这里,也已经注定了结局。
那时候,春色初来,院子里的梅花眷念着风华,却也开得柔弱了。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沉睡的大地也苏醒。平安不知道怎么的,却是身子不爽利起来。本是延绵病榻,这几日却是犯起了恶心,什么都吃不下去。
鸳鸯担心得不得了,连忙去催了顾太医。顾太医匆匆赶来为平安诊脉,他的眼神突然惊讶起来,看着靠在床榻上的平安竟有几分古怪。这可以说是失态,想来他也缓过神,顿了顿道,“皇后娘娘,可否让臣按上手腕诊脉?”
男女素来有别,何况还是一国之后这等尊贵的身份。即便是太医,诊治的时候也要是要隔了一层薄纱,悬着红丝线诊脉,以此避嫌。可是顾太医年过花甲,医术又精湛,从来没有提过这样要求的人突然间说出来,自然不会叫人觉得轻薄,反而无形之间给了人压迫感。莫非是。。。。。。
平安颔首:“可。”
顾太医得了平安亲口准许,便收了红丝线,一手搭在平安是腕上诊脉。鸳鸯在一旁观看,见他的脸色变幻,一颗心登时悬在空中。等他叹息着收回手后,鸳鸯立刻问道:“顾太医,长公主的身子可有大恙?”
顾太医摇摇头,道:“并无。”顿了顿,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迎着鸳鸯焦急的目光还是说出口,“皇后娘娘的脉象,乃是喜脉。”
“喜脉?”鸳鸯似乎没有明白过来,一怔过后却是后退了几步,脸色骤变,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
“微臣再三诊断,确实是喜脉。皇后已经怀有二个月的身孕。”他也不是不知道皇上和皇后的关系并不融洽,皇上更是长时间没有留宿囚凰宫。可是这脉象,圆滑如走珠,却是喜脉无疑。
“你说本宫有了二个月的身孕?”平安慢慢地坐起身来,一字一字地问。
“是。”
她的脸色苍白,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血色,目光却是盯着一旁的鸳鸯。顾太医心知不对,便起身告辞。
“你还瞒着本宫些什么?”
鸳鸯一颤,跪在地上抽泣道:“长公主恕罪。奴婢,是奴婢该死。”微微一顿,她接着道,“那日长公主醉酒,并非是奴婢搀扶长公主回来,而是皇上。是皇上将长公主抱回宫殿,并且在房内停留了近一个时辰。”
平安的手剧烈一颤。
“奴婢想着长公主定然不愿意知道这一件事,是以才自作主张隐瞒下来,却不曾想到。。。。。。”皇上留在长公主的房内后,她在外间坐立难安,却是无计可施。后听得方梓书呼唤准备热水,心中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长公主怎么受得了自己再受一次侮辱?
是以当平安问起她的时候,她选择了隐瞒。只是实在想不到,平安会怀上孩子。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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