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瞬间,一声震耳巨响,山摇地动。地面裂成碎片飞炸起来,天却塌了。
刚劲霸道的狂风将他的人狠狠甩出去,分不清那风是冰冷还是滚烫。紧紧抱住头想要俯下身子,却被一股硕大的力量推着,跃过无尽的泥沙和石块,跌破无数道山壁和砖墙,刺穿了天和地的边界。小白觉得整个身子已经跌成千千万万个碎片,每一片都锥心刺骨地痛着,胸中气血猛烈翻涌,几乎已经无法呼吸的鼻腔中却恍惚闻到一丝甜腥。最后,随着胸口重重地一击,他终于摆脱了这地狱般的苦楚,失去了意识。
******
芸双的意识在朦胧中游荡了很久,不知为何总有潺潺水声回荡在耳际。身上的痛楚拉扯着朦胧的意识一点点清明起来,她想张口呼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忽觉脸上一阵清凉,像是下雨了,她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水声更加清晰,汇成一条河流,就在耳边温柔流过。芸双觉得精神一震,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皓宣正拿着一方沾湿的手帕为芸双擦去脸上的污泥,忽然见她睁眼望着自己,却是微微一怔。这时正是红日初升,天光已然大亮,只是此地乃是山涧幽谷,几缕晨雾玉带一般缭绕,将远山近水都衬得一片幽静。
看到芸双恍惚地蹙起眉,发出低低的呻吟,沈皓宣轻声道:“我们运气好,那暗道下面是条暗河,将我们顺着水冲了出来。否则,我们大概要被活埋在山腹里了。”
芸双偏过头看看身边河水,又看看沈皓宣,他身上湿漉漉的,脸虽然洗过了,衣服上却还满是泥水,有几处撕破了,想来http://。自己也是如此狼狈。她慢慢站起来,沈皓宣扶了她一把,芸双才看见沈三公子的一条右臂上满是鲜血,也不知伤口在哪里,便道:“你受伤了?”
沈皓宣挑挑眉:“一点小伤,不妨事。倒是阮姑娘,可有伤到哪里?”
芸双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左脚踝一阵酸痛,好在未伤及筋骨,还勉强可以走路,除此之外的几处擦伤,更加不在话下。她心中稍定,便蹲在鹅卵石的岸边将散乱的发鬓重新梳理起来,又用河水清洗着伤口。
沈皓宣找来枯枝,升起一堆火。待芸双收拾停当,两人在火堆边坐定了,才见小白慢慢走过来。小白脚步虚浮,脸色煞白,前襟被血染红了,看上去比沈三公子伤得还要重些。大约是醒来后看到火光,便自己寻来了。
走到近前,小白跌坐在火边喘息了一会儿,缓缓解开前襟,露出胸口的伤来,又撕下一大片衣角,咬着牙将伤口缠了。
沈皓宣看着他,忽而一声冷笑:“真是自作自受。自己准备的炸药,竟然没能把你炸死。”
小白抬眼,扯动嘴角一笑,不知是因为痛还是什么,眼中光芒竟然是狠戾的:“江叶航未死,我是不会死的。”
芸双脸色忽然白了一白:“那炸药如此厉害,何府会不会有事?”
小白哼了一声:“炸的地方又不在何府下面,能有什么事?算他姓江的运气好。”
芸双瞪他一眼,却听沈皓宣怒道:“只会惹事的东西,一会儿随我回去,将你交给老七,让她好好看住了你。”
小白裹好伤口将衣服重新穿起,低头嗤笑一声,寻了根树枝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我白一琴为雪牙卖命十九年,如今总算有件自己想做的事。沈三公子,你可以一剑杀了我,若不然,别想拦住我。”
说完他调转身子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却努力走得平稳,身上残破的衣衫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他忍痛挺直背脊,恍惚间便有了几分悲壮。沈皓宣坐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竟然叹了口气。
芸双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脚踝,想起死去的噙雪,发现自己终究无法恨起小白来。虽然他处心积虑要杀江叶航,甚至对她也起了杀心,但是这一刻,他其实如此脆弱,脆弱得一无所有。
小白的身影还未消失在晨雾中,一串急促的马蹄已回荡在山谷间了。一人一马冲出山雾,转眼已驰至眼前。
“爹!”芸双惊喜地站起来,却忘记脚上有伤,痛得打个趔趄。沈皓宣连忙伸手扶她一把,刚要说声“小心”,那马上的人却忽然拔剑,连话也不说一句,竟是毫不迟疑直刺向沈皓宣。
沈皓宣只得松开芸双后退避开,那人也不再纠缠,跃下马将芸双揽在怀中。
“爹?”这一次的声音满是惊疑,芸双不能相信地看着阮掌柜,方才那一剑从起至收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无窒碍,亦如摘花折柳般自然不着痕迹,虽只是那么简单的一招,却已是大家手笔,非一般习武之人能够企及。
可是可是……芸双活到十八岁,又何曾见过爹爹用剑了?
看着女儿难以置信的神色,阮掌柜和善地一笑:“十几年不出手,有些生疏了。”
听到父亲熟悉的语声,再看到那熟悉的笑容,芸双才总算回过神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傻,若是父亲不会武功,怎会和师父成了至交好友,怎会结交何家,又怎会识得江君夜,被江叶航喊一声叔父。她早该怀疑的,可她太过熟悉那个打着算盘,翻着帐簿的父亲了,竟从未想过在她出生之前,父亲是个什么样子。这个体态微丰,和气生财的中年人,也曾经少年仗剑,快意恩仇吗?
沈皓宣抚着受伤的右臂,道:“阮……阮前辈……”
阮掌柜将他打量一番:“你是沈家的老三,怎么会在这里?”
沈皓宣迟疑地看了芸双一眼,抱拳道:“小侄见过前辈。既然阮前辈到了,小侄也就放心了……”
噗嗤一声笑打断了他,芸双忍不住道:“你放心什么?难道还要将我和爹一起‘请’走不成?”
看着阮掌柜皱起眉头,沈皓宣有些尴尬:“阮姑娘说哪里话,在下是诚心相邀,阮姑娘若是不愿,在下就告辞了。”说着又抱了抱拳,转身欲走。
芸双扭过头对阮掌柜说道:“爹,你的功夫,比起这个沈三公子如何?”
阮掌柜笑道:“多年不练,功夫大打折扣。这沈三名满天下,大概是打不过吧。”
芸双一笑:“既如此,也只好放他去了。否则我倒想‘诚心’邀他到何府一坐呢。”
沈皓宣回过头来,也笑了:“小侄改日亲到阮前辈府上拜访,以全礼数。”
正说着,又是串马蹄声起,却是从山谷的另一边驰来。
阮掌柜笑道:“沈家的小子,这可是你江家表弟来了。”
第44章 四十三、三次机会
阮掌柜笑道:“沈家的小子,这可是你江家表弟来了。”
沈皓宣面色微变,抬头望去,果然见飞驰而来的马上,来人一袭白衣,披了件水色披风,逆着晨曦翩翩而来。雾已消散了大半,远山苍翠,晨光流溢,他的马蹄踏在岸边浅滩上,溅起的水花映着日头闪闪发亮。
芸双微眯着眼睛,看到那熟悉身影,心中先是喜悦,又惊觉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虽然衣服已经干了,可是满身灰土,袖口裙摆有几处刮破了,便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将大半个身子藏在阮掌柜身后。
江叶航的马上还带了个人,待勒紧缰绳停下奔马,那人被江叶航掼到地上,芸双才看清竟是刚才走掉的小白。此时小白横卧在地,痛得咧嘴吸气,脸色都青白了,勉强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被江叶航下得马来踹了一脚,又跌了回去。
冷冷看了一眼沈皓宣,江叶航才将目光在芸双脸上停了停,问:“没事吧?”
芸双在阮掌柜身后摇摇头:“没事。”江叶航看她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将身上披风解下,走过去披在芸双身上,又伸手在她手上握了握。
然后,他转过身,周身的气场降低了温度:“‘折柳公子’沈皓宣?”
沈皓宣只觉得一道寒冰般的目光向自己射过来,心中微微苦笑,只好应道:“正是在下。”
江叶航慢慢说道:“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下沈皓宣是真的苦笑起来了,他只是无意间发现小白的计划,来不及调派人手,只好自己赶来阻止。可没成想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已经不担心沈家和雪牙的关系被江叶航知道了,其实仔细想来,江叶航既已住在何府,恐怕正如他所料想,何家不再愿意听命于沈家,说不定已经告诉江叶航不少的事。可尽管如此,他也实在不想和这位表弟起正面冲突。
见他不语,芸双用江叶航的披风将身体裹住,说道:“既然他不肯说,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说着,就把这一晚的经历,从在何府里发现小白,到暗道中炸药不慎爆炸,几个人掉到暗河中被水冲到这里的过程说了出来。江叶航听着愈发将眉头蹙得紧了,在芸双说到杀死了小白两个手下的时候,又像是微吃一惊,意味深长地看了芸双一眼。
芸双好不容易将这一大段话讲完,抿了抿有些干渴的嘴唇,笑道:“沈三公子邀我去沈园做客,我大概是不能去了,真是对不住。”
沈皓宣听到这里,连忙道:“阮姑娘若是不愿就算了,在下又岂会勉强呢。”
芸双哼了一声,转头对江叶航道:“沈家到底有何居心,你只问他就是了。”
沈皓宣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右臂,道:“哪里,刺杀江公子的命令早已收回,这次全是这小子擅自行事。恐怕过不了多久,雪牙就会派人来抓他回去了。”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江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这两个人让到一边,简单交流了几句什么。江叶航不动声色,最终点了点头。
“好,既如此,在下先行告辞。”沈皓宣抱了个拳,又偏过头向阮掌柜和芸双点了个头,转身径自去了。
“这么容易就放他走了?”芸双有些意外,其实沈三公子如何,她并怎么不放在心上。可是江叶航与他说上两句话便让他走了,实在不像是他的性子。
江叶航闻言冲芸双笑笑,又随意踢了一脚刚刚从地上坐起来的小白,道:“今日先料理了这小子,为你出气。”
******
江叶航没有急着杀小白,而是请阮掌柜和芸双在火堆边大石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