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子嫣然一笑,将罗帕塞在俞佩玉手上,笑道:“拿去呀,怕什麽?”
俞佩玉脸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呐呐道:“多……多谢姑娘。”
金燕子道:“你心里一定很奇怪,我和你可说是素不相识,为何要来追来和你说话?”
俞佩玉擦了擦脸上的水,道:“不知……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金燕子唉了口气,道:“其实我自己也在奇怪,也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不能就和你这样分手,於是我就赶来了,我心里若想做一件事,立刻就要做到的。”
俞佩玉道:“但……姑娘……”他也不知该说什麽,眼睛一转,突然瞧见远远一条人影站在雾中,斜倚着匹马,看来似乎十分萧索。
俞佩玉咳嗽一声,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已知道,神刀公子还在那边等着,姑娘你……你快去吧,日後说不定……”
金燕子冷笑截口道:“你莫管他,他会等的,你何必为他着急?”
语声突又变得十分温柔,一字字缓缓着道:“我只问你,你以後还想不想见我?”
俞佩玉垂首道:“我……”
金燕子咬了咬嘴唇,道:“我是个女孩子,我敢问你,你不敢说?”
“在不是个下幸的人,以後……以後最好莫要相见了。”
金燕子身子一震,像是呆了许久,顿声道:“好……你很好……”突然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俞佩玉手里拿着淡金色的罗帕,目送她背影在浓雾中消失,帕上幽香,犹在唇畔,他不觉也有些痴了。
突然间,一匹马冲过来,刀光一闪,直劈而下……
这一刀来势好快,好猛!当真是马行如龙,刀急如风,单只这一刀之威,已足以称雄江湖。
俞佩玉骤然一惊,别无闪避,身子只有向前直扑下去,但觉背脊从头直凉到尾,刀风一掠而过。
再瞧神刀公子已纵马而过,扬刀狂笑道:“这一刀仅是示警,你若不再知趣,下一刀就要砍下你脑袋。”
俞佩玉真有些哭笑不得,站起来,才发觉背後的衣衫已被锐利的刀锋划开,只差分毫,他便要命丧刀下。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天钢道长也正在瞧着他,摇首长叹道:“如此情怨纠缠,看你将来如何得了。”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弟子……”
天钢道长沉声道:“莫要说了,走吧,且看你能不能走到昆仑山。”
口口口
天钢道长不快不慢地走着,他走得看似不快,俞佩玉已觉难以追随,连日的悲伤忧悲,已偷偷地蚕食了他的精力,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他忍不住要发抖,但在这严师身旁,他又怎敢叫出一声苦来。
浓雾已散了,阳光却未露面,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阴沉得就像是天钢道长的脸色一样。
走,不停地走,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起了,俞佩玉湿透的衣衫乾了,却又已被汗水湿透。
他忍不住开始喘息,只觉脚下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重……突然,天钢道长停在一座荒凉的庙宇前,摇头道:“孩子,你还是吃不得苦的,进去歇歇吧。”
荒凉的庙宇,阴黯的殿堂,高大而狰狞的神像,像是正在嘲笑着人间的疾苦,这是何方的神祗?为何竟没有慈悲的心肠?
俞佩玉不觉已倒在神像下,外面冷风瑟瑟,似已颇有雨意,下雨吧,雨水也许能为人间洗去些污垢。
天钢道长就站在俞佩玉面前,他看来也就像是那神像一样,高不可攀,心冷如铁,他厉声道:“站起来,天神座前,岂容你随意卧倒。”
俞佩玉道:“是。”
挣扎着起来,垂手肃立,他心里绝无抱怨,若没有一丝不苟的严师,怎能教得出出类拔萃的徒弟。
天钢道长面色似乎稍见和缓,沉声道:“昆仑弟子,人人都要吃苦,尤其是你,你的遭遇和别人不同,更要比别人加倍吃苦才是。”
俞佩玉显然道:“弟子知道。”
天钢道长缓缓转过头,门外有一片落叶被风卷过,这名震八荒的昆仑掌门,似已觉出秋日将临的萧索,喃喃道:“又要下雨了……天有不测风雨,人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孩子,你到死都要记着,没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除了你自己。”
有风吹过,俞佩玉不知怎地,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天地间如此萧索,莫非是什麽不祥的预兆。
天钢道长缓缓道:“孩子,你过来。”
俞佩玉垂手走了过去。
天钢道长自香袋中取出了个饭团,塞入他手里,严峻的面上,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微笑,缓缓道:“吃吧,为师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是特别容易饿的。”
这严峻的老人居然也有温情,俞佩玉瞧着手里的饭团,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垂首道:“师父你老人家呢?”
天钢道长微笑道:“这饭团不是谁都吃得到的,你吃过後便知道了,为师……”
突听一人笑道:“这饭团既是如此珍贵,在下不知也可分一杯羹麽?”
一人突然出现在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他胸膛起伏,似乎有些喘息,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有些古怪,只是外面天色阴黯,并不十分瞧得出来。
俞佩玉大喜道:“帮主怎地来了?”
天钢道长打髯笑道:“帮主如此匆匆赶来,只怕不是为了分这一杯羹的。”
红莲花大笑道:“道长果然明察秋毫,在下赶来,只是为了要送件东西给道长瞧瞧。”
他果然向怀中取出一物,送到天钢道长面前。
那东西很小,在这阴黯的殿堂中,根本瞧不清。
天钢道长忍不住癌下头去,笑道:“红莲帮主赶着送来的东西,想必有趣得很……”
他话未说完,红莲花的手突然一抬,打在他眼睛上。
就在这时,苍空里雷霆一声,大雨倾盆而落,也就在这时,剑光一闪,一柄长剑,插入了天钢道长的背脊。
天钢道长狂吼一声,一掌挥出。
红莲花凌空飞越,退出一丈,掌风过处,神龛被震得粉碎,那高大的神像,也笔直倒了下来。
天钢道长满脸鲜血,须发皆张,嘶声道:“你……你……你为何……”
话犹未了,扑面倒地。
门外雨如注,血红的剑穗,在风中狂卷飞舞。
口口口
俞佩玉早已骇呆,手中饭团也已跌落在地,红莲花背贴着墙,胸膛不住起伏,面上也已变了颜色。
但俞佩玉总算还活着,他倒总算还未来迟。
只见谢天璧一掠而入,拊掌道:“你我总算及时而来,总算一击得手。”
红莲花叹道:“你本该留下他活口,间个清楚才是。”
谢天璧道:“还问什麽?再问只怕就……”
俞佩玉突然大吼一声,嘶声道:“你们这是干什麽,你们为何杀了他?”
谢天璧道:“若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俞佩玉一惊一怔,道:“为什麽……为什麽……”
谢天璧道:“你以後自会知道。”
他拉起俞佩玉的手,沉声道:“贼党必有接应,小弟带他先走一步,帮主你且抵挡一阵,小弟再来接应。”
俞佩玉被他拉着,身不由主被拉了出去。
红莲花当门而立,喃喃道:“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风雨交加,天色更是阴暗,血红的剑穗,舞得更狂,红莲花自天钢道长背上拔起了那柄长剑。
又是一声雷霆!
剑尖的鲜血,一连串滴下来,红莲花面色奇*书*电&子^书突然惨变,身子摇了摇,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口口口
俞佩玉被谢天璧拉着在雨中狂奔,他脚步踉跄,口中不停地间道:“为什麽……为什麽谢天璧道:“那天钢道长,是贼党假扮的,他如此做,只为了害你,他给你吃的那团饭,就是无救的毒药。”
俞佩玉又是一惊,失声道:“真的?”
谢天璧道:“我纵会骗你,红莲帮主也会骗你不成。”
俞佩玉失色道:“但他……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落井之事,天钢道长难道是真的要害他?但那慑人的威仪,又怎会是假?
他的心乱成一团,身子仍不由自主被拉着往前狂奔,他突然觉得谢天璧拉着他的这只手很冷,非常冷……
他忍不住又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脱口道:“你这双手好像奇怪得很。”
谢天璧回头笑道:“你说什麽?”
俞佩玉瞧着他的脸,道:“我说……我说你好像……”
突然狂吼道:“你才是假的,你这双眼睛……”
他话未说完,只觉掌上“劳宫”、“少府”、“鱼际”叁处穴道一麻,接着,整个人被谢天璧自头上抛了出去。
谢天璧狞笑道:“算你聪明,但聪明人都死得快的……”
飞起一足,往倒卧在泥泞中的俞佩玉胸膛上踩了下去。
俞佩玉右臂已整个不能动了,连躲都不能躲,幸好还有左手,闪电般抓住了谢天璧的脚尖。
但他纵然天生神力,怎奈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谢天璧狞笑着往下踩,狞笑着道:“用力吧,我倒要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俞佩玉骨节已格格作响,雨水打着他的脸,他几乎张不开眼来,谢天璧的脚,已越来越重。
他咬紧牙关,嘶声道:“原来你就是杀死我爹爹的人,我找你找得好苦。”
谢天璧格格笑道:“如今你终於找到我了,是麽?但你又能怎样?你爹爹死在我手上,我却要你死在我脚下。”
俞佩玉的一条手臂已将折断,谢天璧的脚已重得像山一样,这痛苦的挣扎,看来已是绝望的挣扎。
他真想就此放手,让谢天璧的脚踩下,那麽,人世间所有的悲伤,冤屈与痛苦,都再也不能伤害到他。
谢天璧仰天狂笑道:“用力呀,你是否已没有力气了?俞佩玉呀俞佩玉,你死了也莫要怨我,我与你虽然无冤无仇,但你死了却可使别人活得舒服得多……”
俞佩玉只觉眼睛发黑,喉头发甜,终於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满了谢天璧的衫角。
谢天璧狞笑着一脚踩下,突听一缕尖锐而强的劲风声,直袭他後背,他藉着脚下这一踩之势,飞跃而起,凭空翻了个身,落在五尺外。
只见暴雨中一条人影幽灵般飘过来,面色木然,双目中却似要喷出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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