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洛当家后，虽整肃了家法行规，但藤洛的治理，更多是以“治家”的方式，而不是治理帮派团体。
藤洛听墨乞儿等人介绍过，通天县归属江宁行省东平府，在东平府城和省城，乞丐是分帮结伙，有组织的。小的组织三五人，大的有三五十人。团伙帮派中的乞丐共同乞食丐财，当然也会做坑蒙拐骗讹诈钱财的勾当。
在府城省城，没组织的孤身乞丐，没有立足之地；小的团伙，也会受大的帮派的欺负。斗殴流血事件时有发生。乞丐组织为了争抢地盘，有时也会跨县越府，去别的县城府城，抢占别人的地盘。
今天这几个乞丐来自东平府城，会不会也暗含着什么阴谋呢？
藤洛想起了那个“五补阔爷”，那家伙就是东平府城一个团伙的杆儿头。
“洛哥，见不见？”阿睿问道。
对方来路不明，不论善意恶意，避而不见，难免输了气势。而若贸然见了他们，一旦对方心怀叵测，容易让人家看穿了底牌。
“这样办。”藤洛有了主意，“阿睿，你把老江请来，让他先见见来人，我先不见他们。”
“用什么规矩？”
藤洛想想：“人家既然是相府，就用江湖规矩招呼吧。”
阿睿应声去了。
藤洛让墨水出去把墨乞儿找回来，他在府城省城行乞过。
藤洛吩咐完，喊来丐三，两人躲到享堂后厅，透过板墙缝隙，观察着享堂里的情况。
阿睿和江九天低声商量着走进享堂。
江九天在居中的椅子上坐好，家里群丐陆续进了享堂，在两边规规矩矩地站好。
群丐见是掌典长老江九天坐在正中，却不见洛哥身影，均有些诧异。
“今儿家里有客，都规矩些。”阿睿清肃了场子，冲门外喊了一声：“请相府。”
有丐儿引着四个乞丐从大门外走了过来。
前面一个乞丐，近三十岁年纪，中等身材，黑黑瘦瘦，腰间插着一根尺长的细竹棒。
最奇特的，是这个乞丐的长相。整个脸随着嘴部，向前伸出很长，嘴大得几乎咧到耳根，两个鼻孔像是朝前长着，两只眼睛分得很开，两只眼珠滴溜溜圆，几乎凸出眼眶。
这个人的脑袋，几乎就是一个蛇头的模样！
蛇头乞丐身后，跟着三个半大孩子样的乞丐，几个孩子都拎着编织紧密的带盖竹篓，身上背着搭子。
这个蛇头乞丐无疑是四个人中的首脑。
四个乞丐走到享堂门口，蛇头乞丐示意一下，三个小乞丐将搭子、竹篓放到享堂门外。
藤洛不大懂江湖规矩，扭头看了丐三一眼。
丐三会意，低声解释道：“放下搭子，这叫拴马，表示对咱恭敬。”
藤洛点点头，如此看来，来人善意居多。
“相府请进。”阿睿喊道。
蛇头乞丐迈步进了享堂，拱手一圈，对群丐道：“辛苦辛苦，人高腿短。”又冲坐在正中的江九天微微躬身，扭头对三个小乞丐道：“清搭子。”
三个小乞丐伸手入怀，将随身的铜子掏了出来，蛇头乞丐接过，连同自己身上的铜子，一起数了数道：“今天不错，见不少渣打子。”
屋里群丐一起叫道：“有钱花。”
渣打子是铜钱，这个藤洛听丐儿们说过。蛇头乞丐这番举动，意思就是有钱大家一起花，也是表达善意。
“人高腿短什么意思？”藤洛低声问丐三。
“意思就是来高攀咱家的。”
藤洛点点头，这蛇头乞丐倒还算客气。
“上茶。”阿睿吩咐一声，算是对蛇头乞丐善意的回应。
有丐儿端上几碗白水，就代表茶了。
蛇头乞丐喝了一口水，把碗递了回去，算是接受了善意。
阿睿问道：“相府哪里来？”
蛇头乞丐连忙拱手道：“称不起相府，经师晚，离师仓，小跑小跑。”蛇头乞丐咧咧嘴。
他咧嘴的模样，如不是听他口中言词，很难分辨是笑还是哭。
这里的江湖春典，藤洛听不大懂，扭头看看丐三。
丐三低声解释道：“就是跑江湖的年头短、资历浅。”
阿睿又问道：“吃谁家的饭？”
蛇头乞丐答道：“没门没家，抱不上杆儿，跑自己的腿。”
这几句，藤洛明白，这蛇头乞丐说自己无门无帮，但既然带着三个小弟，那就一定是个小杆儿头了，这四个乞丐应该是一个小团伙。
“吃哪门饭？”阿睿又问道。
蛇头乞丐嘿嘿一笑：“咱家理情行，死捻子，花搭子，扯溜，混口饭吃。”
“他说自己这伙人是讲究事理的，是正经乞食要饭的，靠耍蛇卖艺混饭吃。”这一次，丐三不等藤洛发问就解释道。
哦，藤洛凑近缝隙仔细瞧瞧蛇头乞丐，难怪长这副模样，还真像蛇，那腰间的竹棒，一定就是耍蛇的竹笛了。
丐三话多，也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学问”，又巴巴向藤洛解释道：“死捻子就是普通要饭乞儿，卖艺的是花搭子、苦讨的是武搭子、残疾的是叫街。”
藤洛摆摆手，示意丐三不要说了，因为完成方才一套见面仪式后，将要询问姓名绰号，知道了对方的姓名绰号，才好打听他的真实背景。
还没等阿睿发问，蛇头乞丐冲阿睿拱手，开了口道：“咱来这，是想拜洛哥，敢问上坐的可是洛哥？”
江九天坐在上坐，始终没有开口。但江九天文弱，年纪也显大，难怪蛇头乞丐产生疑问。
阿睿正要向蛇头乞丐解释，突听外面出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墨乞儿和墨水赶了回来。
墨乞儿走到享堂门口，一见门外放着的搭子和竹篓，不禁叫了一声。
蛇头乞丐闻声向门外望去。
墨乞儿和蛇头乞丐对望了一眼，同时惊呼起来。
“小七！”
“老乌！”
他们竟然认识！
第139章墨乞儿的身份
藤洛见墨乞儿竟然和蛇头乞丐认识，便放了心。
低声吩咐丐三几句，藤洛回到三进院自己的屋里。
功夫不大，外面传来墨乞儿和蛇头乞丐的说笑声，说笑声在藤洛屋外止住，墨乞儿毕恭毕敬地在外面说道：“墨乞儿求见洛哥。”
“进来吧。”藤洛跏趺坐在屋里，摆着练功的姿势。
墨乞儿轻轻推开房门。“洛哥，我一位老朋友想要拜见洛哥。”
“哦？小七的朋友，快请进。”
蛇头乞丐恭敬地进了房间，躬身拱手向藤洛施礼，道：“拜见当家洛哥。”
正常的乞丐拜码头，通常会说“拜见杆儿头”一类的话，墨乞儿嘱咐过蛇头乞丐，因此他才会用了家里的称呼，也没使用江湖春典黑话。
“坐吧。”藤洛伸手示意一下，“在练功，不便出去迎接，怠慢了，莫怪。”
蛇头乞丐和墨乞儿坐了下来。
这回离得近了，这蛇头乞丐的脑袋更像一个蛇头，若不是方才看过，藤洛准会被吓一跳。
蛇头乞丐也在打量藤洛，眼神中颇有惊异之色，他显然没料到名声在外的通天县乞丐当家洛哥，竟然是如此年轻如此帅气的一个小伙子。
但藤洛微眯的双眼中，闪烁的精光让蛇头乞丐不禁胆寒，气势上便挫了下去。
“洛哥，这是我相识多年的兄弟，乌梢蛇。”墨乞儿介绍道。
藤洛脸微微一沉：“小七，既是兄弟，怎可如此无礼？”
藤洛表面是埋怨墨乞儿喊人家绰号，实际上是探问此人真实姓名。
乌梢蛇久在江湖，岂能不明白藤洛话中含义，笑道：“贱名吴绍诗，扯溜玩蛇，兄弟们喊顺了口，就成了‘乌梢蛇’。洛哥不要怪小七，我们兄弟多年，习惯了。而且，老蛇我自己也喜欢这个名号呢。”
“哦，是小七多年的兄弟啊。”藤洛看了墨乞儿一眼，他始终打听不出墨乞儿的真实身份，这回，有了这个多年的老蛇兄弟，想必墨乞儿难以隐瞒了吧。
墨乞儿也很机灵，见藤洛看自己的眼神很有深意，已明白藤洛的意思，赶紧低下头，不敢看藤洛的眼睛。
“既是小七的兄弟，就是藤洛的兄弟，吴兄。”藤洛客气的拱拱手。
“不敢不敢！”乌梢蛇连忙摆手，“洛哥是当家掌棒大哥，可不敢这样喊，洛哥就喊我‘老蛇’，‘老乌’或者‘乌梢蛇’都行啊。”
乌梢蛇是个爽快性格，藤洛很喜欢，屋里的气氛随即轻松了许多。
乌梢蛇讲，自己原在省城耍蛇卖艺，乞食为生，因不愿和省城恶丐帮派为伍，颇受排挤欺负，被迫到东平府谋生，外面那三个孩子，也都是流浪的乞儿，被他收做徒弟，四个人也不算帮，不叫派，只是凑在一起讨口吃的，算是一家人吧。
通天县的乞丐也不算帮派，藤洛的目的是把这里建成乞丐兄弟的家。从这一点上看，倒和乌梢蛇一伙很相似。双方因此又近便了一分。
东平府的乞丐也是分帮结派，乌梢蛇一伙遭到很多大杆儿（大帮派）的威逼，若不入伙，就要遭受欺负。
“世道变了啊……”墨乞儿叹口气。
“是呢，小七，想当年，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帮派，多自在多逍遥！”乌梢蛇感慨道。
藤洛看着墨乞儿笑了笑。
墨乞儿叹口气，低下了头。
乌梢蛇一伙在东平府也难以混下去了，前两天听说通天县这边的乞丐日子过得不错，就琢磨着跑来这边，看看能不能混口饭吃。
“那吴兄下一步作何打算啊？”藤洛还是很客气。
“洛哥，可千万不敢再这么喊。”乌梢蛇站了起来，略显尴尬笑了一笑：“洛哥，老蛇说句实话，洛哥莫要怪罪，其实老蛇这次来，原本只想找个清静地儿耍耍蛇，混口吃的。”
藤洛十分理解地点点头。
乌梢蛇恢复了庄重的神情。躬身拱手道：“可是今儿到了攒上，见当家掌棒洛哥治理得如此规矩，老蛇才动了念头，想攀洛哥的杆儿，求洛哥收留。”说吧，乌梢蛇单膝跪倒，向藤洛行礼。
藤洛看看墨乞儿，墨乞儿的神情很期待。
“老吴既然有此念头，那就留下，大家做兄弟，一起讨生活。”既然乌梢蛇要投靠过来，藤洛便不再客气地称呼他吴兄了。
乌梢蛇谢过了藤洛。
家有家的规矩，想进家门，自然要按乞丐家规拜祖师，也要正式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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