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仁之中,看到各自清晰的面容。
他的手指怜惜地穿过她如流波般的发丝,俊美的容颜划过一丝僵硬,薄唇微启,却最终只说了一句:“保重!”他的眸中,星光隐隐,似有点点不舍。
保重二字,简单却又沉重。
车轮辘辘碾上了老旧的青石板路,车轴声、马蹄声交织成庄重的一曲,为她送行。
白蒙蒙的雨雾之中,绵延的红墙宫殿渐渐远去。向后而望,她依稀能见到那一袭金色的身影,依依而立,凝成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
清幽突然冷冷一哼,神情掠过不屑。
既然不舍,既然暧昧难言,又为何要送她来凤秦国和亲?
犀角梳子缓缓篦下,她染好了最后一缕长发,倏然的起身,却吓了身后的银月一大跳,银月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公主,怎么了?”
清幽转首,唇角扯动着一抹淡然的笑,“没什么。”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湮没,整个王府已是笼罩在了朦胧的雨雾之中。远远望去,只觉园中那大片大片盛开的菊花,被秋水浇得发乌。
*
而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过了五六日。
府中,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凤绝一次也没有来过,到是听闻在兰元淇处连着宿了三夜。而雪魅,也没有再被禁足。
自从凤绝向王府管家宣告自己乃不洁之身,不配做他的王妃后。府中上下,便无人将她放在眼中,她所居住的沁园之中,是冷冷清清,了无人迹。偶尔出去走走,无论婢女小厮,看着她的目光,都似带了一分不屑。
连绵的雨,下了几日。终于在这一日停止,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来临时,王府之中好似已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再无一丝污秽。
午后,晴光缕缕如万匹柔软的丝绸飘扬飞散。
清幽与金玲闲来无事,便一道去府中湖畔花园走走。
昔日的静王府,今日的惜园,府中很大,有清幽居住的沁园,兰元淇所住的蝶园,雪魅所住的安华居,凤绝所住的飞龙阁,似乎还有怡园,凉萧院等等。
整个园子布局合理,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绵延的屋舍比肩而建,环湖而围。低墙叠式错落,白墙黑瓦,廊转千回,没有大气凛然,却也是别有一番风致清韵。
清幽缓缓漫步,转首的瞬间,眸光骤然定在不远处的凉亭中。丛丛翠竹掩映、寒烟翠色之后,一片单薄如纸的身影笼罩在一袭梨花白素服之中。正是兰元淇。身侧一名红衣女子,形容妖艳,自然是雪魅。两人似是有说有笑。
清幽缓缓吸气,秀眉轻蹙,正欲离去,倒是雪魅眼尖,高声唤道:“是王妃姐姐来了,过来一同饮杯茶罢。”
不便推脱,清幽只得与金玲一道,入了亭中。
“王妃姐姐。”兰元淇起身恭敬唤着,声音婉转清脆。许是得了些宠爱,她的双颊似两朵含露绽放的蔷薇花,瞬间明亮了人的眼眸。只是眉间仍有一抹轻盈的忧伤,似随时都会飘走的一缕轻烟。
清幽坐下,一缕淡薄的笑意挂在唇边。
雪魅有了上次的教训,似是收敛许多,一直赔着笑脸,只是眸光在看向兰元淇时,难免多了一分妒意。她讪讪道:“哎,兰妹妹,还是你的福气好。我呀,这么多天了,连王爷的衣角都没见着。”
轻叹着,突然,雪魅眼尖的瞧见清幽腰间悬挂着的一枚锦袋,样式十分别致。
精致的绣工,图案似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图腾,蔓生的藤萝中间似缠着一朵金莲,袋口处系着金环。雪魅惊奇道:“哇,好奇(提供下载…)怪的东西,像是西疆异域之物。姐姐可否给我们开开眼界?”
清幽一手按上腰间,有些犹豫。这是轩辕无邪给她的锦袋,吩咐她随身携带,不得有误。可这袋子不小,无法贴身放置,只得挂在腰间。却也着实显眼。
她犹豫着,一手按上腰间,刚想寻个理由拒绝。不想袋中竟是一动,她惊吓一跳,已是不慎碰松袋口金环,扯落了悬绳。
锦袋“扑”的一声,坠落于地,恰好落至兰元淇的裙边。
袋口已是松开,里边露出一条红色之物,且红的艳丽炫目,细细长长,有着极其美丽的金色斑点花纹。看着像是软索,又像是缎带。
兰元淇低头瞧见,娇声笑道:“王妃姐姐,真是好漂亮的缎带。”说着,已是俯身去捡。
倏地,那红色缎带突然凭风而起,众人这才看清楚,这哪里是缎带,分明是一条红色毒蛇,蛇芯乱舞,“嘶嘶”声听的令人毛骨悚然。
旁人尚来不及惊恐尖叫。
只是一瞬间,那红蛇如闪电般袭上兰元淇纤弱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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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天色渐渐昏暗,连最后一抹斜阳也已被月色替代。风静静的,带着绿菊沁凉柔润的芬芳,徐徐吹过。
可此时,只怕是无一人能闻到。众人,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当凤绝接到王府管家通传,急急赶回惜园之时,便是看到了眼前这样的一幕。
几名王府中胆子颇大的小厮与管家正站立在亭外,远远有十数名婢女皆躲在丛丛灌木之后,神情紧张地瞧着凉亭。
而凉亭之中,雪魅僵硬站立,双手紧紧绞住衣袖,已是吓得花容惨白。清幽亦是站立一旁,容色沉静如一泊清水,却也有些紧张之意。
几盏红灯笼高挂,斑驳的烛光自亭檐雕花镂空中透进来,映在正凝滞坐于亭中的兰元淇身上。她的衣衫是梨花白色,可她的脸色却比那梨花还要惨白。
晚风吹过湖边,园中树叶簌簌轻响,像檐间下着淅沥的小雨般。
凤绝已是听说了兰元淇被蛇袭击之事,冷着脸色,他一把挥开众人,步入亭中。方想上前,身侧箫楚却将他一把拽住,上次为清幽诊治之后,他并未离开东都,此刻便跟随他过来一道看看情况。
兰元淇见凤绝终于来了,眉心剧烈一跳,像被风惊动的火苗。面色更白,泪水无可遏制地滚落下来,盈盈水眸中流转着万千凄怨,瞧着便令人揪心。如是这般,她却也不敢出声,甚至连呜咽都不能。柔弱的身子早就僵的发麻,底下白玉石凳更是冷若寒冰。
凤绝凝眸,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却也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一条红色毒蛇正盘踞在兰元淇纤弱细白的颈间,蛇尾微翘,口中吐着红芯子。再仔细一瞧,那红芯子甚至在舔弄着兰元淇光洁的下颚。而她,早就是冷汗涔涔,衣衫湿透。
凤绝见状,面上怒意顿起,极力忍耐着,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都不敢太大声音,生怕惊动了毒蛇,兰元淇便性命不保。
雪魅见凤绝前来,深吸一口气,终于大了胆子,慢慢一步步挪动着身子来到凤绝身边。甫一闻到他身上所散发男性刚烈的气息,仿佛得了心安一般,瞬间已是软了双腿,倚在他的肩头,小声低泣道:“王爷,今日……我与兰妹妹在亭中坐坐,见王妃姐姐来了,便唤她一同聊天。又见王妃姐姐身上悬挂这么一个别致的锦袋。”
说着,她泪眼迷蒙,指尖颤颤指着地上那红袋子,又是哭道:“本想瞧个新鲜,哪知王妃姐姐的袋子中竟是跑出一条蛇……那蛇,一口便咬上兰妹妹手腕上的金镯子,好在兰妹妹命大无事,可后来……后来……就是这样了……”语罢,她心中更是恐惧后怕,不由得拽紧了凤绝。想来若是头先是她去接过那袋子,只怕此刻已是小命不保。
凤绝蹙眉,神情闪过一丝厌恶,不动声色地抚落雪魅纠缠上的手臂。
管家上前,小声道:“王爷,你看,此蛇盘踞在兰夫人的颈间,那七寸要害恰好就在夫人喉心正中。府中之人,就是再大胆的,也不敢挥剑上前斩了此蛇。”
凤绝瞧得清楚,脸色渐渐铁青,犹豫片刻,他自袖中取出一枚极细的银针,暗自提气,一股强劲的真气自腕间涌入,刚要出手。
箫楚突然低喝一声,身上长袍猛然鼓起,左臂一震,已是将凤绝手中银针震落,“万万不可!”他急声道。
旁观众人的心,是跟着一上一下,没有着落。
凤绝身子微微一颤,似月下粼波一点,疑道:“为何?挥剑会伤到元淇,为何连银针也不行?”
箫楚摇一摇头,脸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寒声道:“绝,你有所不知。此蛇名唤‘绯腹’,源于西疆紫竹国的寒霜部落。已是绝迹江湖十数年,想不到今日竟又重现。‘绯腹’奇毒无比,稍中一点毒素,都有可能立即毙命。且它身轻,薄如丝带,攻击速度极快。你那银针,若要射死它,必定将它贯穿,只怕到时你的爱妾,命亦不保。”
兰元淇一听,连凤绝都救不得她,眸中顿时溢满绝望。楚楚可怜之姿中,有几分诀别之意,见着都不由得悄悄抹泪。她婉约哀怨的眸子,直直凝望着凤绝,不肯移开半分,满满皆是不舍与爱恋之意。这分深情,在场之人,无人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谁都不敢妄动,谁都害怕惊扰了毒蛇,兰元淇便会香消玉损。
胶凝似的气氛叫人窒息,凤绝眯起锐眸,有一种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自他的眸底刺出。
直刺向身前面色冷然的清幽。但见她菱唇微抿,一双星眸黑亮深邃,他更是怒从中来。突然上前一把捏住她的左腕。
清幽闷哼一声,硬生生将那痛呼咽落喉中。她的左手腕本就脱臼受伤,如今又被他大力攥在手中,一时间是痛得汗流涔涔。
凤绝好看的眉毛凝成死结,强大的怒气掀起他的墨发纷飞。忽的放开她的手腕,揪住她的长发向后猛拉。
清幽剧痛下仰头,眸中一酸,却也咬牙忍住,而凤绝森冷无情的话语已是在耳边响起,“好你一个白清幽。既然是你锦袋中的毒蛇,你便给本王去捉来,快去!”
猛然的松开,清幽几乎是踉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