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梓桓……突然间有什么要冲破脑海，碧秋心蹲下身子低低呼喊着，但那少年却远去了。树林转眼换成了间小屋，病床上躺着一年轻男子，皮肤上泛着病态的嫣红。
这……是刚才的少年么？
碧秋心走上前去触碰，皓腕却被一把拉住，男子开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碧秋心不住惊叫，却无人来救。少女全身止不住颤抖，当那燥热的手彻底触碰到肌肤的时候，归魂猛然间撞向他的心口。人随着屋子一起不见，碧秋心掩着凌乱的衣襟重重喘息。
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一幕竟如此熟悉……
“爹，娘，当年冥鹤门为搜刮钱财杀死你们的时候，我在外头玩耍没能与你们同甘共苦已是不孝，但时至今日仍无法还为你们报仇，孩儿自知罪孽深重，本应杀死仇人的妻儿让他尝到与孩儿一样的痛苦，但面对他女儿时却下不了杀手，这仇当真不知该如何报。”
第四十一章 子虚幻境（三）
又是那温和的声音，究竟他是什么人，为何反反复复地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子虚幻境呵，会一次又一次揭开心里最深的伤疤，可是他是谁？
脑中又出现了方才的纠缠，碧秋心的双手停在自己的衣衫上，难道……难道……自己的身子是给他的？不是苏逸言，是他……向梓桓？
为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可是自己分明不认识他呵！
碧秋心想哭，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是一片轰鸣，可是为什么当他强占自己的时候，自己没有刺死他呢？就像方才那样。
何况强占了自己身子的人竟还是自己的仇人！
掌心被她捏的溢出血来，她已经不干净了呵，这样的她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苏逸言？不如死了干净……死了，所有不好的记忆也就没有了。
“睡吧，摆脱一切最好的方法便是永远沉睡……”催眠般的声音适时响起。
永远沉睡……不，怎么行，至少还没有手刃仇人！
碧秋心霍地睁眼，鲜血顺着指甲滴出，要死也要与仇人同归于尽。
世界在这个时候回归了真实，碧秋心睁开双目，发现自己依然躺在苏逸言的怀里。
“醒了？”苏逸言轻轻一笑，却在白袖上咳出口血来，“睡了这么久，还以为你醒不来了。”
“我要杀了向梓桓……”碧秋心的双拳依然死死捏着，“他还没死，我怎么可以死？”
苏逸言微微扬眉，双眼却是看向龙谍海，锦衣少年忙收起方才那不易察觉的微笑。
“师叔，你看到什么了，竟然伤得这么重？”与苏逸言靠得这么近，碧秋心自然也能觉察出他气息的紊乱。
苏逸言却笑而不语，双眼看向别处：“蒹蒹怎么还不回来？”
“师叔可是差点自断心脉……”龙谍海笑着调侃，话头却被苏逸言的一瞥唬了回去。
“有人来了。”碧秋心蹙起娥眉，原来在这里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随他，我们去找蒹蒹。”苏逸言起身，身上血渍已然全干，只是一动，伤口裂开，方才陵骓冠在他身上造成的伤痕又染出了新的血红。从没有这般狼狈呵，苏逸言神色有些恍惚，想起之前在幻境里看到的一切，原来自己终究还是有在乎的东西的。
“他们闯进来怎么办？”浑身是伤的碧秋心被苏逸言抱着，双颊已是嫣红，“师叔，你现在……”
“子虚幻境有他们好受，怕什么？”苏逸言轻轻一笑，“倒是蒹蒹比较令人担心。”
龙谍海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碧秋心身上，当云纱说她有危险的时候，自己的一颗心都被吊起，现在见她安然无恙地躺在苏逸言怀里时，心里竟还有些空落落的。为什么抱着她的不是自己呢？被苏逸言抱着的时候她是这样乖巧，将全身的刺化作柔软，温顺地贴在身上。
石门轰然打开，涌入的人群在跌入的刹那匍匐在了地上，然后转瞬没了踪迹。
“走吧，让他们好好玩玩。”苏逸言的微笑若有若无，任凭衣衫上鲜红的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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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子虚幻境（四）
子虚幻境的后方依然是暗室，在开门之前苏逸言看见地上溢出的血迹。他微一凝神，手停留在了门前，散出的真气捕捉着门后的动静。不出所料的，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杀气。
难道蒹蒹？
门轰然推开，苏逸言的双脚踏入血泊之中，满目血色，他看见心窝正中插着柄匕首的蒹蒹，她的手心依然死死握着什么，苍白的脸上全是死气。目光移到了她身边的女人上，那张阴桀的脸深深刻入他的脑海，是程暗影，她用她沾满蒹蒹鲜血的双手拼命掰着少女手中握着的东西，竟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率先沉不住气的是云纱，强烈的抽气声让程暗影注意到了苏逸言。
“蒹蒹！”龙谍海的身子忍不住一震，即便是嫌弃着蒹蒹的黏人，但毕竟同门多年，此时见师妹已故，心中总是悲伤。这真的是她么？平日里最刁蛮任性任意胡为的蒹蒹，此时此刻怎会为了一颗莹月珠而以死相抗？就算是死了，也不忘紧紧守卫，任程暗影也无法从她掌中夺出。
“你们果然来了。”程暗影哑哑地笑着，猛然间掏出匕首，朝着蒹蒹的手腕割下！
既然无法将莹月珠拿出，那便连着这手一道带回去。
“住手！”龙谍海无法忍耐，手中化出长枪，金色长龙直奔程暗影的匕首。
落下的匕首被阻住，无论程暗影怎样用力也再难刺下。她却只是冷笑，望向四周点燃的烛台。
苏逸言一凛，白光冲天而出，宛若洒下漫天月华，将所有人笼罩在内。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云纱的身子慢慢委顿，碧秋心亦软在了他怀中。他没有想到这里会有程暗影，当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蒹蒹时，一时的震惊又使他忘记查看周围的情景，索性龙谍海真气浩然，只这一时半会的迷药，难以将他迷翻在地。
“卑鄙。”龙谍海咬紧牙齿，只能在苏逸言的护体真气下眼睁睁地瞧着程暗影再度对着蒹蒹刺下匕首。
苏逸言亦铁青着脸色，他想阻止，但百毒教的迷药使他不敢大意。
就在龙谍海闭上双眼的刹那，一蓬血花从程暗影胸口飞出，女子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胸前的窟窿，匕首悬在半空。蒹蒹竟是睁开双眼，一串铜环直接打入她的体内！
“龙师兄……你要的莹月珠……我替你守住了……”蒹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串铜环散乱，漫天飞舞，打灭所有烛台，“这样……你们就不用害怕了……”
“蒹蒹！”银枪踉跄坠地，龙谍海不顾一切地冲出真气包围，将少女抱在怀里，任凭她的鲜血沾染上自己的锦衣，少年第一次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觉得自己的心要被撕裂了。
“你在为我哭么？真好……”蒹蒹扬起最后的笑脸，抬起手臂，轻轻抹去龙谍海脸上的泪痕，“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醒过来了，匕首刺中的可是我的心脏啊……”
少女低低咳着，身上的剧痛却没有扭曲她的笑靥。
“大概……还是不想断手吧，那女人竟想割下我的手腕，我怎么可以允许……”玉掌缓缓张开，本该清澈的莹月珠上一片血色粘稠，“我真是没用，被我弄脏了……”
龙谍海却再度将她的手握紧：“你别说话，有师父在，你不会死的。”
“师父怎么可能会起死回生？”蒹蒹低低笑着，“你若是内疚，让我嫁给你好么？”
第四十二章 碧落黄泉（一）
龙谍海沉默一瞬，而后郑重地点头。
“把你的手给我……让我再好好看一看，到了那里，总是有些记忆……”
龙谍海握起蒹蒹玉手，第一次发现她的手也是这般柔若无骨，为什么从前一直都没发觉，直到现在，就要生死永诀，才一点一点地发现她的种种呢？冰冷的手在他的手掌内微微颤抖，龙谍海握着她一直放到她的眼前。好好看一眼罢，今世的债，到来生再偿还。
瞳孔有了扩散的痕迹，蒹蒹的眼神开始迷离。
忽然间蒹蒹挣脱了他的手，死死抓住他，贝齿对着手背狠狠咬下。
“你是我的人，从今往后不许沾染其她女人……”
蒹蒹留下最后的牙印，抓着龙谍海的手一松，溅起一地鲜血。
“师姐……”云纱在苏逸言身边嘤嘤哭泣，泪水滴湿了她的衣袖。
碧秋心也换了个方向，把头深深埋在苏逸言的怀里，温热的液体染湿了一片。明明对她没有半分好感，为什么当亲眼目睹她的离去时，心口却堵得慌？绝少流出的泪水决堤般涌出，止也止不住。
龙谍海依然没有放下蒹蒹，手紧紧握住她留下的珠子，唯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懂得什么叫珍惜。蒹蒹……为什么我从前不知道要好好待你，直到眼睁睁瞧着你离去，才知道什么叫心痛，是不是我以前一直都错了？
滚烫的泪珠滴在蒹蒹手背上，只是她永远不会再知道了。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为她孤独一生，可是为什么，当听见龙谍海答应娶了她的时候，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灿烂，仿佛自己当真变成了身着嫁衣的新娘，头上珠冠微颤，等着与自己的爱郎洞房花烛。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空的呵，还是任性地在他的手背上烙下最后的痕迹，只求他能在今后的岁月将她微微想起。
也许在那个晚上的风花雪月过后，他抬起手来看见上面的齿痕，还能想起曾经有一个少女为了对他的一个承诺，把自己永远抛在了最美好的时节。
“蒹蒹，一定要把莹月珠取回来啊，整个冥鹤门的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师父不是说没有危险么？我拿不到它就不回来了！”
临行的巧笑还在耳边，转瞬间伊人已逝，徒留伤悲。
她用她最后的生命护住了莹月珠，杀死了程暗影，并打灭所有的烛台，这对一个垂死的人来说，需要拥有多大的意念。只是因为她爱他，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燃尽所有。
碧秋心依然深深埋在苏逸言怀里，若我是蒹蒹，为了对你的一个承诺，我亦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