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从焘面容平静:“皇上肯定会有安排。若将来他不顾皇上的意思,真的容不下手足,我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
陆静淑道:“就怕到时已经晚了。”那时候人家是皇帝,你要怎么反抗?
“我自然不会等到那时才布局。皇上在这个时候让我来整顿卫所,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得罪人么?”皇上待他也还算有几分父子之情,“与外戚相比,皇上自然是更信我的。”
原来如此!田惟彰这个时候让赵王整顿卫所,借机积蓄实力,一是为了保障他自身,另一方面竟然是为了防范外戚!怪不得锦衣卫总围着赵王转悠,看来苏家也是有些不安的。不过田惟彰估计也没想到,赵王欣然接下这个任务,竟然还有为了留后路,以便来日能有实力跟田从熙对抗的用意。
想通了这点,陆静淑不由苦笑:“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心里,估计从没想过来日您和四皇子有反目的可能。”
田从焘却摇头:“皇上未必没想过,只是这江山是田家的,就算我和四皇子相争,不论谁胜了,江山还是他的儿子坐。但外戚就不同了,四皇子还小,皇上也是怕他看不到四皇子长大,万一到了那一天,四皇子受外戚所制,至少在长安还有我和齐王在。苏家也抢不了田家的江山。”
他说的如此直白,听得陆静淑都有些胆战心惊,一时说不出话,只诧异的看着田从焘。
“怎么?吓到了?”田从焘看着陆静淑,轻叹,“天家无父子,骨肉亲情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层纸罢了。”
其实吓住陆静淑的,根本不是皇室内部的残酷斗争,而是田从焘直白冷漠的态度。他以前不是一直在自己和众人面前表现的很淡泊么?为什么现在他忽然表现出了这么强的进攻性?而且就对着自己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就算是天家无父子,他对皇帝和四皇子的态度,也实在冷漠过头了吧?
田从焘等了一会儿,见陆静淑只是惊疑不定的望着自己不说话,就自嘲的一笑:“我就知道不该说实话。”
“……”陆静淑回过神,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道,“我只是有些讶异王爷的变化,您从前……”
田从焘点点头:“是啊,从前我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可是年初在东都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身为皇子,这水不是我不想趟,就能不趟的。岸上无数的人想推我下去,河里的人还想把我沉入河底淤泥,好做他们的踏脚石,我要是不想被他们踩在脚底,就只能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比谁都高!”
说到这里,他直视着陆静淑的眼睛,微微一笑:“除此之外,你当日所描述的盛世,也十分让我心动。若有一日,我能站在最高处,将这畅想化为现实,倒也不枉多活这一回。”
他的眼睛明亮无比,里面似乎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将他整个人身上一直挥之不去的忧郁清冷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岳峙渊渟的气势。
陆静淑被他眼神吸引,一时竟没细究他话中含义,只道:“王爷豪气干云,真是让人佩服。我就等着看王爷缔造盛世了。”
“我了解的陆姑娘,可不像袖手旁观的人呐!”田从焘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问,“这是你梦想的盛世,你就不想一同来实现么?”
陆静淑突生豪气,回道:“只要王爷不嫌弃,但有所命,在所不辞。”
田从焘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掌,道:“那,击掌为誓?”
陆静淑微怔,很快也站起来,伸出右手与他轻轻击了三下,道:“我虽是女子,说过的话,也一样是驷马难追,王爷放心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田从焘笑了几声,想起现状又自嘲,“一时说得高兴,竟忘了前提,白许了些空愿。我们两个,倒有点‘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意思。”
陆静淑听完立即瞪大双眼,指着他,结巴道:“你,你,你……”
☆、第111章 移情别恋
苏皇后听完小池学的话,半晌没有应声,小池不敢抬头,也不敢出言提醒,一直维持着低头缩肩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皇后终于回神,淡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小池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看来他是彻底走出来了,苏皇后一时反而分不清自己心里是欣慰多些,还是失落多些。那个斯文俊秀的少年似乎还在眼前,一转眼,十余年过去,当初情窦初开的小少年,也长成一个沉稳的青年了。
不过他的眼光倒是没有变,喜欢的依旧是有主张、不随波逐流的女子。
“娘娘。”外面守门的宫女低声唤道,“陛下往长乐宫来了。”
苏皇后回过神,应道:“进来吧。”她收拾好心情,让人给她抿了抿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装,田惟彰也到了。
田惟彰进来先问:“熙儿没来你这?”
“过来站了一站就走了,说要去跑马。”苏皇后微笑回道。
田惟彰牵住她的手,也笑:“这孩子最近喜欢上骑马了。”
苏皇后点头:“昨儿还说骑马骑得腿上皮都破了,偏偏今天还要去,拦都拦不住。”
“让他去吧!男儿家,有点勇武之气是好事。”田惟彰道。
苏皇后回道:“臣妾才不管他,等他自己真知道辛苦了,自然就不去了。”
田惟彰哈哈大笑:“你呀你,总是这样放任不管他,就不怕他学坏了么?”
“有皇上管着呢,臣妾怕什么?”苏皇后一脸依赖的看着田惟彰,“再说这孩子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告诉他路上有坑,他还非得去踩一踩才相信,倒不如不跟他说,让他自己去摸索,摔一跤知道疼了,他就不去了。”
田惟彰闻言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说完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苏皇后的脸,握着她的手感慨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皇后不知他的感慨从何而起,但她一贯的谨慎让她立刻回道:“臣妾哪有什么辛苦?皇上事事都为臣妾想在前头,臣妾什么都不用操心,一点也不辛苦。”
“你要照顾朕,还要教养熙儿,怎么不辛苦?朕这些日子国事繁忙,一直忽略了你,心里常觉对不起你。”
苏皇后听了这话,心里一松,微笑道:“那等皇上不忙了,多陪陪臣妾可好?”
“好好好,朕正打算忙完这一阵,就带着你和熙儿去游猎,咱们一家人也好散散心。”
看来自己这段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消去了对自己的疑心,恢复了从前情状,苏皇后心中一定,应对更加自如:“那臣妾可就等着了,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说了不算数!”
田惟彰将她揽进怀里,笑道:“放心,朕说过的话,必定算数。”两人温存了一会儿,田惟彰才又说,“对了,还有一事,朕想跟你商量一下,苏群在锦衣卫也有几年了,朕想升一升他,你看,升他做什么官合适?”
苏皇后笑容凝在嘴角,应对却无迟疑:“这些事,臣妾哪里懂得?况且哥哥身无尺寸之功,锦衣卫指挥使已是皇上偏爱,依臣妾看,他还不够格呢,怎么皇上又要升他的官?”
田惟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苏群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上,虽然无功,倒也无过,难得他是个稳妥人,朕又信得过他,想派他出去历练一下,你意如何?”
“臣妾都听皇上的。”
田惟彰很满意:“朕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朕记得你还有个幼弟,今年多大了?”
苏皇后回道:“您说苏翔?他今年十五了。”
“唔,也不小了。听说定的是陈希炳的女儿?什么时候成亲?”田惟彰又问。
看他都打听清楚了,显然是对苏翔有安排,苏皇后也就放心大胆的直说:“婚期还没定,曹国公要先嫁长女,瞧着最早也得明年这时候。”
田惟彰听完有些惊讶:“怎么定的不是陈希炳的长女么?”
苏皇后知道这门亲事的原委,所以略有些尴尬,道:“是次女。长女听说是定给了翰林院卢仲贤的长子。”这是上次她母亲入宫时说的,当时肃国公夫人对此还有些不屑。
“卢仲贤?他们两家是怎么结的亲?”田惟彰很奇怪。
苏皇后也并不知道其中详情,只能摇头道:“臣妾也不知晓。”
田惟彰寻思了一会儿,忽然叹道:“看看人家,儿女都定亲成亲了,朕倒好,一个是太小,另一个倒是老大不小了,却到现在也没成亲,朕真是每每想起来都烦恼。”
所以中间那两个都不是亲生的么?苏皇后默默吐槽了一句,并没接话,牵涉到赵王,她是死也不肯再多话的。
李学敏出事以后,田惟彰当时就对她冷淡了许多,后来苏群想办法传递了消息进来,她才知道李学敏倒台,竟跟自己有关。
苏皇后没有想到,只是李学敏的单相思都能让田惟彰对她充满怀疑,进而控制她在内宫的权力和苏家在朝堂的势力。果然,帝王就是帝王,多疑是天性。她想通之后,倒也没有难过,反正她本来也没有真的把田惟彰当做丈夫看待,还不如立刻着手转变对自己不利的情势。
李学敏的事其实还好,假以时日,只要田惟彰查明白了,他就会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但赵王就不同了。这次田惟彰打消了对他们两个的怀疑,不代表以后也会,而且苏皇后敏感的觉察到,赵王改变了很多。万一他因绝望而崩溃,想玉石俱焚,把当年的事爆出来怎么办?
当然后面的事也证明她一开始想多了,因为赵王很快就回了长安,还领了整顿卫所的差事。但苏皇后并没就此放心,她又开始担心赵王有了野心,会危及儿子的地位。所以她还是让苏群安排人去盯着赵王了,她一方面想搞清楚赵王变化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想时刻掌握赵王的行动。
后来消息一点一点传回来,提及最多的,除了整顿卫所,就是一位姓陆的小姑娘。
直到今天,苏皇后才终于相信,田从焘真的移情别恋了。这是他改变的原因,也是一件能让大家都放心的好事,但是她并不打算告诉田惟彰,因为她本该不知道此事,她也不该去关心赵王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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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跟赵王谈完之后,陆静淑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那天他念了一句不该这个世界有的词,陆静淑震惊无比,几乎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