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领着胤礽出了城镇,从边角巷子钻进一条小道,路两边的蒿草有一人多高,青绿青绿的遮住大半边天。环顾四周,前后小道的尽头都淹没在丛丛蒿草里,左右两边也被挺直的茎叶挡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身处何方,大白天的也显得有些阴霾。
胤礽扯住狗子道:“这通哪儿的?”
“本来去海边儿可以走大路,但那边现在都是当兵的守着,我们只能从小路过去,才不会被发现。”狗子挥开胤礽抓着自己的手,瞪着眼道:“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跟我回去。”
“别呀,我信还不行么。走,我不问就是。”
狗子哼了声,随手扯了根长长的梗子,一边甩一边蹦蹦跳跳往前走。胤礽跟了大半天,才看到沙滩。
走出小路,蒿草长到这里也不往前长了,仿佛刻意生长在这一带,掩护着所有的通道。跳下一人高的陡坡,眼前全是细细碎碎的白色沙子,铺了满岸。海浪缓缓打过岸边,爬上几只举着钳子的大螃蟹,咔嚓咔嚓地横着爬,一个闪身钻进沙洞里不见了。
胤礽瞧着新奇,跑过去观察那些个黑洞,却什么也没看见。狗子见了,得意地说:“你一看就不是海边儿的,没见过吧。那些螃蟹钻进洞里,就在里面产卵,等小螃蟹出来,再爬回去。”
“敢情这螃蟹是活在海水里的?”
“什么呀,这种螃蟹是长在浅海的泥巴地里,退潮后能抓到好多呢。”狗子一边说一边引着胤礽爬到海崖上,指着崖下藏在礁石后的两条小船,说:“啰,就是那个。”
胤礽瞧了瞧,没看出什么不同。突然从他们出来的小路东面的蒿草丛中钻出四个头包黑布的人,左顾右盼地往崖下走。
胤礽一个激灵,翻身爬下礁石,从小船后面潜过去。狗子一把拉住,小声吼道:“你不要命啦!”
胤礽捂住狗子的嘴,轻声道:“我现在要去办大事,你回去跟姚老头儿说,让他们不要担心,等着我和台湾一起回归。”
狗子不可思议地瞪着胤礽,拉住他衣袖,说:“你该不是想……”
胤礽翘起嘴角,道:“狗子乖,快回去报信,你功不可没。哎,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说罢,撑着船舷翻到甲板上,猫腰躲进船舱不见人影。
狗子眼角瞄到那四个人快接近小船,一咬牙翻身钻进海水里,趴在礁石后面瞧着。
那四人来到岸上,解开拴着船的绳索,爬到船上,没一会儿就起锚离开了。待两条船走远,狗子望着船驶去的方向念了句:妈祖保佑。便回身向岸上游去。
胤礽趴在舱底,听到海水拍打船身的声音,知道船已经开走了。如果真像狗子说的那样,那么这船就是开向台湾的。这回倒是做了个免费台湾游,虽然是偷渡,不过最具效率不是。听着仓板上脚步声来来往往,依稀的人声,海浪有节奏的哗啦哗啦,胤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十三章 郑氏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纸盒子推出来,蹲进去,睁大眼睛,求包养…… 海浪不息,日沉月升,清澈泉水照着夜空中明朗的月亮,静谧而安详。
少年掀开轻纱帷幔,取了发簪放在石头上,伸手解开腰带,褪下外袍,接着是雪白里衣,缓步走进水中。将身体浸泡在凉凉的水里,消去白日的暑气,舒爽清灵。
忽而听得外面一阵喧闹,有侍卫举着腰刀闯进来,见了少年,恭恭敬敬地问:“王爷,刚才可有看到陌生人?”
少年皱了眉,摇摇头说:“没有。”
“那么请王爷小心,昨日溜进一个小毛贼,现在仍未抓获。”
少年点点头,那侍卫又四处扫了一眼才离开。
带外面喧闹渐歇,少年浸在水中,伸手划着圈圈水波淡淡说了句:“出来吧。”
随着“哗啦”水声,从水中钻出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晶莹的水珠散落满池。辫子已经散开,长长的黑色头发贴在背上,白色里衣随水漂浮。胤礽走到石头边靠着,缓了一会儿才回过气儿来,朝先前的少年笑道:“谢啦,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瞧着胤礽衣襟大敞,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笑着说:“郑克塽。”
眨眨眼,胤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郑克塽?”
郑克塽颔首,笑盈盈地问:“你认得我?”
“我听说过你的大名儿。”郑克塽,是个挺可怜的孩子,下场和自己差不多。胤礽突然同情心泛滥,又想拯救一个深渊边缘的可怜人。
“你呢?清廷的人来台湾做什么?”郑克塽靠在石头边顺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问着。
胤礽放松地坐在清凉水中,掬起一捧清水,泛着银光的细流从指缝中漏下,笑道:“我不能说,你会后悔知道我的名字。”
郑克塽十指纤长,在青丝间穿梭,捋顺了头发,靠坐在石头旁泡着。他侧头望向玩儿水的胤礽道:“那我就不问了,小宝。”
“你就不能给起个好听点儿的名字?”胤礽走向泉边,爬上岸。湿漉漉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你待在我身边,得做我的小厮,这名字叫着简单。”郑克塽也爬上了岸,径自擦起身子来。
胤礽撇开眼,只说:“我饿了,给我弄点儿吃的。”
郑克塽看胤礽耳根子红通通的,好笑道:“先给你拿身衣服,你那头发也得掩饰一下。”
胤礽摸摸自己的头发,前半个脑门儿光溜溜的,看来要包头巾了。郑克塽穿好衣服进了帘子后面,胤礽跟进去,帷幔后立着一座丝织屏风,上面绣了红鲤嬉戏图,惟妙惟肖。转过去是一间不大的卧房,桃花枝转颈瓶立在墙角,插的却是嫩绿的垂柳枝,墙上挂了两幅山水画,一副是高耸入云的泰山,一副是陡峭俊挺的华山。月洞门和圆形窗皆被素色纱帘罩住,外面想必是花厅之类。
“你身形娇小,这件衣服是我前几年穿的,你看合不合身。”郑克塽从床后走出,手中拿了件水色里衣,细看还绣着暗花。
胤礽别的没注意到,就只想着那个“娇小”的形容词,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凑合吧。你真放心把我放在你身边?”胤礽边换衣服边问。
郑克塽“嗯”了声,只明目张胆地瞧着胤礽换衣服。胤礽也大大方方让他看,穿好了还伸出胳膊在他面前转一圈儿,漾出一个笑容:“如何?”
“你挺适合这颜色。”郑克塽又走出去端进来一盘水晶糕,“啰,几天没吃了?”
胤礽抓起一块晶莹透亮的水晶糕放进嘴里,说:“你怎么知道我几天没吃?”
郑克塽顺手取了块布巾擦着头发,斜眼瞧了胤礽一眼,道:“你找不到厨房。”
胤礽心中好笑,自己还真是没找到厨房。吃了糕点,胤礽掀开被子钻上床,郑克塽见了好笑道:“你还真是自觉。”
“这里只有一张床,怨不得我啊。”胤礽拢拢被子,又拍拍枕头,笑道:“给你留着,我先睡了。”
郑克塽擦干头发就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胤礽熟睡的脸,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将会改变多少呢。又或许,什么也改变不了。
月色清明,南海的沙岸边有一只小船冒险出海,颠簸于深蓝的大海之上。
这一觉胤礽睡得很沉,提心吊胆躲躲藏藏三个昼夜,一沾到床就梦会周公去了。大大伸个懒腰,胤礽睁开眼,鼻子下面突然出现一个粉彩青花小碗,粘稠的小米粥正冒着腾腾热气。
“什么时辰了?”胤礽顺手端过来,边吹边吃。
“日上中天,你还真能睡。”郑克塽在桌上摆好碗筷,三四盘小炒,径自坐在桌边优雅地吃着。
胤礽呼啦啦将粥倒进嘴里,溜下床一看,月洞门帘已经被打起,拿雕羊角金钩勾住挂在门边,外面是个小花厅,红木圆桌配着四张圆凳,博物架上搁着几株很小的红色珊瑚树,种在颜色透亮的琉璃碗内。
海风从镂雕画门外吹进来,凉凉地拂过石板地面,清爽的感觉从脚底下传到浑身各处,洗去一身惫懒。坐在桌旁,胤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了筷子戳着面前的咸带鱼,笑道:“你这儿人真少。”
“我本就是个傀儡,他们自然不会上心伺候。”郑克塽端着碗笑道。“这些我怕你也吃不惯,以后就只能喝粥了。”
好笑的摇摇头,胤礽咬了口清蒸虾,说:“还好,天南地北,酸甜苦辣,我什么样儿的都能吃。”
郑克塽瞧了眼胤礽的脑门儿,拿筷子指着他道:“我想了想,你这头发还真不好掩饰,你干脆别出去,让我金屋藏娇得了。”
“哦?你藏得住我?”胤礽二郎腿一翘,吊着凤眼笑道。
郑克塽笑脸不变,细细打量着胤礽的脸,点点头。
胤礽却是不信,哈哈大笑,只说:“你房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来,他们会不知道?知道了不来查?”
郑克塽放下碗,用丝巾擦了嘴,起身走到胤礽身边,微一矮身,双手一托,竟将胤礽打横抱了起来,走向床边。
“喂,你放我下来!”胤礽一推,翻身落地,恰好立在床前。不料郑克塽倾身一压,胤礽腿弯被床沿抵住,这么一压顺势就滚到了床上,顺手带了床罩缓缓遮下。
郑克塽一腿跪在胤礽腿间,两手撑在他头边,笑着说:“又不是第一次,他们怎么会管。你若从了我,我自当保你一辈子。”
胤礽一愣,重新把眼前的少年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突然放松了身子,还寻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绽出一抹极为真诚的笑容,缓声道:“你的台湾就要被清军水师攻陷,这个岛不再是你的,大清也没有你容身之处,也许是漂泊流浪,也许是囚禁一生,你如何保我?”
郑克塽看着胤礽从容不迫的姿态,明亮的凤眸里居然有一丝怜惜。遗憾地说:“你可知我不怎么喜欢这样的眼神?”
“嗯?”
“这种像是说我恨可怜的眼神。”郑克塽笑了,“但是我却喜欢你这样看我。”
胤礽忽的抬手阻住郑克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