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佩服起康熙来,这个帝王将宠爱的儿子养成了离不了金笼的鸟儿,就是死,也要死在困囚之中。心甘情愿。
甚至重活一世,都习惯性地不会走出界线。
纳兰容若扶起胤礽弯下的上身,看见他满眼哀戚,脸上或哭或笑,泪水含着偏是流不出来。他将胤礽抱进怀里,紧紧搂着,想用自己的关怀来安慰这个孩子。他知道胤礽不止是为胤祚的死而伤痛,那眼中有一种自己看不明白的绝望。
纳兰容若不想看见胤礽这样无声地折磨自己,他轻轻拍着胤礽的背,用极为温柔的声音说:“若是想哭,就在师傅怀里哭吧。”
胤礽埋在纳兰容若胸前缓缓摇头,抱着他的腰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他朝纳兰容若笑道:“师傅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纳兰容若毫不迟疑地点头,“好。”
胤礽看着纳兰容若的眼睛,说:“师傅不要像小六那样,什么都不说,就扔下我一个人。行不行?”
纳兰容若见胤礽眼中点点光华,那微笑却极为苦涩,心里也跟着一苦,便道:“我答应你。只等发白双鬓,上天来收我,我便与你告别。”
“嗯。说定了,师傅。”胤礽环抱着纳兰容若,倚靠着他包容的胸怀。
这一刻,两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明,知道自己是愿意抱着眼前这人的。而且,在这相拥之中,很心暖,很心安。
第三十二章 拯救纳兰
五月,春去夏来。只是今年的五月太不寻常。胤礽看着手中纳兰容若送来的贴子,大才子邀了几位好友在渌水亭一聚,请胤礽过去结识一些文人名士。
胤礽想,或许该跟康熙打个招呼,他为胤祚的事很伤心了一段时间,自己的安慰不知有没有效。这会儿该在永和宫吧。
带了顺子往北边儿走,路过延禧宫,里面也是安安静静的。转到永和宫,胤礽便见李德全手搭拂尘站在院子门口。
“太子爷吉祥。”李德全见胤礽晃荡过来,上前一鞠躬。
胤礽见李德全一副笑脸模样,不知为何就弯了嘴角,“李公公免礼。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吗?”
李德全摇摇头,只笑着说:“好事坏事皆看心情,太子爷若是开心,夏日里飞雪,也是算不上坏事。”
胤礽想了想,宽心一笑,瞧着李德全道:“多谢李公公提点了。”
“不敢不敢。是老奴多嘴。万岁爷和德妃娘娘在园子里,太子爷可要通报?”李德全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微笑,不管人说什么,他就这张脸摆给你看。
胤礽点了点头,“报吧。”
李德全将人迎进去,悄声走到亭子里,在康熙身后轻声报着:“万岁爷,太子来了。”
康熙转身,朝站在廊下的胤礽招手,胤礽才慢慢走进亭子,单膝触地说着:“皇阿玛吉祥。”
“行了行了。来,这是德妃亲自下厨做的几道菜,你也尝尝看。”康熙开心地叫胤礽到桌边吃菜。李德全立马在康熙右边摆好碗筷,悄无声息地退开。
胤礽不自觉多看了眼李德全,他已经在亭外垂眸站定,拂尘轻盈地搭在左臂弯里,白马尾顺直下垂。胤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白马棉花糖。
收回心思,胤礽小口尝了一勺酱辣蒸蛋,笑道:“入口即化,一点儿也不腻,很好吃呀。”
康熙也是十分欢喜,端着碗给胤礽亲手舀了勺丝瓜汤,说:“喜欢就多吃点儿,我看你这几日也没怎么吃。”
胤礽知道这话说的隐晦,心里嗤了一句:我就是心思多,怎的了?
面儿上还是万分感动,千般感谢:“多谢皇阿玛。”低头捧着康熙盛的汤一口一口全部喝掉。
德妃坐在左边给康熙夹了一小块麻婆豆腐,笑道:“万岁爷也多用一些。”
“嗯,你也是,这几日都瘦了。”
德妃听罢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半分矫情,柳眉稍舒,嘴角微弯,颊边浅浅的酒窝一露,胤礽只能感叹,胤祚长得很像德妃。
胤礽寻个恰当时机,将纳兰容若邀请一事跟康熙说了,康熙只让胤礽早些回宫,并未多言。
胤礽瞧了眼低头喝汤的康熙,起身告退。走过李德全身边的时候,只听他弯身很小声地说:“送太子爷。”
胤礽一顿,朝他微微颔首,便领着顺子往宫外走。慢悠悠踏在宽广的宫道上,胤礽一步一步地踩地砖,看着砖缝里冒出的青绿,心情也开阔了些。忽而转身朝顺子笑道:“你回去吧,今儿个不用准备,爷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
“爷,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奴才跟禁卫军打个招呼也好。”顺子苦着脸道。他知道太子爷这样说,就是要放心大胆地玩儿去了,接着自己就会被李总管揪着耳朵一通教训。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快回去!”胤礽回身往宫门走,顺子苦哈哈地跟在后面不肯离开。
胤礽猛的转身,瞪着顺子道:“不许跟着!”顺子吓得定在原地。
胤礽侧身,顺子刚想抬脚,被胤礽一个眼神直接杀回去,再不敢乱动。
可怜的顺子看着太子爷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长长叹息一声,很想用这种方式把多舛的命途给叹出去。
宫外是大好的暮春时节,夏花绽放,灿烂耀眼。胤礽只觉得纳兰容容这帖子来的实在及时。到了渌水亭一看,悠游碧湖,荷花铺了满池子,绿枝软软长长的垂在岸边,不时停上一只雀鸟,荡秋千似的点着湖面。
纳兰容若一身青衫,腰悬白玉佩,手拿题字扇,站在湖边石子路上朝胤礽淡淡地笑。
“师傅。”胤礽笑弯了眼,清澈地唤着。
纳兰容若迎了胤礽往亭里走,笑道:“今日来了不少友人,还有几坛子美酒。对了,不知太子可能饮酒?”
胤礽听了哈哈一笑:“当然,爷可是千杯不倒!”
纳兰容若豪爽大笑,“好好,今日痛饮,不醉不归!”
进了亭子,那顾贞观一人坐于桌边持酒闻香,一人执笔正在作画,另有两位风雅男子或坐或倚,三人见纳兰容若带来一位俊俏小公子,皆是好奇,围上来望着胤礽看。
纳兰容若好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瞧我徒弟跟瞧猴儿似的。”突然觉得猴儿这个比喻十分贴切,望了眼胤礽也笑起来。
胤礽莫名其妙地站着让他们看。纳兰容若才一一介绍,却是一起修《明史》的梁佩兰和姜宸英,手中仍握着笔的是严绳孙。
胤礽却没有掩饰太子身份,反正翰林院里自个儿也逛过,那些博学鸿儒科的大才子,胤礽见过不少。
几人得知胤礽身份,竟是没有丝毫介意,该喝酒的喝酒,该作画的作画。
只有顾贞观听说胤礽是太子,一口酒喷出来,差点儿污了严绳孙的画,指着胤礽道:“你,你不早说!”
胤礽瞧着顾贞观惊讶的样子,坐到他身旁一边倒酒一边好笑道:“顾先生若是早问我,我不就说了吗。”
顾贞观摇头笑道:“我怎知大清国太子爷会像猴子似的四处乱跑。早知道,我也不会……”说着竟是一愣,闭了嘴面不改色地喝起酒来。
胤礽瞧着有□,凑到顾贞观身边儿笑道:“不会什么?”
“没什么。”摇摇头,顾贞观品着酒,只是笑的高深莫测。
胤礽眼珠子一转,想到那副画,径自说着:“难不成是那幅《山崖立松图》?”眼见顾贞观手上一顿,胤礽凑过去说道:“先生是把我那诗说给作画者听了?”
顾贞观听罢哈哈大笑,“你这猴儿确是聪明。我那朋友还去找你来着。”
“哦?见着了?”胤礽循循善诱,偏要把那人挖出来。
点头一笑,顾贞观只说:“太子应该猜到了。”
忽而想到,该不会是陈近南大帅哥吧。胤礽笑笑,也不说破,只道:“十有八九。”
梁佩兰和姜宸英见这边讨论得欢畅,一人拿了一瓶酒过来凑热闹,纳兰容若也招呼严绳孙过来喝酒。恰好严绳孙画完荷花池,把画作亮给大家一看,正是眼前风展初荷,鱼戏莲塘的景致。
几位文人骚客诗兴大发,开始倾酒联诗,一人一句往下接,接到胤礽名下,只缓声道:“清水莲子几味香,问取玉带几回尝。”
纳兰容若“扑哧”一声,拍着胤礽的脑袋大笑不止,“这小子是饿了呀!”其他人听了也是哄堂大笑。
“哪里啊,我不过看到了说一句应景,明明是师傅饿了才对。”胤礽瞧了瞧荷花池,一颗嫩青莲蓬高高立在湖中央,笑道:“师傅等着。”
胤礽一脚踏上栏杆,借力飞向湖中心,轻轻停在一片撑起的大荷叶上,伸手摘了莲蓬,回身朝纳兰容若远远地笑着。
纳兰容若见胤礽手执莲蓬,被青圆的大荷叶亭亭托起,嵌在朵朵白莲间,竟是入了画般相衬,脑海里突然想到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然之景,配上天然之人,当是如此纯净。
扶着栏杆,正想叫他小心些,却见一只红色蜻蜓忽的闪过胤礽面前,眼见着他’扑通”一声往水里栽去,连忙跃起飞向湖心,跟着跳进湖里,去捞那个胡乱扑腾的人。
顾贞观四人跑到湖边把两人拉上岸,却见胤礽手中还扯了截断藕,泥水沾了满身,活像个泥猴,皆是忍俊不禁。
纳兰容若哭笑不得,只得约四位好友改日再聚,然后把胤礽抱进房里,着人烧了两大桶热水给胤礽清洗。胤礽还不忘手中的莲蓬和断藕,叫人送去厨房做汤。
纳兰容若自个儿收拾完毕,换了身干爽衣衫去找胤礽,想也没想就直接推开门,抬头便见胤礽光溜溜站在浴桶外穿衣服,忽然就愣住了。
胤礽听到门开的声音,背对着门口系好衣带,转身见纳兰容若红着脸垂眸看地板,凑到他眼皮子底下笑道:“师傅害羞个啥?大不了你也脱了给我看回去。”
纳兰容若一眼瞪来,低头望见胤礽亮闪闪的眼眸望着自己,仰起的脖子露在外面,披了一身湿滑的黝黑长发,单薄的白色里衣浸了些许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