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眉眼弯弯,朝胤礽笑道:“自个儿看的呗。”
德住在一旁低头磨墨,一盘墨汁满满当当溢出浓香,才将笔润好递给胤礽。
胤礽拿了笔放进胤禩手中,“别瞎说。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拿着笔悬在纸上酝酿了好一会儿,胤禩才落笔一横一竖地认真写着。如丝光线铺洒在淡色宣纸上,随着笔触缓缓游走,勾点提按,像模像样。
小八写得很是认真,收了笔左看右看,仍是歪歪扭扭。
胤礽瞧着胤禩几个字跟鸡抓了似的,终是没憋住,拍着桌面哈哈大笑起来。胤禩红着脸站在书案前,瞅着自己的字也挺不好意思。
“小八,你是哪个太傅教的?哥哥我一定替你罢了他。”胤礽拿起笔蘸饱了墨,又放回胤禩手中,重新拿了一张纸,握着他的手写下两行字,却是:“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笔墨挥洒,风雅俊逸,牵连间竟合此诗意般延绵缠转。
“‘善书者用笔,不善书者为笔所用。’写字以心溶进,藏锋出锋皆在意念之间。”胤礽笑道:“不要把练字当做一件任务,而要当做一种情趣。”
小八看了看胤礽的字,歪着脑袋道:“有这么复杂?字让人看得懂就好了呀,如果上折子也这样潇洒恣意地写,皇阿玛看不懂怎么办?”
胤礽一愣,遂道:“皇阿玛通古博今,怎么会看不懂。”又指着小八先前写的字说:“你练字若是抄四书五经,或是临帖,也没什么意思,可能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不如寻些名家墨宝,内容有趣,字体通畅的来临,形随其意,事半功倍。”
小八眨眨眼,笑道:“我知道了。就像这句纳兰师傅的词,二哥便写出了其中的凄婉之意,对不?”
胤礽笑着点头,又听小八道:“纳兰师傅真是深情,春日已尽,思念难尽,他一定很爱很爱他的夫人吧。”
胤礽蘸着墨的手顿住,随即在端砚边沿轻轻润笔,淡声说:“是啊,很爱。”
小八仰着脑袋去看胤礽,发现他脸上没有一点儿喜悦,只是很淡很淡的不在意,和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黯然。小八不敢说话了,天生的敏锐告诉他,这个时候胤礽一定在想心事。而打扰想心事的人,是不道德的。
胤礽回过神来,低头只见小八站在自己身前认真地写字,桌旁放着已经写好的满满两大张纸,书房里安静地连风都不敢打扰。
天色渐晚,胤礽留小八在毓庆宫吃饭。端着青花小碗,小八说:“二哥明年要出阁读书,以后会和小八一起去尚书房吗?”
胤礽正拿筷子夹了麻婆豆腐,听见此话硬生生吓得把豆腐掉进盘子里。天知道还有个什么出阁读书典礼!
小八看着胤礽呆住的模样,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呃,那个,我吃饱了,先走了。二哥再见。”小八放下碗,瞧着胤礽仍未回过神来,干脆趁机溜走。摸着门一溜烟儿跑开,身后立刻爆发出一声大吼。
“顺子!给爷把书都找出来!”胤礽摔了碗就往书房跑。德住和顺子面面相觑,这临时抱佛脚,能行吗?两人立马冲到书房,拿梯子的拿梯子,搬书的搬书。
太子爷掐指一算,这几年压根儿就是混过来的。即使有底子,也给挖空了。关键是,很多东西都忘了啊!
看着眼前几大摞书,太子爷深深呼吸,丫的不就是翻译一遍嘛,谁不会啊!
在小八好心的提醒下,毓庆宫连月来的灯油开销甚大。康熙听到胤礽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读书,彻夜钻研之后,十分欣慰。大笔一挥,又给毓庆宫提了份例,说是多备些烛火书册,文房四宝一应要最好的。还让各阿哥以太子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除了小八对太子二哥抱以同情的态度,其他如胤祉不屑,胤禛疑惑,小九小十抱着饼子蘸墨汁,皆是把康熙的指示当做耳旁风。可见在太子爷不懈的努力之下,已经把康熙的威信降到了最低。
悲之,叹之!
“呼……”太子爷长长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终于全部搞定了。
瞧着一旁翻书检查的纳兰容若,胤礽得意地笑,“如何?爷现今也算是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太子,下个月保和殿讲书用的是四书五经,可不是天文地理。”纳兰容若扬了扬手中的《中庸》,望着得意洋洋的胤礽笑道。
挑了眉,胤礽端起茶碗信口拈来:“人之生于天地,克己守律,而遵大道。不偏不易,慎戒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行了你,在我面前讲得再好也没用。”纳兰容若站起来把桌上散乱的书册叠放在一起,收了满是墨迹的宣纸,“你得说服那些大学士。”
胤礽靠在圈椅里看着纳兰容若把乱七八糟的桌子收拾地整整齐齐,笑道:“当然,我保证不给师傅丢脸。”
纳兰容若摇头只说:“是不给皇上丢脸。”
撇撇嘴,胤礽心道,那些三公九卿翰林学士,谁敢说皇帝最喜爱的儿子不好?
叹口气,胤礽突然有些不自信,撑着脑袋问:“师傅,说实话,你觉得我的学问到底如何?”
“挺好的呀。”纳兰容若在桌前一边看胤礽的字一边笑道。
胤礽站起身,一手拍在纳兰容若手中那沓纸上,盯着纳兰容若的眼睛说:“师傅又敷衍我。”
纳兰容若无奈一笑,“太子灵敏聪慧,学书习文皆是快人一步,又肯下功夫,自然是好上加好。”
胤礽灿若银星的黑亮眼眸映在纳兰容若眼中,让人不愿移眼,怔怔地望着这双清明固执的眸子,纳兰容若忽而有些怕。垂了眸只道:“真没有诓你。”
胤礽还是那样望着纳兰容若,看见他掩下情绪,恢复以往的温润谦和,淡淡的竟然感到莫名的疏离。
“我该回去禀告皇上了,微臣告退。”
他挑出胤礽的一些习作拿在手中,转身走出书房。窗外的阳光很耀眼,直把纳兰容若的身影彻底淹没在晃眼的光线里,让人如何也看不清。
康熙看了胤礽的成果很是高兴,直接跑到毓庆宫和胤礽畅谈一番,对儿子的广博气度极其满意,抱着胤礽直喊乖儿子。
晚上,胤礽躺在软绵绵的小床上,幽怨地瞅着身边一脸享受的康熙,道:“皇阿玛,这是您儿子的床,不是哪个宫的妃子能随便给你睡的。”
康熙哈哈大笑,手臂一伸抱过胤礽搂在怀里,还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有什么关系,保成小时候还不是跟朕睡一个床。”
胤礽捂着屁股撅着嘴道:“儿子已经长大了,是成熟的男人!不是小屁孩儿。皇阿玛要懂得避嫌。”
康熙一听,居然毫不掩饰眼里的鄙视,瞟了眼胤礽的下面,冷哼一声:“男人?”
胤礽脑门儿青筋直冒,两手揪起康熙的前襟死死攥着,恶狠狠道:“别忘了小爷可是逛过青楼进过窑子的!经验丰富!”
康熙眉毛使劲儿一飞,嗤笑着说:“经验丰富?那条白花花的小裤衩儿?”
胤礽觉得上辈子跟康熙的仇果然不共戴天,起身猛力往康熙身上一扑,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滚压,“你再敢提那件事小爷就废了你!废了你!”
胤礽在康熙面前也只能是“小爷”。康熙一个翻身按住胡乱扑腾的胤礽,在他肥嘟嘟的小屁股上一掐,哈哈大笑道:“不是小屁孩儿就证明给我看啊!”
“啊——还我贞操!爷一定要废了你个渣!”胤礽大爆发,对着康熙一顿拳打脚踢,康熙也跟着瞎胡闹,大手往胤礽身上乱掐,看着儿子红彤彤的脸蛋儿,开心的不得了。
顺子站在门外隐约听着里头的动静,吓得心肝儿乱颤,这这,咱太子爷的“贞操”献给……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万岁爷还笑的十分高兴的样子……
瞥眼望了望身边面不改色的李德全,吞下口水告诉自己啥事儿也没有,今夜一如既往地平静。
第三十六章 对付无赖
不知是哪个不道德的规定了一个“十九年闰七”的历法,搞得今年太子爷要装模作样地端正态度去过那个多出来的闰四月。
顺子踮着脚给太子爷整理凉帽,德住蹲着身替太子爷捣拾腰带,亮黄的太子服往身上一穿,红穗绳往辫子尾一系,端的是俊朗清逸翩翩少年。
顺子和德住整理完毕,上上下下仔细看查,确定再无遗漏之后,双双躬身退开一边,道:“爷,您请。”
胤礽微微颔首,一手背后,另一手撩着衣摆,抬起左脚跨出门槛,右脚刚抬一半就被门槛给绊了一下,顺子和德住在后面看的是心肝乱颤,死命克制住上去搀扶的冲动。
胤礽淡定地把脚收回来,站在门口环顾一周,所有人都只能看见脑袋顶,满意一笑,才从容不迫地往保和殿走去。
辉煌宫殿,庄严肃穆,诸王大臣,两跪六叩。胤礽朝康熙跪拜叩头,一应礼仪优雅得体。四书五经一一道来,政略史记侃侃而谈,清朗之音,敛华之目,使满朝文武倾倒膜拜,又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放心大胆拍马屁的机会。尤其是索额图,把康熙夸成是天底下最会教儿子的父亲,接着撇开太子,直接夸康熙学识渊博,学富五车,通古博今,博闻强识……
纳兰明珠不屑地瞟了眼身边吹得天花乱坠的索额图,词汇量大有屁用,马屁要拍到点子上,上前一步竟说康熙比之孔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把索额图听得脸色发紫。
臣子们马屁拍得越发欢畅,康熙听得直飞上了天,头脑一热又给太子加了两个太傅。胤礽站在下面冷汗涔涔,这会儿是真被管起来了。
礼毕之后,胤礽拔腿就跑,康熙大掌一拉,把人拉回乾清宫,硬是要跟他讨论学问,吃饭的时候还要继续讲,晚上更是秉烛夜谈。直到胤礽给李德全使了半天眼神,李德全才搭着拂尘过来,劝康熙就寝。
理所当然,胤礽又宿在乾清宫。第二天早上死活不肯起,赖在床上用明黄锦被从头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