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胤礽又宿在乾清宫。第二天早上死活不肯起,赖在床上用明黄锦被从头包到脚,任康熙怎么喊都不出来。
“我还要睡!昨儿个晚上累死了,腰酸背疼,才不要起来!”鼓成一座小山的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声音。
纳兰容若好笑地望着小屁股扭来扭去的胤礽,道:“太子,太阳晒屁股了!”
胤礽忽的掀开被子,瞪着纳兰容若瞧了半晌,往屏风外一瞅,空空荡荡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皇阿玛呢?”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跟你胡闹。”纳兰容若拿了浅黄色外袍抖开,“还不起来!”
胤礽一个翻身把被子压在身下,斜了眼瞧着纳兰容若,邪笑道:“我就不起来,师傅能把孤怎样?”
纳兰容若终于知道这个无赖为何只怕康熙不怕自己。他叹息一声,走到床边,伸手抓起胤礽的手腕往外扯,企图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胤礽偏偏不让他得逞,软趴趴地只靠重力往下坠。纳兰容若把人扯出一半露在床外,朝胤礽温雅一笑,突然放手。
可怜的太子爷被美色眯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啪”的一声,上半身摔向地面,腰硌在床沿,两条腿还拖着被子摊在龙床上。
尤其是胤礽身上穿着康熙宽大的明黄睡衣,恰成金龙入水之势。
胤礽抬起脑袋呆滞地仰望着微笑的纳兰容若,脑中出现五个大字:天使的诱惑。
纳兰容若瞧着他露在外面的小细腰笑道:“你看师傅敢不敢把你怎样。”
腰间凉飕飕一颤,胤礽连忙带着两条腿往地上一滚,翻身站起来,笑道:“刚才要是让人看见,师傅的名誉可就毁了。残害太子,是要坐罪的!”
纳兰容若一拍他的屁股,没好气道:“你小子,还不去穿衣服。”
胤礽蹦到镜子前干脆伸开两手,从镜子里望着纳兰容若笑道:“纳兰侍卫,服侍孤更衣。”
纳兰容若莫名一愣,突然笑了,竟是走上前乖乖给胤礽解衣带。
胤礽看着身后低眉垂目的纳兰容若,他的眉并不柔和,反而带些硬气,斜斜飞扬。淡色的唇微微弯起,是舒怀的笑。他轻柔地替胤礽解开衣带,将明黄的丝衣褪下,微凉的手指触到温热的皮肤,两人瞬间顿住。
纳兰容若看着手指底下细嫩的皮肤,白润如玉,像是柔软细腻的绵连纸。他想象着手握墨笔在匀密的纸上写下缠绵的诗句,璞玉凝香,倾醉牡丹……似有微风低喃着滑过心头。
胤礽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仰头望着纳兰容若痴愣的表情,闭了眼轻轻覆上他的唇。
手中丝衣滑下,落地声轻碎。
这声音很小,却足够惊醒迷梦。纳兰容若退后一步,从架子上取了胤礽的小号里衣给他披上,转身出了内室。
胤礽望着眼前虚无缥缈的空气,唇上残存的那丝清润,也随着他淡然的身影飘散而去。
弯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搭到屏风上,径自穿好一身宝蓝常服,胤礽走出房门,去向康熙请安。
到御书房的时候,门口依旧站着纳兰容若。胤礽想了想,似乎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那个位置,朝自己笑,然后说是纳兰性德,那个时候,只是单纯地想救他,不想让他死。什么时候起,这个单纯的愿望就变了呢。
低头走进书房,看见康熙正站在挂了大清地图的那面墙前边,负手看着自己的国土。
胤礽发现他很喜欢看地图,有时候是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看,更多时候是这样站着纵观大局。身为帝王,这个国家的主宰,看着这片广大疆域,一定是无比自豪的吧。
以前总想着,将来有一天坐上那个位子,掌握整个天下,能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真正成为他的骄傲,而不是因为背会了一篇文章被他称赞。谁想,也是这般单纯的愿望,竟是被这个人一团墨泼过来,染污了半生。
胤礽压下情绪,低低喊了声:“皇阿玛。”
康熙转过身,看见胤礽乖巧地站在下面,笑道:“肯起来了?”
胤礽含蓄地点点头,说:“皇阿玛是在想雅克萨的战事?”
康熙却是摇头,自信道:“年初他们趁虚而入重据雅克萨,当你皇阿玛是好惹的?早晚给他打回去!”
“皇阿玛威武。”胤礽亲自给康熙沏了茶,端到他手中。
其实康熙很喜欢看胤礽献殷勤,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特好笑。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康熙笑道:“你看着,下个月朕就让雅布素和郎坦兵分两路,胤眩呕鹌饔龊笤潜频枚砉送督挡豢伞!�
胤礽边听边点头,笑眯眯地给康熙捶肩膀。李德全端了个盘子走进来,胤礽瞅着那盘子上还盖了块红布,问道:“这是什么?”
李德全笑道:“禀太子,这是十三行进献的一个洋玩意儿,说是叫怀表。”
胤礽揭开红布,里面躺着一块金黄的怀表,表盖上是一圈精致的特殊花纹。打开来,三根长短不一的细针滴答滴答走着。康熙见了笑道:“这玩意儿以前你叔公也呈过,是用来计时的。”
胤礽点点头,把怀表放回盘子里。康熙突然觉得奇怪,“怎么,不感兴趣?”
“嗯。”胤礽淡淡哼了声。
康熙瞧着胤礽确实没什么兴致,挥手让李德全下去,拉过胤礽,道:“你这是又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胤礽摇头,望着地面没说话。
康熙更是奇怪,搬起胤礽的脑袋,看进他眼里,问:“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朕看着心疼。有什么不能跟阿玛说的呢?”
胤礽瞧了康熙半晌,叹口气只道:“儿臣,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皇阿玛不必担心。”
康熙怎能不担心,向来生龙活虎的儿子如今这般闷闷不乐,自己还不知道原因,心里更是不舒服。
可看胤礽真的是不想说,干脆也不逼他,想了想便道:“男孩子到了年龄,总有些说不出口的话,朕能理解。但是要尽快恢复过来,莫要让琐事误了学业。”
胤礽奇怪地望着康熙,莫名其妙地点了头,虽然不知道康熙在说什么,但他总之是不会问了。
第三十七章 飞雪尽明
直到小十三出生,胤礽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摇着十三包子的小摇篮,胤礽眼睛呆呆的不知在看哪里。
胤祉坐在桌前看着小九小十为了一块桂花糕大打出手,颇为怀念曾经和胤礽抢食的小日子,再瞧胤礽完全不在状态,看看盘子里花样精致的糕点,竟突然没了食欲。
“二哥!”胤祉实在看不过去,出声喊道。
胤礽有气无力地哼出声:“嗯?”
胤祉站起来一把扑向背对石桌坐着的胤礽,把他压得往前一躬。干脆就趴在胤礽背上,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摇篮里粉嘟嘟的小十三。
“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我二哥。”胤祉下巴搁在胤礽肩上,嘟着嘴道。
胤礽任小三儿趴在自己背上,听了这话沉默不语。
胤祉斜眼瞧着胤礽淡淡的忧郁的脸色,道:“二哥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兄弟说啊,也许我们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小五和小八坐在一边附和地点着头。
胤礽转过头来看见胤祉脸上关心的神色,剑眉斜飞,长睫微弯,少年俊朗的眉目显露出来,暗叹这孩子也长大了,知道关心自己了。叹息一声,望着他苦笑道:“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胤祉见胤礽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凤眸清明,透亮的眼瞳里映出自己清晰的轮廓,然后既无奈又深情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愣了一瞬,突然灿烂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胤礽仿佛没有听到胤祉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自言自语着说:“可他好像不爱我。”
说罢径自站起身,恍惚着下了亭子。
胤祉笑容僵在嘴角,摇篮里的小十三咬着手指望向他傻巴拉几的脸呵呵直笑。
小九小十打完一场架,回头看见胤礽走在回廊尽头的身影,小九疑惑道:“二哥怎么走了?”
“不知道。”小十摇着头回答。
“三哥怎么了?”小九又问。
“不知道。”小十答。
然后两个人一齐望向手中拿了本书的胤禛。胤禛从书中抬起头来,对一众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包子面无表情地道:“自作多情了。”
胤祉听见胤禛淡定的回答,咬牙回头一看,除了胤禛复又低头看书以外,所有包子居然瞪着八只眼睛同情地望着自己。
那眼神胤祉万分熟悉,曾经在某个无良太子的脸上经常看到!那是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
胤禛抬起头来,见到胤祉望着闹腾的小九小十神游天外,他知道胤祉在想过去的事情。自己也一样,每当看到胤礽沉默地发呆,或是莫名地暴躁起来,就会不自觉想起小时候,他对着人没心没肺的笑,指着人家鼻子尽情奚落,好像天底下所有东西都不放在眼里,毫无顾忌。
爱上一个人,真的会改变这么多吗?还是因为长大了,才有了这些烦恼?
胤禛不明白。
胤祉也许能懵懂地猜到一些,只叹息着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给胤禛做解释。
冬日的风吹来北京城的大雪,一夜之间将所有院子全铺上了莹白的幕布。胤礽站在廊下给两只鸟笼加上厚厚的棉布盖,挂到暖烘烘的屋里去,两只画眉在笼子里边蹦跶边可劲儿叫着“下雪!下雪!太子吉祥!”
胤礽淡淡望着活泼的鸟儿,讨人喜爱的叫声却没有让他笑出来。
“顺子。”
“爷?”
“叫他们不要扫了,堆着吧。”
顺子看了看院子里厚厚的雪地,只得应声。“喳。”走出去把人赶走,回屋加了几块炭火,见胤礽又在思考人生,只好退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偶尔飘进来几朵莹透的雪,触着暖热的空气,瞬间消失。不知为何,胤礽想到了“飞蛾扑火”。
他走出去,在廊下站了好久,才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