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手本来被冻得有些僵硬,挥刀不太利索,比划几下完全起不到作用。
李德全远远看见胤礽和侍卫起了冲突,竟然动起手来,急的高声大喊:“太子爷!万岁爷有请!”
“别打了!哎哟!太子爷,别打了!”李德全瞧着胤礽持刀乱砍,那些侍卫也是真刀真枪的去挡,急的在一边直跳脚。
胤礽突然拿刀一指李德全,扬起下巴,道:“皇阿玛找孤何事?他不是放任孤自生自灭吗。”
李德全眼前一寸处就是明晃晃的刀尖,躺着冷汗,笑道:“瞧您说的,万岁爷也是担心您呐。”
胤礽冷笑一声,扔了刀,拢起披风往乾清宫走。
李德全擦了擦额上的汗,小跑着跟在后面。他见胤礽眉头皱的死紧,眼中也是暗沉之色,迟疑一会儿,挨上去小声道:“太子,这两个月,万岁爷也是寝食难安。”
胤礽瞟了一眼李德全,冷淡的视线让人觉得这天气又冷了些。
进了乾清宫,却见屋内的窗子都全部关着,没有点灯,诺大的宫殿显得颇为凄冷。康熙抚额靠在椅子里,闭着眼皱眉。
胤礽就站在桌前,淡淡地看着地板。
康熙睁开眼,望着胤礽冷淡的神色,竟是越发愤怒。大掌一拍桌面,震得笔架晃荡,悬挂的竹笔相撞,发出一阵突兀的脆响。
“说了不许出宫,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
胤礽垂眸任他教训,一句话也不回。
“说话啊!”康熙怒瞪。
胤礽抬起眼皮子,道:“说什么?皇阿玛曾答应过儿臣不会把我关起来,现今既是不守承诺,儿臣也无话可说。”
“朕不守承诺?你在外面瞎混朕还管不了了?”
胤礽只觉得讽刺,“儿臣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没有瞎混。想见他,所以要出宫,天经地义。”
康熙听见胤礽如此轻易地说出“爱”,心里没来由一阵绞痛。突然拍案而起,快步走到胤礽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说你‘爱’他?纳兰容若?”
“不错。”胤礽大方承认。
康熙不可置信地望着胤礽,怒极反笑,“你才多大一点儿,就知道什么是‘爱’了?”
胤礽垂眸不去看康熙似笑非笑,却带着苦涩的神情。他淡淡地说:“请皇阿玛成全。”
“成全?”康熙冷哼一声,闭上眼叹道:“你太让朕失望了。”
你太让朕失望了……这句话那一世不知听了多少遍,连带那时康熙悲痛欲绝的声音。胤礽不能释怀,永远不能。心里的伤疤被硬生生扯开,流血不止。
他抬起头,悲哀地望着康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康熙被那双含泪的眼睛给震在原地,仿佛无声的控诉,那眼里是深深的怨恨和绝望。他不能忍受胤礽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会跟着心痛,和无端的后悔。
胤礽转身,沉默地走出房门。
慈宁宫里暖烘烘的烧着火炉,胤礽缩成一团,靠着炕桌发呆。内堂的木鱼声停下,苏麻拉姑扶着孝庄出来,见胤礽魂飞天外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孝庄坐到他身边,一手抚着他的脑袋轻声叹息。
胤礽抬起头,望着孝庄怔怔问道:“乌库妈妈有爱过什么人吗?”
孝庄不答,只慈祥地笑道:“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明白了什么是爱,就不会这般轻易地说出这个字。”
胤礽疑惑地看着孝庄,竟是真不懂她的意思。
孝庄端了热茶喝着,轻烟袅绕像是莲座下的飘渺云雾。她忽而笑道:“听说容若家的怀上了,你有空也去看看你师娘。”
胤礽一怔,莫名其妙地点了头。
孝庄站在窗前看着胤礽离开,平整的雪地被踩出纵横交错的足迹,乱痕延至宫门,终是分开,成了三行,消失于不同的方向。
她转动佛珠,在心里默默念诵。
苏麻拉姑移来火炉,烧旺了便陪在一旁。她看见孝庄闭了眼,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她在回忆什么,也许是曾经的丈夫,也许,是为情而伤的儿子。
外面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雪,没一会儿,就将先前的痕迹全部覆灭,白茫茫再无人踏足。
得了孝庄的准允,自然没人能拦得了胤礽。他明目张胆地走出紫禁城,站在宫门外挑衅地望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
爷还真就出来了,你把我怎么着?
冷哼一声负手走开。把守门的侍卫吓得脑袋直往下压。
轻车熟路地来到渌水亭,却见满目冬雪晶莹,红梅艳丽。才想起来,以前从未在冬天来过这里。
跟着小侍进了院子,石桌旁,纳兰容若正优雅抚琴,赏梅对雪。
“师傅好兴致。”胤礽笑眯眯说着。
纳兰容若见胤礽坐在对面,虽是朝自己笑,却总觉得他并不开心。
“怎么,皇上放你出来了?”纳兰容容顺手倒杯热茶,揭开盖盏,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水晶蒸糕。
胤礽这回高兴了,也不嫌手脏,直接拿了就往嘴里喂。边吃边道:“哪能啊,是乌库妈妈让我来看师娘。听说师娘要给师傅添个胖小子啦?”
纳兰容若居然腼腆一笑,又带了三分温柔,说:“是啊。”
胤礽瞧着纳兰容若欣慰的样子,冷哼道:“师傅这儿真热闹,哪像我宫里,冷清的跟活死人墓似的。”
“瞎说什么呢!”纳兰容若听这话,吓了一跳,“若是让皇上听见,你可得被扒层皮。”
胤礽嗤笑,只道:“他还巴不得呢。”
纳兰容若无奈叹道:“太子……”
“师傅!胤礽有名有姓,你干嘛总喊这两个字。”胤礽抓着纳兰容若的手,笑道:“不如叫我保成?”
纳兰容若淡淡地抽出手,低下头抚着琴弦,铮铮清鸣跳出指尖。胤礽瞧着他明显的回避,突然就伤心了。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笑盈盈地望着怔住的人。
“夫人!”
一声高呼将两人惊醒,纳兰容若脸色一变,慌张站起身跑向院门口,抱起倒在地上的官氏往屋子里去。
“大夫!快叫大夫!”丫鬟小侍哄哄闹闹,院子里片刻就安静下来。
胤礽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他不自觉地走出院子,想去看看官氏情况如何。可站在转角处,便是一步也踏不出。
他看见纳兰容若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死死攥着拳头。发白的手指,和白雪一般剔透。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胤礽十分清晰地感到他的痛苦,那份悲痛,是自己带来的。
他无法走上前去,连道歉或是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看着雪地里被踩得乱糟糟的痕迹,那些脚印似乎踩在自己心上。
胤礽想哭,想为三个人哭。
他飞快地跑开,冲到大街上四处撞人,突然撞上一堵厚厚的墙,硬是推不动了。
康熙搂过胤礽,紧紧按在怀里。茫茫人潮从身边涌过,他便如湍流中矗立的磐石,接住被冲下来的游鱼。
胤礽在他怀里肆意地抹着眼泪,康熙替他遮住整个脑袋,不让人看见大清国最尊贵的太子爷在大街上哭鼻子的糗样儿。
直到胤礽肩膀不抽了,趴在康熙硬邦邦的怀里没了动静,康熙才放开紧抱的手臂,胤礽忽然把脸往康熙怀里一拱,闷闷说道:“不要放开,小爷我眼睛肿了。给爷遮好!”
“是是。”康熙忍笑继续搂着儿子,“那现在是回去?”
“废话!这幅样子你让爷怎么见人!快去叫马车!”
康熙任凭儿子使唤,着人去叫了辆马车。胤礽一钻进马车就面壁思过,背对着康熙生闷气。
康熙凑过去扒拉胤礽的肩膀,笑道:“眼睛还疼不?给朕看看?”
胤礽肩膀一溜,怒道:“看什么看!没见人梨花带雨的样子!”
“是是,我不看。你是白白的梨花。”
听见康熙憋笑的声音,胤礽猛的转过身子往康熙身上扑去。
康熙接住八十多斤的儿子,看着他红肿的眼睛笑道:“这哪是梨花,分明是大红桃子。”
“哼,还不给爷揉揉,让人看了也是丢你的脸!”
“好好,我给你吹。”康熙扶着胤礽的脑瓜子,轻轻吹气。
凉凉的风拂上胤礽眼皮,暂时吹散胀痛。回了宫里胤礽直接赖在乾清宫不走,非要等眼睛消肿才肯离开。康熙自是乐得儿子亲近,干脆连奏折也搬到寝宫批阅。
李德全和顺子看着俩主子终于“破镜重圆”,站在门口同时长长吁了一口气。这个冬天过得真是坎坷啊。
第三十九章 我失恋了
太子爷躲在乾清宫惴惴不安地过了好几天,终于传来官氏母子平安的消息,才总算是放了心。
康熙举着朱笔,边批边说:“你该去老祖宗那儿拜拜佛,若是他们母子真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以死谢罪吧。”
胤礽斜了眼炕桌旁的康熙,捧着书笑道:“皇阿玛哪舍得?”
“哼,朕怎么舍不得。亲自五花大绑把你送过去。”
胤礽翻个白眼儿,“您这刀子嘴,豆腐心,儿臣才不信。”
康熙放了折子,瞧着胤礽笑道:“朕是太宠你了,真该让你……”停了半天,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教训他。
胤礽瞅着康熙尴尬的神情,凑过去嘿嘿笑道:“真该让我在黑屋子里关个十来天?”
康熙一愣,拉过胤礽赔笑道:“还生阿玛的气?也没关你,就是不许你出宫而已,算不得关吧?”
胤礽甩开康熙的手,背着靠坐在炕桌上,哼了声,说:“皇阿玛的承诺真不值钱。”
康熙无奈,扳过胤礽的肩,道:“要不,把腰牌还给你?”
胤礽一听,伸出手掌摊在康熙面前,康熙低头看看掌纹稀疏的手掌,委屈地拿出五爪升龙黄金牌。胤礽眉毛一挑,下巴一扬,盯着康熙的眼睛气势毫不退让。康熙只得恋恋不舍地把金牌放到他手心,还不忘叮嘱:“你省着点儿用,拿出去吓人。别人以为这金牌是什么便宜货。”
胤礽不屑地瞟了眼康熙,美滋滋地收起金牌。
李德全腰间插着白马尾拂尘,端了盘儿水晶蒸糕进来,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