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没有因为近在周边的保定出现了叛军,而显出焦急的神色,他只是问卢象升,“你练兵两年了。朕问你,现在的京营能够面对炮火刀剑而不惧,能够杀敌平乱的人数到底有几何?”
卢象升不敢虚报,这两年他虽然不断地加紧练习,但是演练与战场是两件事情,“回皇上,现在京营共有二十万人,这是一个实数,这群人确实都能有了出战的能力,不是为了领军粮虚报的数字。但臣只能说在没有经过实战之前,二十万人唯有三成能杀人见血而不惧。”
“三成嘛?”朱由检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多也不多,但比起他初登帝位的时候,已经是天差地别,他应该要知足才对,可惜时间不等人,他等不起了,也给不了这群军士更多的准备时间。况且军士的杀气从不是练出来的,而只有战争才能堆积出来的。“你准备出发,这次河北一带的平乱,就从京营中出兵十万。两日之后,就拔营出发吧。”
十万的人数会不会多了?卢象升却也知道这些没有打过仗的人,不一定狠得过那些暴。民。“臣领旨——”
朱由检看着卢象升告退的背影,最后还是多说了一句,“建斗,你此行平乱,切莫掉以轻心。乱民不一定就是乌合之众,他们许是在兵法上比不过你,但是他们从来就没有退路,人没有了退路,他们就没有输赢的概念,除了胜,他们只有死!”
卢象升颔首应下了朱由检的忠告,却一时间不明白皇上脸上一闪而过的那种悲伤所谓何事。然而这个时候,卢象升还不懂为何乱民不能认输,不能在朝廷的大军来了之后就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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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督师,这群暴民简直就是不要命了!”李定国摸了摸脸上的鲜血,他早就入了神机营,这两年表现卓越,已经被破格提拔,两个月前的平乱,他也随军出战。本来以为民。乱初成的时候,他们京营兵力虽然困于地形这样的劣势,会与叛。军之间有一段拉锯战。但是没有想到,这群叛。军根本不是一般的暴。民。他们过于熟悉正个河北北部的地形,三支叛军在他们来了之后,竟然又分而进攻,他们京营的十万人,在这里反倒成为了被牵着鼻子走的人。
“我们目前的策略是对的,逐一击破,绝不姑息。”卢象升对于这两个月的战况也是暗暗心惊,他比李定国看的更加深一点,这三只叛军似乎在河北一带潜伏已久,好像正是冲着他们来的。所以京营在战术上再高明,同时就算在两年的训练中,京营的士兵也已经有了整装待发的士气,但是他们没有的,却是这群叛乱之人身上不应该被烙印的,那份冷血无情与不死不休的狠辣。
李定国吐了口吐沫,当然不能姑息,原来还想着要打趴下了一批,然后就劝降剩下的部分,谁知道这群人根本没有‘降’这样的概念。“卢督师,你说乱民这么拼命是做什么啊?”
李定国有些不明白。与出身正统的卢象升不同,他的过往被朱由检抹了一个干净,但是他从不忘记那一年流浪的日子。曾经他也差点就落草为寇了,但目的很简单,是要过好日子,所以打劫有钱人,但如遇到真的实力超过他们的人也要掂量一下,不能硬碰硬。真的不行就降了,如果降了就能有好日子,何乐不为。
“我们都说了只追究主犯,剩下的大多跟从者,皇上还是会仁慈放过他们一马,以工代刑,不会让他们都被杀头的,为什么他们都像命不是自己的那样以命相搏?”李定国想着这两个月中的短兵相接,他的背后都有几次冒冷汗了。那种砍人的方式,是哪怕承受你给的拦腰一刀,也绝对要把手中的长矛刺穿你的心脏。这样的打法,是京营军士什么时候杀了他们全族,才不死不休的仇恨啊!
卢象升当然也不明白这些人来历为何。乱。民多是流。民,早就不能真的查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定国我们还是要往好的地方看。虽然他们不怕死,但是我们这两个月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法,他们不怕死,我们就更加不怕。现在我们有粮食与兵器的保障,他们不过是乱。民,人数一天比一天在减少。再过半个月,一定就能完全平定了。”
“卢督师,这不叫完全平定,应该叫做完全杀。光啊。”李定国摇摇头,京营军士这两个月的变化是他们情愿的嘛,还不都是被逼出来。起先,有一百人差点要逃了,被皇上的一道圣旨通通杀了头,在这样的血流成山中,卢大人化身成为了卢阎王,亲自挥刀上阵,也受了不少的伤。在退不可能回京城,不狠就要死在乱。民刀下的情况下,才有了京营的彻骨蜕变。看着满地的这些头。颅与尸体,李定国才真的明白了那句‘战场白骨缠草根’。
卢象升遥望北方,繁星当空,满鼻闻到的却只有迎风飘来的血腥味,这里流了太多的血,也藏着他太多的困惑与不解。真的有这样不害怕身死,也要搏命砍杀军士,不死不休的乱。民嘛?
而皇上让京营平乱,不给他们任何的退路,一百逃军的头被派来的锦衣卫当场砍下。皇上还留下话来,只要胜了回京之后每人奖赏银钱,绝不虚言;若是战死,那么家儿老小朝廷必将赡养,抚恤金加倍。但是只要再要逃的一人,问罪三族,除非你有本事踏出大明,否则在悬赏银子的诱惑下,你看看能逃多久。
卢象升看着京城的方向,把那个心中的猜测永远地埋了下去,无论乱。民为何而乱,听着谁的命令而乱,京营都已经要把他们平定了。更重要的是才不过八十天的时间,这十万军士已经在生死一线间,浴血新生,可以朝着虎狼之师的目标去了。问问这些军士,他们都会说,他们已经再也不惧怕战争,而且要与更强的人去打仗。
始作俑者的目的终究已经成了,用了什么代价,不是他卢象升应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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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房山一带。
朱由检只带着雨化田一人,站在空荡的山谷中,这里放眼望去,有许多的石碑,都是新立好的墓碑,上面却没有一个名字,只有甲乙丙丁这样的排序。这样的墓碑鳞次栉比间,渗出了一股凄凉的气氛。
朱由检取出了一壶酒,拔出了酒塞,仰头喝了一口,举起手中酒壶,朝天而敬,“朕愧对你们,从你们听朕命令,落草为寇的那一天,注定就要成为试刀石。世人只能记住京营平定了保定之乱,其战惨烈,暴民恶。毒久战而不愿降,两军对战八十天后,叛军无一人存活。可是,不会有人记得你们也曾是好儿郎,朕甚至无力将你们的尸骨一一收敛,只能在这里给你们每人立一个衣冠冢。却无法在碑上刻上你们的名字,昭告世人你们的功绩,若无你们,就没有后来的虎狼京营。偏偏,朕此生也不敢保证,有朝一日能为你们平反正名。”
朱由检说着,把酒洒向了黄土,“所以,朕有罪,罪孽深重。我们都是为了大明,所以,朕绝不亏待你们的家人。而你们的英魂若有任何仇怨,只要向着朕一人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待来日地下再聚,朕在一一赎罪。”
雨化田握住了朱由检的右手,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墓碑,那份由他亲手上呈的名册,那些被他亲自选拔的人,从此以后就是阴阳相隔了。“隐之,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罪,我也有。所以,来日赎罪,你不要介意多我一个陪着你。”
☆、第八十四章
接二连三、相继发生的起。义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过于困扰京城的官员们,因为近些年天灾就没有中断过,所以有些百姓选择了激。进的手段,说实话也不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而距离京城最近的河北保定叛。乱被平定后,却有大臣上奏折说卢象升领兵不利,才导致了十万人出京,但造成了两成的伤亡,用京营的精兵良器对付那些流民,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损失。这股风竟然越吹越烈,甚至那一百个逃兵的脑袋也算在了卢象升的头上,说如此凶残之人,误导了皇上,才会有了那道要就地斩杀他们的圣旨。
自古流言最杀人,卢象升是卢阎王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了,弹劾他的奏章不要钱似地飞到了朱由检的案头,莫不是要请换一个京营的提督。偏偏皇上就是没有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一面模糊地说,如果朕马上就撤换平乱的功臣,似乎会惹人非议。这个信号一出,一滩浑水就更加的混乱了。看卢象升不顺眼的人绝对不少,光说京营中被他铁面无私惩戒过的人,就有一大摞,莫谈那些被清理出去的败类。重要的是现在的京营不是草包呆的地方了,看起来是要有大用的,那么卢象升下台了,上了一个有利于他们的实权者,怎么看都是好事。
自从卢象升平乱回来之后,除了几个主将之外,京营应该拿的赏赐是没有少,皇上的意思是他们要在保定的做法过于血腥,明明是去平乱,却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因此,京营需要静心一下。
“外面的事情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朱由检简装到了京城神机营,“这一个半月里,一定要抓紧一切时间,将三营好好训练。让这次出战的军士,好好操。练那些未出战的军士。”
“臣明白。”卢象升多少猜到了不久之后必然有大事发生。皇上现在什么也不说,甚至让那些言官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必然是有道理的。作为京营的统帅,卢象升的发迹是朱由检一手提拔的,往根子上说他只有相信皇上,也只能相信皇上。
朱由检拍拍卢象升的肩膀,“这段时间你也要受一些委屈,对营中军士们的士气你也要好好引导。朝廷是不会卸磨杀驴,把功臣害了的。如果有必要,可以透露一些朕是要你们进行秘密任务,所以才让你们在这里加急训练,不要与外界过多的接触了。”
卢象升也在私下中想过了无数次,皇上先用生死浴血之法给了京营军士实战的机会,现在又要让他们在这样的恶意流言中秘密操练,到底是要对于谁呢?难道是起。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