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中本就阴冷,窑洞在一片铁灰色兵器的映衬下,更是森冷严峻。
而越是安静。就越是不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田蜜明显感觉到,她迟迟不动手,手下的葛骏染,以及对面的四人。都躁动了起来。
葛骏染明显感觉到。随着那四人脚步轻移。田蜜拖着他在缓步后退,便是那抵在他胸口上的手,也禁不住颤抖。她的呼吸粗重而絮乱。
田蜜深深吸着气,咬着唇,紧盯着那四人,目光凌然泛光,冷着声音,艰涩开口道:“暗器无眼,你们若是再逼我,保不准我会不会慌乱失手。”
这段时间过去,四人已当她是色厉内荏,此时,不止没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料定她是在虚张声势。
是以,四人越走越近,空气越来越紧绷,周围越来越压抑。
田蜜看着越来越短的距离,呼吸越发粗重了几分,她胸口发紧,周身冰凉。
她真的,不想杀人。
在第一时间感觉到手下的异动时,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一直老实被挟制的葛骏染,动了。
葛骏染双手同时覆在身前带着凶器的手上,妄图反控住她,然而,就在他手搭上去的一瞬间,那一直静止的黑铁块,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威力。
“轰——”的一声,一道残影划过正准备动手的四人,待他们下意识的转头看去时,身后却并没有人影,只见得暗处有烟花绽放,只是散落开来的,不止是烟火碎屑,还有——
四个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落在脸上的,还带着余温的东西。
眼前,指尖,血肉连着筋脉,悬空坠着,而四下里滴落的,具是鲜红的液体。
这是……四人来不及反胃,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闻得这一声爆破声后,另一道厚重的声音响起,但见那重若千斤的石门,豁然升起,外面明亮的光照了进来,同时,一道人影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进来。
“蜜儿。”这熟悉的声音刚入耳,下一刻,人便被抱了满怀。
田蜜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东西盛了满眼。
“宣衡……”小小声的、含着黏稠的唤着憋在心里的名字,她手腕垂落,身子一软,缓缓滑落进他怀里。
“乖,没事了,没事了。”宣衡轻拍着她后背,脸颊蹭着她冰冷的脸颊,柔声安抚着她,也安抚着自己。
即便用了最快的速度,也依旧晚了一步,室内浓重的血腥味,他再熟悉不过。
不该让她身处如此险境,不该让她双手沾上鲜血,不该的。
他可以不计较一生杀了多少人,只要他们该杀。
可是,她与他不同,人命之于她,是很重很重的东西,重若千钧,而她的肩膀,却如此柔弱。
“不怕,不怕。”轻轻在她耳边低语着,他试图安抚她的情绪,然而,自己却先控制不住,脸埋在她颈窝里,低声道:“对不起。”
兵卫制服逆贼的打斗声都没能将她惊醒,这低低沉沉的一声“对不起”,却让她安静了下来。
她在他怀里静了一刻,抬起头来,眨着干涩的眼睛,伸出手来,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他向来轻浅从容的脸上,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自责,淡红的唇,白白的,白的没有血色。
在漆黑眸子的凝视下,她踮起脚,捧低了他的脸,亲了亲他眉心、眼帘,以及唇。
两相贴合着,也不动,少顷,她放开来,看着他,摇头道:“不怪你。”
琥珀般的眸子被水洗过,更莹润光华了,她抿了抿唇,开口道:“是我不好,本来应该由我来告诉你的。”
宣衡会突然来此,定是因为卢碧茜将阿潜的事情告诉了他。
她不让他瞒着她,她却隐瞒了他。
若非她逞强,又怎么会此意外发生?害他如此担忧。
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莹亮得快渗出光来,她眨了眨有些肿胀的眼,软声低语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声音太过柔软,宣衡只觉得,心都随之化成了水,能溺死个人。
他伸手握住脸上的冰冷的手,在脸颊边轻蹭了蹭,手臂环着她腰,下颚搭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可知道。你如此说,我会更心疼。”
田蜜却没害臊,她看着他眼睛,很认真的道:“那你要心疼一辈子。”
刚才。有些话。她一直没敢说。怕说出来就没有勇气继续了。
其实,跟着葛骏染越走越深时,她就在想。倘若她就此消失在这山腹中,是不是,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光是想想,就想掉泪呢。
她甚至想,要是她知难而退,是不是就能求得暂时安稳,哪怕这暂时,只有这一日时间。
但是,她不满足于一日,她还想赌一把,她赌,她和阿潜都不死。
宣衡看着面前这个人儿,眉眼一软,浅然一笑,欣然点头道:“求之不得。”
唇角忍不住勾起,田蜜笑了一笑。
便是说话这段时间,那边,宣衡的亲卫已控制住那四人。
宣衡在打量这满曹的兵器,田蜜想起葛骏染的话,忙收拾好心绪,原版复述给他听。
宣衡听完,并没像她初听时那般震惊,只是那脸色,略略有些沉。
他仔细查看了她下身子,边搭着她手腕上的脉搏,边问道:“可有不适?”
“没有。”田蜜乖乖摇头,她见他眉宇间有些凝重,心知他怕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因为担心她的状况,有些迟疑。
她也不多说什么,拉了他手,快步往外走,头也不回的道:“我没事,要是晚了,我怕会出更大的事。”
“蜜儿。”软声软语的唤了声,但手上的动作,却是讯疾如风的。
宣衡俯身,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而田蜜也没有惊呼,只是抓紧了他胳膊,随他侧身而侧身,听他吩咐那些兵卫道:“留下两人善后,其他人,全数随我入城。”
说罢,侧身大步向外走去,步伐看似平稳从容,却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就走出了偌大的山腹。
山外,疾驰的健马上,宣衡迎着风,驾着马,紧搂着田蜜,趁这空挡跟她解释道:“红头山之事已然暴露,我带人上山之事阮天德定然也已知晓,通敌叛国,乃是死罪,现在他定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我们灭口,如此,我们必须趁他动手前对他出手。”
如今,他们手里已握有他通敌叛国的罪证,他定然迫不及待的想杀了他们,与其被迫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这一次,没有投机取巧,完全是硬碰硬,一场硬仗。
德庄街上,蹄声阵阵,马匹从不同地方汇聚而来,马上之人,个个凶悍。
老百姓退居一旁,脸上惊疑不定,这是……又出事了,又出大事了?
这一次,又是谁?
兵马调集,无论着何种衣裳,属哪方阵营,最终都向着软府汇聚而去,入内的入内,围外的围外。
宣衡到的时候,兵卫已如铜墙铁壁般圈住了阮府,露出的唯一缺口,便是阮府大门。
阮府高高的台阶上,朱红的门楣大开,矫健的武夫并列在两侧,一直延伸至内里的大堂,大堂正中,乌木大椅子上,身材干瘦的半百老人大马金刀的坐着,正对着来犯,以及远远围观的看客。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里传出,“请钦史大人及田姑娘入内。”
田蜜抬头看了眼宣衡。
他们的人都在外面,里面都是阮天德的人,让他们两人入内,这不是引狼入室,哦不,瓮中捉鳖吗?
“代我家老爷传话——”门内那洪亮的声音模拟着阮天德的语调道:“怎么,今日如此热闹,请两位小聚一场,两位不愿赏脸吗?”
外面静了一瞬,突的,一直静默的宣衡笑了一笑,他轻抬了抬手。
对着这个动作,围满阮府的兵卫动了,他们搭梯上墙,弓弩强挽。
待一切准备妥当,宣衡拉着田蜜,从从容容往往前走,走过己方的阵营,迈入对方的地盘,驻步在那半百老人面前。
淡红的唇角一勾,他淡淡笑了笑,腰杆挺拔,理直气壮,却又轻声慢语的道:“怎么,税监大人见着本官,都不晓得见礼了吗?”
他笑意不减,阮天德看着,身子僵硬了一会儿。
阮天德看了眼门外,见门外所有人都殷殷看着,他没顿多久,便慢慢起了身,俯身行礼道:“下官见过钦史大人。”
宣衡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却魏然不动。
阮天德眼睛抬了抬,见此,又低垂了头。他侧开一步,将主位让出来,请宣衡落座。
宣衡这才落座,而田蜜,就站在他身旁。
宣衡没发话,阮天德便躬着身,直过了许久许久,宣衡才开了尊口。
阮天德起身后,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不动声色的向外使了个眼色。
“吱呀——”一声长调,朱红的门楣,缓缓闭拢,严密合上。
阮天德的脸色,瞬时变了,不再是恭敬有加,而是戾气深重。
但见他狭窄的眼睛微眯,冷嘲热讽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明知府中已排好阵布好兵,你们两个,还偏要往里闯。”
他抖了抖绣袍,自发在侧首坐下,仍旧是大马金刀的模样,斜睨着两人,语似恩赐,“我本想留你们到夜半子时,想到那时,阴间道应该要好走一些,却没想到,你们非要查我罪证,一查,还查到了红头山去。”
一声轻笑,那姑娘秀眉微挑,唇角翘了翘,道:“怪我咯?”
在入门前,田蜜就已经打起了精神,此刻,她不为所动,不沉不缓的道:“熟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吗?”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伶牙俐齿。”这话,阮天德说得咬牙切齿的。
他眼睛半眯着,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又沉住气,阴沉沉的笑了,低声道:“也好,让你们黄泉路上有个伴,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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